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翱鹰

沈可抿了抿嘴唇，刚觉得和陆子渊的见面有些尴尬，阳光里的那个男子就低下头，埋进面前的电脑。虽然知道他算是救了自己，但是这样好像陌生人的态度还是让她略有不快。
    办公室里，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子站了起来，她一眼就认出了沈可，朝她指了指空座位，便扭头朝大门走去。沈可愣了一下，才发现门口的埃斯特拉还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而那位女子则扬起唇角迎了上去：
    “埃斯特拉先生和费德先生，有失远迎，我是文-化-部长助理许霏，等会儿我们开会的地点就在旁边的会议室，两位要不先进去等一等，我们马上开始。”
    沈可按着许霏的指引走到那个空座位，她把手上的箱子放了下来，身后就是昨天两面之缘的陆子渊，他敲打键盘的清脆声响一刻不断地飞进沈可的耳朵，而他本人却连回头打个招呼的时间都不给她。沈可想，也许心底里，他也并不想和一个被人盯上的人扯上关系，而昨晚，他又或许只是把它当做一场刺激的冒险游戏。
    她在转椅上坐下，在整理资料的时候，却被不远处的许霏点了名：
    “沈可，等一会儿的会，你也要参加，新工作，资料你问你身后的小陆要一下。”
    沈可有些懵，朝她点了点头。而许霏身边的埃斯特拉却还是将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眼神里还是那种特有的忧郁气质。沈可故意不去看他，在他走进会议室之后，沈可终于抿着嘴唇走到陆子渊身边：
    “陆……”话还没说，男子已经把一沓夹好的资料递给她：
    “都在这里，离开会还有十分钟，可以的话，你尽可能多看点。”
    “……”又是那种令人火大的态度，连眼睛都懒得抬起来看一看她，真亏自己心里还怀着一腔感激，都让他消磨得差不多了。
    她吐了口气，伸手想要接过资料的时候，这家伙却紧紧抓着资料不松手，沈可抽了好几下，见他始终不放手，刚想开腔，陆子渊却终于回过头：
    “埃斯特拉和你是什么关系？”
    “……啊？”沈可顿了顿，对面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就像鹰一样敏锐，“没什么关系……”
    “是你自己说的，别把其他人卷进来。”他继续道。
    沈可皱了皱眉头，她知道他在说什么。是啊，就算那个在监视着自己的人只是个好奇心旺盛的普通人，对于他来说，埃斯特拉的私料也足够炒作：
    “当然。”沈可坚定地回击。
    “嗯，离他远点。”陆子渊带着一点命令的语气说道。沈可的眉头更深了些，这家伙也太自负了：
    “对于一个连招呼都吝啬给我的人，我没必要听从他的话。”沈可瞪了他一眼，伸手重新抽了几次资料，却还是被他死死拽在手里，“给不给我？”
    “开会时间到。”许霏在会议室门口拍了拍手，沈可和陆子渊的争抢终于停止。资料最终还是落在沈可手里，然而就这么浪费十分钟，对于沈可来文-化-部的第一次工作而言，陆子渊绝对算是绊脚石了。
    所以沈可白了他一眼，拿上笔记本，沈可和陆子渊前后走进会议室。除了他们之外，一起走进来的，还有一男一女，男的的年纪比较大，女的则要比沈可小一点。桌子的另一头，埃斯特拉和费德正并排坐在一起，沈可则故意挑了一个比较不显眼的位置坐了下来。翻动了几页资料，沈可才明白这个企划是关于埃斯特拉在罗德首都希尔的演奏会专题。沈可皱了皱眉心，罗德，当年他义无反顾奔去的故乡，讽刺的是，多年后的重逢竟然就要跟着他去罗德拍纪录片，沈可心里有点不快。
    “好了，人都到全了。这次纪录片也是我们电视台第一次和埃斯特拉先生合作，虽然取材时间不会很长，但我还是希望能拍出埃斯特拉先生的风采。”许霏的开场白挺朴素，沈可则尽自己所能扫视着资料上的重要内容。
    “我先向两位介绍一下负责我们纪录片的工作人员。纪录片导演左汉先生，”年纪最长的男子笑了笑，“这位是导演助理加摄影陆子渊，”听到自己的介绍，陆子渊朝埃斯特拉点了点头，“这两位比较年轻，一位是刚刚处在实习阶段的罗德姑娘艾莉娜，语言不成问题，能力也不错；另一位……”许霏朝沈可看了看，又朝埃斯特拉看了看，随后扯出一个并不很开心的笑，“另一位是今天刚刚从国际部调来的沈可，也有…罗德语基础，”她有点不确定，但还是继续下去，“应变能力很强。”
    许霏的介绍着实有些不流畅，但沈可并没注意到，当她做完介绍后，沈可也基本把整本资料扫完了。她把资料放在了桌上，拿出笔记本的时候注意到了身边艾莉娜打量的目光，忽然有点不舒服，想着小姑娘怎么这么不礼貌，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埃斯特拉依然旁若无人的看着自己。沈可咬住嘴唇，不自觉地伸手撑住额头，好遮掉自己的大半张脸。就在她浑身不自在地听着导演的安排时，陆子渊却忽然打断了左汉：
    “抱歉左导，这份资料我想还是有必要给埃斯特拉先生一份。”他站起来，把自己的资料隔着桌子递给了埃斯特拉。原本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演奏家，听闻立刻回过神，抬头看他的时候，眼神微微颤了颤，他打量着陆子渊，最终微微皱起眉头。沈可有些好奇，但陆子渊却还是一本正经：
    “我们会尽量还原您的准备阶段和生活原貌，但个别环节还需要得到您的配合。”虽然语言中不乏客气，但表情却是不容置疑。
    “好的。”埃斯特拉接过资料，之后，他的眼睛再未指向沈可，反而会时不时瞟一眼对面的陆子渊。
    一段时间后，当沈可意识到什么的时候，方才扭头看向一边的陆子渊。沈可有时会想，他做这些真的只是出于他字面上的那些原因吗？难道刚才的那份资料，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所以会议结束之后，沈可追上了陆子渊：
    “刚才谢谢了。”
    “你到底是怎么进这个组的？”陆子渊看着她有些不悦。
    “……”沈可愣了一秒，“不是许助理点名让我进来的么？”
    “那就让你朋友管好他的眼睛，别拖我们后腿。”陆子渊回击。
    话还没说完，身后便传来一个声音喊住了沈可：
    “沈可，真高兴这么快就能一起工作。”
    女子回头，当看到埃斯特拉笑眯眯的表情以及许霏尴尬的表情时，她终于明白了什么。沈可有点来了脾气，从前的埃斯特拉就是这个样子，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却又总会做出些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她甚至记得自己大一生日的时候，他毫无预兆地拉着自己第一次登上星际飞船，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沈可便默默决心自己以后一定要飞出地球，去看那孤独宇宙中万千星球上的万千故事。但是当她进入社会，接触到那么多残酷的事情后，沈可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女生。她不会再为不切实际的浪漫着迷，她喜欢光明磊落不欠人情，尤其是不该欠的人，所以她径直走到埃斯特拉面前：
    “是你？”沈可瞪着他问。
    “我记得你会说罗德语。”埃斯特拉回答，“而且我们认识，我想，你最合适。”
    “既然如此，我是不是也有权力……”没等沈可把“拒绝”的气话说出来，一个声音就打断了她：
    “是的，也确实只有她适合。”陆子渊转过身说，“而且沈可经验也比较丰富，”他说道，“只不过，纪录片中不涉及两位的关系，所以还请两位到时公私分明。”他说话直截了当，虽然最后加上了一个还算温和的笑容，但连埃斯特拉的经纪人都听得出，这助导是个狠角色，最好别惹。
    “当然，我们也是专业的，会配合。”费德打圆场说。
    沈可皱着眉头扭头看陆子渊，而他却收了笑一把环过沈可的肩，力道大到沈可差点跌进他怀里：
    “你什么意思？”沈可有点抓狂。
    “过来，如果你不想被SNTV开除的话。”陆子渊瞟了她一眼，“别忘了你现在是‘戴罪立功’。”
    “……”沈可瞬间瘪了。
    “虽然你的前途与我无关，不过不要影响我的工作。”陆子渊又一次回到他一贯的冷漠态度，“去准备材料，等会儿就去罗德使馆签采访证，我陪你去。”
    “哎？”沈可有些奇怪。
    “毕竟昨晚你得罪了杜兰那只‘老狐狸’。”他耸耸肩。沈可朝他翻了个白眼，算他昨天听到自己怎么非议杜兰，还故意拉出来重新说一遍也是够了。
    就在这时，陆子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电话，走到门外。沈可松了口气，又重新整理起她的东西，见埃斯特拉和他的经纪人以及左汉最后走出办公室，她还是选择不要再和埃斯特拉起干戈。逃去休闲室倒杯咖啡松口气，沈可这才发现刚才为了接电话，陆子渊竟然一个人站在楼层外的露天阳台上独自对电话说着什么。
    即便隔着玻璃，沈可也能感觉到外面的风有多大。他站在露天阳台上，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已经进入十一月的天气稍显料峭，他却只穿着一件白衬衫站在室外。休闲室没有人，沈可拿起倒好的咖啡就站在那里，观察着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这个电话似乎不大妙，他紧锁着眉心，在阳台上来回踱步，不时的还会低声说上几句。直到电话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终于伸出手在空中挥了几下。沈可甚至有点吃惊，二十四小时前，她认识了这个人，但这个人从来没有露出过像现在这样焦虑不安的表情，在这之前，他总给沈可一种感觉：这天底下的事情他都能搞定。沈可忽然有些好奇，好奇他到底在和电话里的人说着什么。于是她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他抬起目光，看到几十米外的玻璃门后，一个女人正咬着嘴唇看他。他脸上的表情又回到了那种冷漠，掐断电话，他望着沈可。然后一步一步，他走到她面前，打开了面前的玻璃门。
    门里的女人脸色已经泛白，下嘴唇被她咬得早就没了血色。她能看懂一些唇语，那是在绀碧前线的时候，一个朋友教她的。所以她看懂了陆子渊刚才一直在说绀碧语，也捕捉到了让她吃惊的信息，因为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他的刚才的对话里：
    “‘你们要挪出时间调查沈可。’”女人重复了她刚刚看到的内容，她的声音略有些低，充满了排斥与敌意。一小段沉默后，她才终于问出那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你是地球人么？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