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钿

31 一战烽火连殇(下)


芷瑟手执利剑径直飞向练淮,即将刺穿他的心脏。
    电光火石之间,羽素飞身挡在他们之间。泛着冷光的剑刃穿过她的身子,剩下的半截剑刃刺入回身接她的练淮胸膛。他的战衣根本抵挡不了上界的神器。
    芷瑟竟如此恨成洹?
    “你怎么.....”羽素看不见练淮的表情,只听到他震惊的声音。
    她,伤了皇姐。芷瑟松开手,不能承受的颤抖。
    羽素只觉喉间腥甜,这一刺倒没有伤及她的要害。她问道:“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为何这样做?”芷瑟大口呼吸,当真不能接受她亲手刺了羽素一剑这个事实,几乎癫狂,却扯开一抹笑,“皇姐,你爱上成洹的时候,我那么嫉妒,我以为我爱的是成洹。
    “你走了,我就缠着父皇,千方百计拜在成洹门下。我想看看,我为什么嫉妒,我到底爱他什么?几次三番,我半夜站在他床边,我真的不懂我自己。
    “后来我才明白,我嫉妒,我嫉妒的是成洹!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
    “沈家我早就看不惯了。皇姐你为何要救阮瓷。我帮沈景意逃婚,又帮她回来,我只想让沈国快点灭,让他担上不忠不义的名声!”
    她言语间多有错乱,羽素大抵听出的是,成洹从前提起的那个徒弟原是芷瑟。芷瑟竟不是恋慕成洹才做他的徒弟,而是恋慕着她......她这个皇姐?
    “皇姐,你为什么对他们那么好?成洹也好,阮瓷也好,都该死!可阮瓷已经死了,我能怎么办呢?”芷瑟伪装的娴雅气质早已不复,狰狞妖冶的面目却一瞬变得柔弱悲戚,“可我没想过要伤害皇姐你的,我真的没有。”
    她又直起腰身怒道:“可你毕竟是伤了她,你伤了她!你该死,你比成洹,比阮瓷,都该死!”
    芷瑟一把抽出利剑,鲜血染红了羽素的白衣。练淮则强撑着揽着羽素。
    剑光一闪,芷瑟竟自斩右手,一个手指接着一个。纤纤葱指根根落地,她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赶来的黎唐、青音和小讹愣在当场。
    羽素虽不知事态会如此发展,却也料到局面绝非她一人可以应付,早早差小讹去净心渚寻黎唐。黎唐当时正在楚溪,所以小讹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他。
    练淮受伤不如羽素重,却是凡人身躯所能承受的极限。此时已昏死过去。
    羽素无力支撑练淮,若不是黎唐搀扶,两人恐怕已双双倒地。
    芷瑟神识恍惚,早已入魔,左手执剑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
    青音双眼红透,一柄绘着暗蓝花纹的短剑贯穿芷瑟心脏部位。芷瑟身心俱伤,一个上神竟无力反抗青音。她的血溅在他脸上,仿佛三途河畔绽开的接引花一般艳丽。他手里的动作不停,连续的刺着她,将她的心脏化成一滩烂泥。
    若不是小讹拉他起身,他可能不会停手。
    芷瑟死相惨不忍睹,心口只剩一个窟窿,比一旁骨肉分离的沈景意更要骇人几分。
    羽素久久不能回神,从小到大,她只以为芷瑟爱缠着她,从没想到,她爱她。
    练家的下人纪律再严明,也不是上过战场的将士。远远观见这边混乱的场景,几乎全作鸟兽散。待到发现逼宫的正主练淮不在的一干旧部赶到练府时,那里只剩下零丁几个下人、一地血污和两具女子的尸体。
    本该开辟下一个王朝的镇国将军不知所踪,前朝长公主的身躯被他的□□贯穿,死相惨烈的美貌女子身旁五根断指渗血......红霞如焰,恍如沈国皇宫里未灭的大火。这是一国历史终章里无人能写的秘辛,后世史官对此多加猜测,却始终无一人落笔。
    同样因此困惑万端眉头紧蹙的还有清笳。她不过一日不在,这里竟是国灭家亡的景象。
    她仰起头,风中鲜血的味道丝丝缕缕,凡人意识不到的细微之物在她眼里仿佛飘散在空中的细线。缭绕绵延,细线的尽头连着卧在楚溪冰室内的练淮。
    练淮躺在巨大玄冰掏空雕刻而成的床榻上。榻上四角薄薄一层冰片镂空出葳蕤的草木花纹。冰室内上下一白,除却冰色再无其他。寒气凝结了时空,更加强了冰床吸敛三魂六魄的功效。
    羽素跪在冰床旁望着练淮。他的手如往常一样凉,脸上再没有温暖如春日楚溪的笑容。奈河桥下,她可以等他过桥千次百次。只是此时他在她眼前,她不能眼睁睁看他离开。她将垂死的他安置在这里,只望在她找到救他的法子之前,他不要魂魄皆散轮回转世。
    她眼下有一滴泪,还未流到腮边,已冻结在脸上。这颗泪流过的轨迹亦在这寒冷中愈发清晰。恍惚地用手覆上那冰珠,冰珠缓缓融化,揭手一落极小的水迹印在她指尖。
    “上神......”小讹上前欲扶起羽素,却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自百年前上神救她到他们再次相遇,这其中故事千回百转,她无从知道也无从劝解。
    倒是青音垂眸道:“也许这是成洹上神此世的劫数。若能撑过自然很好,若是不能,也还有下一世。”
    只要成洹的魂魄还在转世,他就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小讹侧头看他,她犹记得这名唤青音的少年双目血红杀死芷瑟的模样。芷瑟该死,而他却也当真可怖,与眼下这副样子截然不同,。他似乎因为杀死芷瑟而释然了某些事。
    她的目光扫过青音淡然的脸庞,蓦地,她身子一顿。他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眉目重合。
    那年她是兜售草药符咒的江湖术士。坦白说那段时间是她玩得最尽兴的时候。因为诓人变成了她的工作,而每天诓的都是不同的人,她也无需多加思考前后联系周全谎言。可谓铁打的讹兽,流水的冤大头。
    一天,她在一条新街上闲逛。乌泱泱的人群嘈杂一片,衣着服饰各不相同,仿佛是一盘什锦凉菜。
    手覆上肚子,说到凉菜,她有些饿了。走向街头占据转角位置的酒楼,她看见一袭青衣的他。模样极周正的一个孩子,以神仙的标准来说。嗯,头上的耳朵也深得她心。
    在遇到羽素之前,她秉承着一个信念,倘若她喜欢谁,那么一定要骗骗谁。都说被欺骗是因为太过信任。一想到这可爱的小兔妖盲目地信任着自己,她还真略有些激动。
    她走到那孩子身边,依着惯常手法左哄右骗,换来这小子淡然的一瞥。
    眼神里虽然有藏不住的些微不屑,他言语间倒还恭敬。
    “这位......”大约是不知如何称呼她,他停顿一下,继续说道,“这位大人,我虽资历浅薄,可也尚在仙班。大人希望以如此浅薄的手段骗我,是看不起在下吗?”
    大人。他竟没称她为姑娘或是姐姐,便是看穿了她非凡人。她化作人形时虽不大上心,可也不是这般年纪的小妖可以看透。她笑得有些甜意,这小兔妖的修为比她想得要高呢。
    “为何要叫我大人,我也是有名字的。”
    她刚想说出自己为这江湖术士取得相当应景的名字,却听那小子轻声道:“小讹,以诓人为乐的讹兽,叫这个名字最好。”
    一言尚未落地,他作了一个浅揖,转身离开。
    小讹。
    他随口一说,她倒得了个很合心意的名字。
    往事如观流水,流水今日为冰。冰室里,小讹暗暗打量青音,模样倒隐隐相似,只是年岁似乎不大对。
    羽素起身侧坐在冰床上,抬眼看青音。
    她离开楚溪的时日这样久了。那个彼时头上还看得到兔耳的少年如今是弱冠男儿,与她也有些生疏了。
    只是年岁成长,性子也会天差地别的变吗?青音杀死芷瑟的时候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好像芷瑟是杀他父母的仇人。
    “我遇见他时,他躲在两具被扒了皮毛的兔尸下。”
    “每日修行,希望能自己为双亲报仇呢。”
    羽素蹙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似乎想到了什么,青音眼底有一瞬光亮。
    “听闻以魂换魂可以提前了结成洹上神的轮回劫数,不如让我......”
    他话未说完,便被羽素打断:“你可知换魂就是要你死。这法子我怎会不晓得,只是成洹断不会希望如此。”
    青音再度垂头,他也知道,成洹上神不会希望他这样。
    羽素敛眉暗想,青音怎会放下双亲的仇。他可以坦然结束生命,只有一个原因——大仇已报。
    是芷瑟杀了他的双亲。而她终究是她的妹妹,如此她竟是他仇家的姐姐。
    羽素很难不去苦笑,造化游戏,造化游戏,真让人肝肠寸断。
    各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人注意屋外倏忽即逝的一抹灰影。
    以魂换魂可结束轮回换回成洹。清笳额间红莲开得妖娆,她的眸子里却是一潭沉寂。
    旧地重逢,那人对她说过的话还在耳边。
    她这一生冷傲,却偏因他轻贱,缘劫难辨。
    既然如此,便如他所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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