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光胤

��三十）、无常
    人生本就是无常变幻的，只是安稳、平淡、幸福的日子，过久了，会渐渐淡忘这个事实。若有一天，一件意外横空而来，让所有人都无法接受，这时，我们才能真正认识到生活的真相。
    或许，你忘了，我们的相遇本就是一次极度的偶然，这正是人生的无常。
    该来的总会来，该来的也躲不了。
    伦敦，启伦望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心里是那放不下的忧虑。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前面那些谣言，他本想告诉小光，可是，那个夜晚，小光不想听，他终究也没说出口。
    身旁的电视正在播放着轰动全球的新闻：
    盖天集团的大事件——军火和毒品交易，恶性竞争，垄断经营，账面作假，一系列的丑闻铺天盖地而来。
    巨大的商业帝国，第一次遭受如此严重的危机。殷天胤和殷天明，被美国法院传唤，他们的父亲殷顺昌已经被拘留，无法保释。
    这一切来的这么突然，但却彻底，仿佛是沉静多年的而爆发的火山一般。
    空荡的房间，我一个人，坐在桌前，望着面前的设计稿，心却始终静不下来，“殷。”
    人在巨大的危机面前，总是会责备自己的渺小，我不能帮上一点忙。不能帮他分担任何事情。
    只有他临走的那一抹笑：“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不要担心。”
    眼光不自觉的望向窗外，仿佛那样可以离他近点。
    忽然间，一张温柔的手，轻轻放在了我肩上，我本能地回头叫到：“胤，你回来了。”可是，眼前站在的却不是他。
    “小光，你还好吗？”顾珊担心的说道。
    失望的脸色浮现，顾珊注意到了我那太过厚重的思念。
    “小光，去美国找他吧。陪在他身边，就算帮不了忙，可是我相信，他此时也跟你一样。”顾珊的手用力的握住我的肩，仿佛是在给予我力量。那鼓舞的力量，通过肢体的接触，传进了我的心。
    也就在这一刻，我下定决心。我要去他身边，陪着他，无论发生什么事情。
    而远在大洋的彼岸的殷天胤，独自与父亲面对面而坐，多少年了，父子两第一次这样坐下来交谈，不过沉重的手铐却扣住了那双苍老的手。
    自从母亲去世那天，父亲一夜白头，沧桑感凸显于那满脸皱纹之中。他越来越冷漠，不带任何的温度，他独自一人建立了这个帝国，不在乎手段，或许他这一生都向用这个商业帝国向母亲证明，当初她没有选错人，他值得她爱。
    久久的沉默。四目相会，眼前的人明明跟我有血缘关系，但却如此陌生。看着看着，殷天胤的心莫名的情绪涌动。
    “你不用管，全交给你哥。”父亲留下一句话，就欲转身离去。
    望着那转身离去的背影，殷天胤似乎看见无形的重担，负载在那脆弱的肩膀上，他多想帮父亲分担一点。
    “爸，母亲并不希望你这样。”我几近哭腔的说道。
    殷顺昌的脚步微微一滞，然后就消失在了殷天胤面前。
    “走了，天胤，父亲会没事的。”殷天明进来，拉着呆呆的天胤离开了这里。而在那□□室的走廊上，苍老的脸庞，划下了泪，儿子的话，或许在此刻彻底冲进了他的心里。
    每晚一闭眼，就是她的惨死，是这个血腥的商业帝国，断送了他的爱情。也断送了他的一生。可是他明白的太晚，他陷得太深，已经不能回头了。
    夜晚，殷宅里，殷天胤独自一个人坐在漆黑的房间，没有开任何一盏灯，父亲与哥哥，从未让他染指任何的丑恶。
    但他却知道，知道这表面辉煌下的肮脏。
    尽管，父亲犯了错，可是他不想这样，不想让年老的父亲，再去承受这些。他甚至，想让自己去代替父亲，代替父亲承受这一切。可是一出现这个想法，脑里就浮现出了宸光筱那温柔而明媚的笑，那么温暖，就仿佛初阳的暖光一般。他舍不得，舍不得放下她。
    殷天胤很早就知道父亲和哥哥的计划。很早，当他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残忍时，他已经学会如何保护自己，他时刻留意着父亲和哥哥的动向。
    孤独的夜，他一个人深深的受着煎熬。似睡非睡中，他多么期望她就在身边，能够紧紧抱住她。
    此时，宸光筱已经抵达了纽约，她拨通了殷天胤的电话。
    “天胤，我到了纽约。”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用一种平和的语气压住内心的激动。
    恰如预想一样，她的突然到来，让他措不及防，既是惊喜，但也有点惊吓。
    “你在那等我。我马上来。”
    挂下电话的他，终于摆脱那种迷茫和颓废的情绪，急切的奔向他们约定的地点。
    宸光筱，坐在街道旁等着，等待着那日思夜想的人。而满心挂念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周遭的情况。从下飞机开始，无数的媒体，都在报道纽约大规模的恐怖袭击事件。
    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哪里，仿佛自成一个世界。
    她的思绪很乱，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当殷天胤出现在街道另一旁时，他们四目交汇，隔着街道远远的望着对方。那思念的源头，此刻离自己是那么近。
    绿灯亮起，行人开始过路。
    他们彼此迈出步伐，一步又一步，拉近彼此的距离。
    一眼万年，一念千载，时间仿佛也在此刻放缓，并不宽阔的街道，却宛若银河般，他们的每一步仿佛都被时间放慢。当他们彼此的手，终于触碰到对方时。
    漆黑的轿车，带着巨大的轰鸣，飞驰而来。就宛若黑色死神一般，周遭所有的人，都被卷入那死气的漩涡当中。
    当他们瞩目到死亡的危险如此逼近的时候，内心却出现了刹那的空白。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宸光筱用尽毕生所有的力量，倾斜着身体，猛地将殷天胤推向街道旁。突如其来的力量，天胤的身体，毫不设防的倒向旁边，而当他惊恐到宸光筱的举动时，他的手努力想要去抓住他，声音猛地嘶吼而出：“不要，不要！”
    而宸光筱没有说话，她望着殷天胤，脸上浮现了她一生最美丽的笑容。
    黑色的越野车猛然撞击了宸光筱和好几个路人，却没有丝毫的停顿，疾驰而去。
    霎时，无数的尖叫和悲泣，溢满了整个街道。
    街道那样的嘈杂，人们在意外来临时，极度的恐慌着，不安着。
    望着倒在血泊中的宸光筱，殷天胤整个人都发抖着，一瞬间仿佛血液停止流动，心脏被掏空一般。
    胤，进入了一个死寂和无声的世界，一个独立的次元，在这里，他只能听见宸光筱，那微弱的心跳和呼吸声。
    他是麻木的，四肢，似乎都被卸掉般，毫无知觉。
    “光，光”他抱起了染满鲜血的光筱，宽厚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庞。
    “光，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能丢下我，你不是答应我要好好活下去吗？你不能骗我，你不能骗我。”泪已经浸满了那因为惊恐和悲痛而扭曲的脸。
    “胤，好好……活下去……你没有……任何错。”断断续续，没有丝毫的力气，我感觉自己好像要睡了，这一觉要睡很久很久了。可是我好想，好想在抱一抱他，胤，对不起，我好像食言了，我好想一直在你身边陪你，爱你，安慰你。明明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你一起做，我设计了那么多衣服，你都还没有穿上，还有我们的婚纱，我们的家......
    眼皮越来越沉重，身心好像掉入了一个黑暗的漩涡，意识也逐渐模糊。耳边充斥着，熟悉而悲伤的声音，但就连那声音也渐渐模糊。黑暗之中，一些过往的记忆片段，像走马灯一样，一幕幕展示在我面前，有哭，有笑，有悲伤，有喜悦，每一幕的他都是如此让我不舍。看着看着，眼角滑落一滴泪。“咚”滴落而下，胤，我爱你。
    “光，你醒醒，你不能不要我。光，不要睡，我们回家。光，乖，起来，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以后所有的都听你的。光，我们还要去很多地方，我们还要结婚，还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殷天胤紧紧地抱着宸光筱，但宸光筱却再也没有动。
    我们规划了那么多的“以后”，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实现了。
    急救室的灯亮着，殷天胤无力的蜷缩在墙角，恐惧的内心不住的祈祷着“没事，你一定会没事的”。但，那些尘封的，他一直想要忘却的回忆却在这刻，打破了封印涌上来。母亲的惨死，奶奶的不幸，那些爱他的人，都遭受着宿命的恶果。
    内心深处的黑暗叫嚣着，你是恶魔，一个只能带给爱你的人的魔鬼。他们的生命都是你剥夺的。你才应该去死，你才是最该死的人。殷天胤身体不住的颤抖，如一块寒冰一般，没有丝毫的血色。
    “不，不，我不是”
    “是的，你是，是你害了他。你这个恶魔。你不敢承认，她们都是因你而死的。”
    母亲的，奶奶的，宸光筱的笑容，一下浮现在他心里。
    望着那些温暖而明媚的笑，散发着太阳的光辉，“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殷天胤狂吼着，从床上清醒过来。
    “你醒了？刚才你倒在了急救室外。感觉好些了吗？”护士亲切的问道。
    “小光呢？小光怎么样了，刚才在急救室的人呢？”殷天胤狠狠的抓着护士的胳膊，发狂一般。
    “那个，她被转移到重症监护室了。”护士被他抓的生疼，惊吓的回答道。
    他从病床上，爬起来，无视那正在输液的针管，硬生生的扯断。整个人，疯狂去寻找光筱，他的双腿时时传来麻木的痛感，跌跌撞撞的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嘴里不住念到她的名字。当他走到一个玻璃房前，心猛然颤动。他停住了脚步，隔着窗户，望见了她，身体缠满了绷带，安静的躺在那里。但他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的灵魂仿佛找到了归属一般，他冲了进去。
    “先生，你还不可以进来。”护士拼命的阻拦，但是殷天胤甩开了所有的阻力，来到她身边。他握住了她的手，冰冷，带着死亡的寒气。
    “光，是我，我是胤。”
    但没有任何回应。恐慌中的殷天胤，唯一能想到的是就是医生，医生能救她。
    “医生，你救救她，她不能死，她不能死，该死的是我。”殷天胤抓住旁边医生的手，跪着拼命恳求道。
    医生望着殷天胤那生不如死的表情，无奈的叹息：“患者，还有生命迹象，只是……只是丧失了所有的认知能力。”
    “光，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死气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生气。
    “她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殷天胤急切地追问道。
    “呃，这个.......可能永远不会......”
    医生的回答，就如死神的镰刀，一下彻底地隔断了那略微闪烁的希望。
    ，他一下瘫坐在地上，双眼空洞而绝望，整个人变得呆呆的。
    “光，不会醒，不会醒.....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光，快起来，不要睡了”，殷天胤紧紧握着宸光筱，“乖，快醒醒，我们还要结婚，还要去环球旅行，你不能睡。”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殷天胤总是痴痴的坐在光筱的旁边，对着她倾吐着。
    “呐，光，人生真的好有趣，小时候，是你一直在说，我在听；现在，是我一直在说，你在听。光，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光，我真的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告诉你。”
    可是，宸光筱依然静静地睡着，就像小时候的胤，静静地听着一样。
    光筱的父母，顾珊，语心，凌霆都来了。
    “小光，我不应该让你来美国，是我害了你，是我，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没有怂恿你来美国，你就不这样，光筱，对不起，对不起……”顾珊无力的哭泣着。
    无尽的悲伤，痛苦的泪水，布满了他们的脸庞，嘴里不住的埋怨，埋怨着光筱无情的抛弃了所有人，埋怨她的自私自利，埋怨她一直长眠。
    那辆黑色轿车被找到，车祸的肇事者，那些恐怖袭击人也被法律所制裁。
    可是，殷天胤却依然认为导致宸光筱真正死亡的罪魁祸首--自己，还没能得到惩罚。是他，才让光筱这样。
    夜深人静，殷天胤悄悄的来到宸光筱的床前。他坐在她旁边，无限温情地抚摸着她的脸庞，眼里满是爱护与关怀。
    “光，我要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我是来向你告别的。原谅我独自一人，离开你。原谅我，不能让你成为最美的新娘；原谅我，把你变成这样；原谅我，让你爱上了一个恶魔……我们的相遇本就是错误，你本应该有更好的人生，遇见更好的人，有更美满的爱情，是我断送了你的一切，是我毁了你的这一生，这一世。光，你一定要醒来，忘记我，忘记我们的过往，过属于你自己的幸福生活，不要再有任何悲伤，不要再掉任何眼泪。光，若有来世，你一定要避开我，不要在碰见我，不要让我再走进你的生命。我不值得你的爱，不值得有任何人来爱。我会一直在世界的某个角落，为你祈祷。光，我想用我这受到诅咒的命，去救一个人。这或许是我能做的最后一点救赎。对不起，不能再陪在你身边，没有我，你能过得更好，更好。以后的生活，记得要多笑，你笑的时候真的，真的很好看。”泪水，默默的划过脸颊，他弯下身，在光筱的额头，轻轻的吻了下去。
    他所恐惧的不幸还是来临了，一切都是诅咒的轮回。他这一生逃离不了孤独，只能一个人，一个人活着。
    他离开了，轻轻地关上门。
    没有注意到那手轻微的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