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钿

30 一战烽火连殇(上)


拂水的葳蕤柳枝旁是身着战衣的练淮。他冰冷的铠甲上反射着无色的阳光。
    他眼中皆是冷淡,羽素一愣,晃神间清笳已经不见。
    如此说来,练涣是她和成洹的孩子。她始终是嫁给了成洹。
    练淮瞥她一眼,似乎想要径直走开。半晌,却走到她面前,看了看她的眼睛。
    “你能看见?”他眉头略微皱起,记得成亲那日她眼中色泽暗淡,今日这双眼却是流光溢彩。他
    唇边笑意微哂,“难不成成亲时是在做戏?”
    换了名姓,这脾气倒和他们初见时还是一样。羽素真想回他一个“是”字,可思及现下处境,只
    好暂且作罢。
    她展颜,向练淮施礼道:“将军何出此言。若从前做得骗过将军的戏,又为何今日不做了呢?”
    “谁知道呢。”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水天之中,不再追问此事,“你叫什么名字?”
    她和他有一个孩子,他却不知道她的名字。世间事阴差阳错,仙神活得久了见得更多。一步错,
    步步错。是她亲手把他们变成这样。
    那就让她来补上他们之间她亲手挖下的沟壑。
    羽素漾开一抹浅浅笑意:“羽素。”
    以后生生世世,他们都要再次相识。
    羽素.......练淮心中默念,抬眼是一袭白衣的她,仿佛真是有着素色羽翼的飞鸟。
    她本以为他会再对她说些什么,可练淮只留了句“近日不要出来走动”便转身离去。
    近日不要出来走动。
    羽素坐在院内石桌旁,屈指轻敲石桌。
    除了在荷塘边消磨时间,她本就很少出院,但练淮对此并不知晓。以她对成洹的了解,推及练
    淮,他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毫无理由。也就是说,近日要发生什么大事。她现在的身份是代长公主
    出嫁之人,练淮必定把她归诸沈家一方。
    那么,这大事是沈家的大事也就顺理成章。
    究竟是何事,难不成是......谋反?
    此刻带给羽素如此困惑的人正召集了练霍忠心的旧部在书房密室内商议大事。
    “将军,我认为起事前务必将沈景意杀死,就算向沈诘示威了。”说话的是练淮手下一年轻将
    领,生性急躁。
    练淮看向练霍旧部中文武兼备的军师,此人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只见那人轻抚垂髯,沉吟道:“私以为沈景意与沈诘自幼一起长大,万一事败,可以作为胁迫沈
    诘的筹码,实在不宜轻率杀之。况且两军交战,以夺一女子性命为示威之策,必然遭人耻笑。”
    练淮颔首,表示认同后者所言。那年轻将领便忿忿坐下。
    嫁入府中的女子不是沈景意一事,练淮没有告知他人。他虽知此事干系不小,甚至会是影响大局
    的关键。但她还担着长公主的虚名便尚已有人提议杀她,一旦她暴露长公主亲信的身份,便连被
    利用的资格都没有,生死不过一瞬。
    他已派人暗中追寻沈景意的踪迹,只是一直没有消息。
    不知私心何起,他甘心为她冒险。
    这边羽素正打算让小讹施法打听些消息。入凡的仙神,虽还保留着神身,却不能任意使用仙术,
    恐有扰乱人间之嫌。小讹为上古神兽,与她不同。
    看着小讹手腕微转放出一只飞鸟,羽素无奈。没想到她也有钻天规空子的一天。
    背羽嫩黄的鸟儿展翅露出翅膀下黑色的羽毛,绕着屋檐一个旋转消失不见。即将落在练淮书房之
    上时却被一立在檐上的女子掌住。
    那女子气质娴雅,风姿绝非凡人。
    她缓缓收紧手掌,在鸟儿避无可避只是倏忽握紧。一细小的“噗”声后,空空掌心唯余片羽零
    落。
    她眉目低敛,有一丝怨毒。
    你怎么可以对别人如此温柔?
    傍晚,小讹立在院中张望。
    真是奇怪,按理来说练淮就在府中,她放出的使者应当很快回来。可现在,与估计的时间相比已
    经晚了太久。
    她正思索着是否应当再做咒派出一个使者,一片柔软的嫩黄羽毛逆着微风飘到她眼前。小讹张开
    手,那羽毛便落在她手心。
    她不禁皱眉,府中人皆是凡人,怎会有人看出这飞鸟的真实身份甚至破了她的术?
    除了......羽素上神的那位故人。
    羽素自房中走出。练涣白天玩得累了,睡得格外早些。她便想问问小讹可有什么消息。
    了解情况后,羽素摇头否定了小讹的猜想。
    “不会是她。”清笳不会如此介入练淮的事,依羽素所想,她大约只是藉着练淮找找紫微帝君的
    影子,“以她的性子冷傲,断不会插手此事。”
    “那会是谁?又为何这样做呢,难道练淮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小讹抿嘴,“只可惜使
    者归虚,打探到了什么消息也不得而知了。”
    羽素自小讹掌心拈起那片柔软的羽毛,勾唇一笑。
    “谁说的?”她将那羽毛向上一掷,一瞬幻化出使者原本的形态。
    小讹伸手,那鸟落在她的手腕。她疑惑道:“您不是说不能擅用仙术干扰人世吗?”
    羽素指尖轻轻摩挲飞鸟的额头。那鸟虽是咒术幻化而来,倒也情态逼真地转头承和。她施施然
    道:“我不过是帮你复原使者,何来干扰人世一说?”
    她也实在是有些心急,在这府中,除却她、小讹与清笳,究竟还有谁?小讹此术看似平常,却是
    以她上古神兽之力注灵于其中化成,能破解这咒术的人定不简单。
    她只想安安稳稳的陪着成洹转世,没想到事情却这样扑朔迷离。果然,永昼轮回的劫数,怎么会
    让人省心。
    飞鸟啾鸣后,小讹才展开的眉头再度紧蹙。
    “破了我的术的是个看似柔弱实则力量强大的女子。”她长叹一声,“可惜没能再打探到什么消
    息。”
    羽素眯眼,这样的女子,她有些印象,却有转瞬否决了自己的想法。绝不会是她吧。
    小讹展臂,飞鸟再次飞出,融入落日余晖之中。
    “再试一次便是了,我倒不信那人还能守在练淮处一动不动。”
    事实证明,那女子不会一直守在房上,可练淮也不会一直等着她们来打探消息。小讹只能收了归
    来的使者默默伤神,居然什么消息都没打听到。
    何为“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翌日逢魔时刻,羽素算是了解。
    行军之法可谓风林火山阴雷,练淮这支军队在如山不动,如阴难知的两年计划后,以疾风般的速
    度,如火一样烧灼席卷了沈国皇宫。
    一夕之间,昔日辉煌迤逦的宫殿唯余残骸。沈诘这一代君主竟丝毫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一个传承
    了上百年的国家,以如此不可思议的速度灭亡了。旧国的士兵连挽歌都来不及唱诵。夕阳如火,
    城墙肃穆,史官更替,这一篇已然翻过。
    要说足不出户的羽素如何知晓这些,还只看眼前这本该不知在天涯何处的沈景意。机灵的下人前
    去报信,练淮才匆匆于宫中赶来。
    沈景意一副江湖女子的装束,腰间悬着一把青鞘剑。
    来者不善啊。羽素眼看着沈景意与练淮对峙。练涣被她施了法,睡在有结界护着的房中。
    “练淮,皇兄待你练家不薄,你竟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沈景意怒斥出声。
    她虽不愿被皇兄利用,可那毕竟是她的皇兄。事情会到此般地步,也是她寡思任性。所以即便是要做别人的傀儡也无妨了。
    她神色与从前大不相同,不单是满脸怒意,眼里更有些诡异的样子。羽素心头一沉,这便是她最
    不想看到的。
    练淮眸中墨色沉着,回道:“何谓不薄?是沈诘遣人暗算我爹不薄,还是以一百死士欲置我于死
    地不薄?”
    练家世代为沈国效力,是朝中元老。原是文官世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后是武将门楣,镇国功
    高,乃至震主。沈诘勇智不足,又多猜疑。练淮曾劝练霍当心,练霍却以为如今的皇上与老皇帝
    一般信任练家,不做防备。最终醉卧沙场,全拜沈诘所赐。
    “即便如此又如何。”沈景意丝毫不觉不妥,昂首讥讽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为人臣,
    便应当晓得伴君如伴虎。难道你还想既享荣华又不担风险?”
    练淮抬眼:“就是因为伴君如伴虎,我胆子小,索性先斩了这虎,又有何不可?”
    沈景意不再回答,拔剑直直向练淮刺去。
    羽素皱眉,她一个长公主,再有智谋也是养尊处优,没听说沈国有女子习武的风俗啊。再看沈景
    意动作流畅之中其实有微不可见的僵硬停滞,整个人仿佛是......提线木偶一般。
    眯了眼,空中有闪烁的光泽,那是极细天蚕丝的折出的阳光。顺着天蚕丝,羽素看见她的皇妹,
    芷瑟。
    那日小讹的飞鸟被截断,所谓柔弱女子,羽素便隐隐想到芷瑟。只是芷瑟与这些事有何干系,她
    便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看见芷瑟,她不能不惊。
    芷瑟也意识到羽素的视线,柔美一笑,弃下手中蚕丝。
    不会武功的沈景意失去了芷瑟的操纵,剑掉落在地上,身子随着惯性前冲。骨肉破碎的声音响
    彻,她像是被弃置的人偶般被练淮尚未收起的□□贯穿。
    临死,沈景意双目圆睁,一脸不可思议。她的最后一个动作是想回头看向芷瑟,却没有成功。
    芷瑟则手执利剑,自檐上径直飞向练淮。
    又是一声利器入骨的闷响......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