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钿

35 一生一世一双人


夜凉如水,青音独自站在后山茅屋前。
    瀑布的水声比往常喧哗许多,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他是早见过小讹,还胡乱给她取了名字。
    没想到她也还记得他。
    那时他离开楚溪在人间历练一年。成洹上神担心芷瑟会借机斩草除根,便将他变得年幼许多。
    酒楼前熙来攘往,其实他早看见那个四处打量着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最后看见他时眼睛一亮的女
    孩。
    也许称她为女孩并不恰当,因为他感受得到她的气。讹兽,她要比他活得久上许多。上古神兽,
    非妖非魔亦非仙,她可以毫不掩盖自己的气,大摇大摆的在世间闯荡。
    不像他,虽然托上神的福位列仙班,却有个不得不小心的仇家。
    他们本该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可她看见他了,和他说话了。
    现在,青音垂头握拳,她离他那么近,还想要更近......
    忽然又一只素手拍拍他的肩。不用回头,他想定是小讹。
    所以当羽素的声音响起时,他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怅惘。
    “上神,这么晚了,你来后山做什么?”
    “我来看看某只笨兔子。”她伸手想摸他的耳朵,发现他已经足够强大,耳朵被彻彻底底的藏
    起。
    羽素揉揉他的发,当初他和她一般高,如今长大了。
    她竟有一种看着自家孩子的感觉。大约是因为有了涣儿的关系。
    “不过是承认曾见过小讹,有那么难吗?”她席地而坐,如同他们一起透过水镜偷窥成洹的那
    日。
    这仿佛是一个暗号,青音嘴角弯起弧度,也坐下来。
    “这不是单单承认见过她的问题。她的心意......”他随手拨弄手边的小草,“上神你也看出来
    了吧。”
    天幕上一轮弦月,夜风吹起羽素的长发。
    “我不但看出她的心意。”她转头注视着青音,“我还看出,你对她也不是全然无情。”
    他亦转头看她,眸子里全是决然。
    “所以呢?为了这种飘忽不定的东西把她也扯进来?”
    羽素没有反应过来,扯进什么?
    青音再次低下头,手指微微颤抖。
    “我手上有天姬芷瑟的性命。虽是她作恶在先,可难免上界不找我的麻烦。与其到时候让她伤
    心,不如今次便不要给她希望。
    “何况我们一面之缘,什么心意不心意的。缘悭一面,便是最好的结局了。”
    静默半晌,羽素起身。夜里的楚溪后山群山安眠,一转眼,他们已经度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
    临走前,她胡乱□□他的发。
    他哀嚎之际,她留下一句话。
    “你为她思量这许多,不是心意是什么?”
    她是过来人,自然懂的比他多。
    这份思量比万千誓言还要宝贵,有这份思量,便是有最大最温柔的心意。
    羽素指尖抚过成洹闭着的双眼,他睡得这样安稳,都不肯醒过来。
    “娘。”
    练涣跑了过来。
    昨天她摸过他的袖管便知道他来过冰室。虽然这里的温度实在不适合他这个孩子,可孩子想要看
    看爹,她又怎么忍心责备。只是今天怎么又跑来了。
    但今天练涣不是来看成洹的。
    练涣捂着眼角,哭丧着小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他很少这样,羽素担心的拉开他的手,想看看眼角究竟怎么了。
    只见练涣眼角朱砂痣绽成一朵小巧红莲,妖娆妩媚。他简直快哭出来了:“娘,我不要这样,像
    个女孩子似的。”
    羽素于医术上不大通,这也不是医理能解决的问题,此时只能问道:“疼吗?”
    练涣摇摇头。
    “可是这样我还怎么见人啊。”
    他一定会被后山上那只小狐狸笑死的。
    羽素正安慰着为“破相”伤心的练涣,小讹脸色慌张的跑进来。
    “上神,有司天府的人说是奉了天帝之名要带走青音。”
    真是,青音这臭小子。羽素抿了下唇,好的不灵坏的灵,他个乌鸦嘴。
    她勾唇一笑,傲然道:“司天府又如何,我可还是执法天姬。”
    上界,司天府。
    府前是一块极大的灰色平地,石阶一层连着一层。第九百九十九阶之上是红色镶钉大门,门上是
    天帝亲笔铁画银钩的三个大字“司天府”。倒不是说天帝对着司天府有多么重视,他重视的是在
    这里任职的天姬羽素。
    此时羽素就和一众天将及青音行至府内审判死生赏罚之地。
    她嘴边噙着嘲讽,她竟也有从下仰望判台的时候。却在看清台上所坐之人的时候愣住。
    羽素很难控制自己不要笑出来显得狂妄到蔑视审判。只是高台之上坐着的鹤冉不由得她不笑。
    鹤冉,那个原本想要和黎唐一般逍遥自在,却被迫要接这皇位的人。
    “皇妹莫笑。快些到判台上来。”鹤冉被她笑得发窘。
    羽素示意青音稍安勿躁,飞身掠到鹤冉身侧。
    “几百年不见,皇兄真是越发忙了。不但要协理朝政,连司天府的事也要管?”
    见了鹤冉,羽素已然放松下来。父皇如此做,明摆是知晓芷瑟的所作所为,芷瑟本不讨人喜欢,
    只是怕直截了当的不追究青音招人匪夷,到时丑事外露,败坏了皇家的名声。故而该怎么判,都
    是她一人做主了。
    鹤冉清了清嗓子,道:“既然皇妹也晓得为兄的忙得很,不若快些了了这事。”
    “芷瑟做的那些事,皇兄应该也有所耳闻。”这台上的位置台下之景尽收眼底,还是她熟悉的样
    子,“我自然要将此事了了,但要了得公平。”
    哪怕只是名声上的损害,一丝一毫她也不会让青音承受。
    “皇妹这是......”鹤冉蹙眉,“父皇如此已是最大的施恩了,皇妹难道要将那些丑事公诸于众
    吗?”
    见羽素不语,鹤冉叹气:“皇妹你掌执法之位日久,却从来不晓得为何司天府门前的平台是灰色
    的吗?”
    “我如何能不晓得。”羽素声音略冷。
    灰者,介乎于黑白之中,混淆于黑白之界。这本应是最为执法之人所摒弃的东西。
    她微微颔首,看着台下面无表情的青音。
    是芷瑟害青音自小失去双亲,背负血海深仇。孰是孰非,今朝要判个明白。
    “我初次到司天府就明白这个道理,可你见我哪一回是那样做的?”
    这个皇妹,鹤冉无奈,从小便是这样执拗。
    此日天朗地清,有风飒飒,扬旗猎猎。
    高台之上,有女子朗声道:“天帝四女,名曰芷瑟。其为人狠戾险毒,多行不义。恶寡多疾,自
    戕在先,剜心在后。天罚所得,非为人力。故何以不吝责吝罚,以赏行之。”
    此言一出,天庭震动。
    正于倾贵妃处饮茶的天帝动作一顿,不知该喜该悲。
    到底是他的女儿。
    可他的皇家颜面......
    回到楚溪的青音被梨花带雨的小讹一把抱住,这一次,他没有推开她。
    一日,羽素照旧在冰室守着成洹。练涣照旧“哒哒”跑进来找他的娘亲。
    此时练涣眼角的朱砂痣已经全然绽开,夏日莲花,风华绝代。尽管练涣这样的不喜欢自己眼角的
    这个小花纹,也只好接受。
    但今天,似乎格外不同些。
    练涣一碰到成洹衣角,便觉眼角温热。触手所及,莲花的红一缕缕飘散成淡淡光晕,晕到成洹眼
    角。
    羽素伸手碰触到那光晕,这似乎是三途河心接引花亭碧霞元君推入她丹田的所谓救命之物。
    成洹总说命数,他留下想要救她之物却救了他自己,这岂不是命数。
    练涣是早已呆了,心里只想着这下他眼角便什么也没有了。
    成洹眼睛慢慢睁开,羽素连呼吸都屏住。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流到腮边,恰好滴进她手心。
    眼泪一瞬成冰,冻结在她掌心。
    他总算是回来了。
    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清笳,你娘......她以魂相换......”
    成洹启唇:“我多少有些感觉。”
    自小没有娘,他没有什么感慨。只是,成洹凝视羽素,从今往后,他要和她一起。
    羽素看他许久,声音颤抖:“你可气我......”
    他可气她执意去元君集会,他可气她害他堕凡受劫,他可气她利剑穿心。
    “我都懂得。”他墨色眸中满溢温柔。
    她垂眸:“成洹,你这两生我这一世,纠缠拉扯,我亏欠你许多。”
    成洹照旧抚上她的脸颊,恍若一切都不曾发生。
    他的笑宛如春日的楚溪,在冰室内蕴开大朵的春花。
    “你卖身于我,此生此世天长地久,勉强也还还得清。”
    一旁的练涣眨眨眼,溜出冰室。
    天高云淡,一□□鸟掠过。他看见楚溪后山连绵的群峰影影幢幢。
    终于,可以让娘亲带他去看看。顺便带上那个很爱娘亲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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