知君用心如日月

黄珠子一路小跑着赶到神武门时，胤禛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怎么去了这么久？福晋的药难道不好配么？”
    黄珠子打了个千道：“爷，紫藤姑娘出事了。”说完便将方才碰见若瑜以及昨晚的一切告诉了胤禛。他小心打量着自己的主子，胤禛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峻。
    “爷，要不要奴才去查？”
    他想了一瞬，摆摆手：“查也查不到，你根本就没见过那些人。不过，我想我还是能猜到一二。你去十三爷府里，这件事毕竟是打着他的头号去的，跟他把整件事情说清楚，看看他有没有什么线索，顺便再让他拿些上好的药膏，他若是知道，定是要进宫来的。”
    果然，晚上天还没黑，胤祥就火急火燎地进宫了。紫藤看到他很是惊讶：“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脚上怎么样了？”他说着话，就去看她的脚。虽然穿着袜子，但是脚踝出鼓鼓的一块还是很明显的。
    “昨晚究竟是什么人，怎么敢假借我的名义？”
    紫藤看向若瑜，若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那个今儿我碰着黄珠子了，然后……”
    “你别怪她，若不是她，我和四哥岂不是都要被蒙在鼓里。”胤祥看她似是要发火，忙替若瑜开罪。
    “也没什么，告诉你们也只是担无谓的心。”
    她说的云淡风轻，胤祥一下火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什么叫没什么，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四哥怎么办？”
    “他才不会管我的死活。”一句话，便道尽了她这一个多月来心底最深处的依恋。
    胤祥暗暗后悔对她太凶，他坐到她身边，柔声道：“四哥不会的。那方茉莉花的帕子可是你送的？”
    紫藤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我听黄珠子说，有天四哥回府晚了，四嫂带着一府的女眷在门口等着。后来可能是人多不小心把帕子挤掉了，被人踩了几脚，四哥当时就发火了，几天都是在我府里呆着，硬是没回府。这些日子四哥也并非不想来，他只是觉得让你一个人冷静一下会更好，而且皇阿玛也愈发器重四哥，他也实在是没有时间。”
    紫藤静静地听胤祥说话，他说完有点心里没底：“你好歹表个态呀。”
    “表什么态，你在这好话说了一堆，弄的好像从头到尾是我错了一样，哪里还敢再怨他。”
    他听出她语带嗔怨，不由笑道：“你不再怨他就好。”
    她敛了笑意：“那个太监我从未见过，因为你每次来都不带人，所以你身边的人我也不认识。他说你在凉亭等我去叙旧，我当时想，知道咱们常去凉亭的定是你身边的人，但还是多了个心眼。幸亏多得这个心眼，不然我现在……”
    她说完半天，不见胤祥说话，扭过头去看他。
    “我在想，这背后之人怕是你我或四哥身边极亲近的人。黄珠子我可以保证，四哥和我更不必说，你这边，有谁知道你常去凉亭？”
    紫藤想了想，“也没谁，有一次去的时候，我怕碧荷知道，还故意让她先回来了。除了碧荷，我好像没跟谁说过……”，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正想着，一个人从脑中一闪而过。
    “慧莹！我什么都跟她说的，所以她应该知道。”
    胤祥倒吸一口凉气：“如果是她，你怎么办？”
    紫藤想了一瞬，眼神凌厉：“她既无情，我也不必有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我就不信，有了昨儿那么一出，她在宫外，我在宫里，还能更明目张胆不成？”
    胤祥叹道：“你别逞强，凡事还有我和四哥挡在前头，昨儿是晚上，宫门下了钥，我们进不来你也出不去的，以后晚上不管谁来，都记着别出门。如果是我和四哥，会差黄珠子过来，眼下最要紧的，是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他顿了顿，声音小了许多：“藤儿，你根本不知道你对四哥来说有多重要。”
    紫藤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笑了笑：“没什么，好了，我该交代的都交代的差不多了，纵使之前四哥再冷静理智到不来看你，可如今，他定是不放心的。你只管好好养你的伤，等他来看你便是。宫门马上下钥，我得赶紧走了，你千万小心。”
    送走了胤祥，紫藤心里的疑惑渐深，她不明白年慧莹究竟跟她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宁可连十几年的姐妹情谊都不要也要置她于死地。就算她是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一心一意要成为四贝勒府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也没有拦她的路。
    紫藤愈发头疼，索性不去想，翻了个身睡觉。
    第二天上午大概巳初时，她还赖在床上。天越来越冷，她是越来越贪恋温暖的被窝。门外又有人敲门，紫藤无语问苍天，她这又不是什么宝地，怎么最近光临的人那么多。她从被窝里探了个头，扬声问：“谁呀？”
    “是我。”
    仅仅听声音，她就知道是他。多了这么久，他终于肯来看她了。紫藤一骨碌爬起来跳下床就去开门，却忘了脚上还有伤，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门外的胤禛听见屋里的响动，又见她迟迟不来开门，猛地推门而入。
    十一月的天已是很冷了，她只着一件单衣，光着脚丫子趴在地上。胤禛脸色一冷，二话不说抱起她扔上床：“你还嫌自个的身子不够弱是不是，大冬天的折腾什么，命差点都丢了还不好好呆着！”
    紫藤本是极盼着他来，穿着单衣光着脚也只是为了急着见他，可将近两个月不见，一见面他就劈头盖脸把她训一顿，着实委屈。她暗暗揪着床单，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硬是不说一句话，不看他一眼。胤禛训完，才发现她低头正对的被褥上一片泪迹。
    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低着头的她。身下的床褥还有之前残存的体温，可她身上只穿着单衣，没过多久，就听见身子堪比林妹妹的紫藤姑娘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胤禛似是轻轻叹了口气，他坐到她床边，拿起被子围在她身上说：“多大的人了，总要学会照顾自己，别老让我担心。你今儿腰腿疼，明儿脚受伤，再时不时来一次险些丧命……昨儿黄珠子跟我说的时候，我真是吓得七魂去了六魄。”
    紫藤这才抬起头，红着眼睛，鼻子“囔囔”着说：“那你也不应该训我，我只是听到你的声音太想见你，才跑去开门的。”
    胤禛嘴角含笑：“将近两个月没见我，可是想了？”
    “谁想你。”她赌气转过身去。
    胤禛浅笑着往前挪了挪，揽住她：“你也就会嘴硬。不过说实话，这次的绣工比上次强多了，起码那朵茉莉还是很得风姿的。”
    她一偏头，他的脸近在咫尺，她的心跳忽然就乱了。胤禛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柔似蛊惑：“藤儿，我想你。”
    紫藤刚想说话，却被他一个吻堵了回去。他的动作轻柔至极，唇畔还带着室外的寒意，一点一点吻过她的眉睫，直到如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的双唇，才终于放开了她。
    他拥她在怀，声音低沉：“不要担心，有我在，不会让她伤害你。”
    怀里的身躯一震，胤禛放开她，她问：“你确定是慧莹？”
    “十三昨儿一出宫就去了我那，我们分析过了，她的可能性最大。”
    “可是为什么呢？我是她妹妹啊，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妹妹，她已经进了你府里，为什么要来害我呢？”
    胤禛欲言又止，终于只是说了句：“我会处理，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
    紫藤见他不愿意说，也不再多问，又听胤禛道：“藤儿，不如我向皇阿玛请旨娶你入府如何？十三弟说的也在理，白天我们在宫里还好，可晚上呢？你若是进了府，就算她敢对你怎么样，也还有我，况且——”
    “四爷，我不同意。”紫藤打断他，“我只想在宫里好好呆着，熬到出宫的年纪。”
    “那你为何对我……？”胤禛没有说完，紫藤知道他要说什么，她静默了半晌才道：“记得那个雨天我对你说的话吗，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与心爱的人在窗畔读书写字，只求岁月静好。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大清的皇子，也可能是将来的皇帝，你会有宠妃千千万，也会有处理不完的朝政琐事，现在看来近乎平常的要求可能在将来就是无法实现的。所以，我宁愿出宫后一个人孤老终生。”
    胤禛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才说：“你说得对，身为皇室子孙，有许多无可奈何，平民百姓再寻常不过的幸福对我们来说，却是近乎奢望的想象。”
    虽然他的理智紫藤一直都知道，可真当这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时，她的心还是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她宁愿他骗她说：“我宁要美人不要江山”，也不要他这么诚实地对自己。
    她笑了笑，道：“四爷，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妨好好把握眼下，最起码等我老了的时候，我会知道，自己年轻时这样爱过一个人。”
    他艰难地问：“藤儿，你真的不愿嫁给我吗？”
    “不是不愿意，如果你不是皇子，我会跟你浪迹天涯，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他呆愣了半晌，重新拥住她，口中喃喃道：“那就让我们把握眼下，好在，现在我还抱着你，我还知道自己活着，知道自己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