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钿

2 江南可采莲(下)


今夜十五,月色如练。庭院周围错落的栽有竹柏。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此时莲初和青音正站在这空明月光中。
    “今晚月色实美。”莲初拍了一下青音的肩,“不过我们已经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兔子你是不是该带我去找个房间,让我休息一下啊。”
    青音红了脸,向一旁闪避:“请不要叫我兔子。我叫青音。”
    莲初笑出声来,清澈的嗓音在夏夜虫鸣中漾开。方才看他恭谨,没想到还是只爱脸红的兔子。
    青音深思熟虑了许久,上神定是很喜欢她的,她也许会成为上神的妻,楚溪的女主人。那么她若不与上神同房,就应住在对面的房间。可此刻并未成婚,她不过是小小花仙,如何住得女主人的房间。苦恼的同时青音又略感欣慰,定是跟随上神多年,得到了上神的信任,所以才可以为上神的家事思虑周全。
    “虽然我知道兔子昼静夜出,可我是要歇息的。”难得她有兴致和旁人搭话,这兔子却还不带她去房间。莲初略感烦躁的抱胸,左顾右盼后径直推开离得最近的房门,关门落锁。
    “诶!”那是女主人的房间......来不及阻止,也不知道是否应当阻止,青音的手悬在半空。
    呆了一会儿,他想还是算了把。楚溪向来也没有这样多的规矩。回头看着成洹房里的灯火影子,有这样一个女子在,上神也会开心一些。
    翌日清晨,莲初睡眼惺忪地开了房门。恍惚间看见成洹坐在院中花树下的石桌旁,略微踌躇了一下后她走到成洹身边。
    “早啊。”
    成洹手指间握着精致的青花瓷盏,他抬头看向莲初:“不早了。”
    清风拂过,吹起莲初未绾的长发,有淡淡莲香。
    “你没有绾发。”
    她白皙的手将被风吹起的发抚回。“我懒得绾啊。”莲初回应慵懒,心里却一紧,这种熟悉的让人想要亲近的感觉是什么?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看来这里没有你的悦己者?”成洹紧了紧握着茶杯的力度,问得云淡风轻。
    莲初没深想,只觉得他不大高兴,却又感受不到他话里的意思,顺口答道:“不绾发而已,很难看吗?我刚才照了下镜子,姑且还挺好看的。”
    看成洹姿态优雅地饮茶,莲初开口:“你这里有会绾发的人吗?让他帮我随意绾绾吧。”
    “有。”他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她看他逆光的脸,线条俊朗,一双墨色眼眸隐有笑意。
    下意识地拉住他月白的袖子:“你告诉我他在哪,我去找他就行了。”
    本以为上神什么的不是应当随时有人侍候吗,还要自己去叫人啊。那她也不好太麻烦他。
    “他在这里。”成洹走到初莲身后,将她飘散在前的碎发理到耳后。
    她自认厚颜却不安于接近他人,对成洹已经相对不大抗拒,可脸颊还是有一丝绯红。
    “你竟会绾女子的发髻?”
    “随意绾绾的。”他用她的话回答她。
    因为从前为她绾过,在她的威逼下学会了绾发。
    他握住她紧绷的肩膀:“我就那么让你紧张吗?”
    听到身后传来的低沉笑声,她不服气地塌下肩膀:“谁紧张啊?姑娘家就是要坐得直才好看啊。”
    他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拾起一绺柔软的发:“现在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了,昨天谁一上来就摸我的脸的?”
    被他握过的肩上有暖意徘徊,风吹过又有一丝凉意,很打扰她的思绪。
    “这你就不懂了。美人难遇,靠近美人的机会更是难遇,既让我遇到了,就不可轻易浪费,否则就是暴殄天物啊。”她理直气壮,不觉两人之间的对话似是相识已久的故人。
    “美人?暴殄天物?”手上添了些许力度,成洹一字一顿。
    莲初想起昨天好像有人说摸成洹的脸是因为认错了人。那人是谁来着?
    所幸成洹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你说谁是美人?”他墨眸微眯。
    不用看她也感受得到身后有危险的气息:“我啊,我,我。”心里却是鄙夷,切,美人有什么不好,你不愿当我当。鄙夷之下有些许不明所以的悸动。
    成洹不再言语,仔细为她绾发。
    庭院里安静下来,清风一拂,花树上细小的花瓣如细雪般飘散,落在她的发上,他的手里。明明是夏日,却清爽的似是初秋,若说是初秋,这花开得又不对时节。
    “现在还是夏天吧?”莲初一手撑脸,抬头看向花树顶端。
    她的小动作带着长发摩挲着成洹掌心,他愣了一下,眼底浮现隐隐笑意:“隔溪台不似凡尘,你若喜欢,可花开不败。”
    他这话说得让她唇角弯起,却又感到缕缕不安如网般缠绕。
    “花若常开就不稀奇了,又有什么趣?还是四季变化着好。”也许是他的倾心亲密来得这样快。
    他不知道她的心思,拍拍她的头顶示意她发已绾好:“那就听你的。”
    摸了摸以示检查,莲初没想到他会绾得很好。
    趴倒在石桌上,刚刚被成洹触碰过的发丝贴在脸上,好像还有一点点他的温度。
    他伸手拂去落在她头上的花瓣:“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
    莲初的声音从臂弯里传来,闷闷的:“我饿了。”
    这是在......害羞?
    他十分满意地笑:“青音。”
    青音从角落里出现,摆好几样点心。上神这两天笑得比他在他身边这几十年笑得还多诶。
    她不知什么时候抬起头:“哟,兔子。”
    “请叫我青音。”他皱着眉头,奋力更正。
    然后意识到上神还在一旁,他竟失礼于上神。脸上顿时红起来,低下了头,一下消失在角落。
    “这么爱脸红,这么娇羞。”她手抚下巴,若有所思,“你家兔子真的是公的吗?”
    远处的青音一个踉跄,双手握拳,不要以为他走了就听不到啊!他是公的!公的!
    趴在石桌上脸向右的莲初把脸向左转,定定地看早膳后一个时辰都在看书喝茶的成洹。
    “上神。”她无聊地喊他,“上神。”
    “叫我成洹就好。”他翻过一页书。
    “成洹。”她接着叫他,“成洹。”
    合上书,他修长的手指搭在书上:“你叫我做什么?”
    “一个上午喝茶看书,你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家吗。话讲到一半,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上神诶,不知道活了多久了。
    果然他接道:“具体年岁倒不大记得了,姑且十几万岁吧。”
    “那你的记性真是不大好,几十万岁的几记不清倒罢了,十几万岁的几居然也可以记不清啊。”支着头,莲初说了一段绕口令似的话。
    “那我几岁了呢?”她继续无聊地闲言:“我是昨天才醒的,可是哪有刚出生的孩子就像我这么大又如此懂得道理?”
    道理,歪理还差不多,成洹好笑地看她:“你是三岁,莲三岁。”
    她瞥他一眼,坏心地往下说:“是啊,我才三岁,不晓得要多久以后才能成年,看来目前不能嫁给你了。”
    没想到他也瞥她一眼:“我有什么等不得的。”
    万年无望的日子他也能过,现在她就在他身边,有什么等不得的呢?
    莲初的反应是,活了十几万年的了不起啊!
    “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她好奇起昨晚他说的不成文规定是否当真。
    “今日如何?”他很认真地问。
    看她接不出下一句的样子,他知道她还未做好心理准备,毕竟在她的记忆中他们昨夜才相识。
    听到他又说“我说笑而已”,莲初有些失望。
    她全部写在脸上的心事让成洹忍俊不禁,“我的意思是等你准备好,不急在今日。”
    第二日晨起,莲初走出房门,成洹果又坐在石桌旁。
    “你每日都起得这样早?”她问。
    他手里还是那只青花瓷盏,“习惯了。倒是你,每日都这样晚?”
    “习惯了。”她照例理直气壮地讲着歪理。
    才两天,哪里来的坏习惯。
    她走到他身旁,抚上那青花瓷盏:“你似乎很喜欢这茶盏?”
    他也就递给她:“一个故人送的。”
    是她送的。
    他抬眼看见她绾好的发:“怎么今日自己绾了?我绾得不好?”
    “昨日我没绾发,你好像不大高兴。今日特意绾了,怎么又不高兴了?”她坐下,顺势拍拍他的肩,煞有介事地说:“乖。别闹。姐姐给你买糖吃。”
    成洹反握住她的手,眼里似有偌大委屈:“我是不高兴了,我也是特意早起想给你绾发的啊。”
    惊得莲初抖三抖,讪讪抽出手:“成洹,这个路子不适合你。”
    他喝口茶,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她:“你似乎也不适合做我的姐姐。”
    “爷爷别闹,孙女给你买糖吃。”
    “......”
    第三天晨起,成洹推开门便看见树下的某人。
    莲初整个人几乎掩在细雪般花瓣里。漫天花影,落在她发间眉捎。未绾的长发有淡淡莲香。
    他为她披一件薄衫,注视许久。终于不奈,缓缓在她侧颜落下一吻。
    莲初睁眼时看见成洹在她身侧看书,迷糊地坐起,抖落满身的花瓣:“你来了多久了?”
    他泰然自若,帮她拿掉头上的花瓣:“一大早不好好在房里睡觉,趴在这儿做什么?”
    她努力赶走睡意:“我在这儿......”
    “等你绾发。”她笑着看他。
    一缕清风,又拂起她柔软的长发。
    成洹指尖微顿,捏紧了手里的花瓣,眼中只有她流光溢彩的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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