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晚清咸同光

17 西安山上谈心


光绪十七年,荣禄被安放至西安,出任西安将军。
    当霞珠听闻这个消息时,她并不难过,毕竟她这辈子都待在北京,从没出去过,(除去承德那一次之外)她倒是很有兴趣看看清代的西安是什么样子的。
    荣禄是因为官场失意,而被政敌和同僚们调离京师,调到那么远的陕西去。但他心态很好,并没有因此而不开心,相反将这次当是自己的一次历练。他也没去过西安,二十年不曾离京,这次离开,他相信自己会有更丰富的经验,然后,卷土重来。
    在接到正式的命令后,荣禄便携同一家老少,共卦西安上任。
    从北京前往西安,路途甚为遥远,他们连日坐了很多天的车,才走完了一半的路途。霞珠的心里面一直地想,如果按照历史上的那样发生,将来八国联军之役,她可能将跟随大驾又走一次这趟路,从北京去西安避难。到时,还是赶路赶命的那种,真是太不轻松了,现在得攒点经验啊。
    这条路上,山路并不算少,她有点明白那些民间说光绪要穿草鞋,慈禧吃两个鸡蛋都大夸好吃是怎么来的了。要是走难的话,那可真艰苦。
    又经过了好一段时间,他们一家人才终于到达西安。
    荣禄上岗,作为西安将军,朝廷为荣禄找了一所地方居住,他们一家都住在那里。虽然将军并不是什么尤为重要、不可或缺的职务,却实实在在是荣禄家的老本行:他家旗人祖上N代都是当兵的,到了他,却跑到京城当官去,其实是“奇葩”。
    西安城,曾是隋唐故都,名胜还是蛮多的。但是,霞珠知道他们不是来玩的,也就不好意思提出要四处去“旅游” 了。
    霞珠逛了附近一些地方,想多了解点这个时代的西安城。她看见了许多缠足的妇女,穿着小鞋看不见脚,要是看见了那可真是非常恶心。
    那一刻她十分庆祝自己穿的这个是个满族的宫女,旗人都是天足的,清朝多次下令劝人放足,结果都不成功。女人,可以跳可以走,这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了。
    幸好,这是晚清,天足运动已经开始了,有一些妇女主动放足,夺回自己的行动自由。不管是太平天国,慈禧太后,还是维新派,暗地里都认同这件事。对这,她在心里也十分地支持。
    霞珠回去,告诉了丈夫荣禄她在附近发现的一个好去处:是一座无名的小山,风景清幽,风光美丽,空气特别好。
    荣禄听了,很高兴,便找了一天休假的日子,和她一道前往。
    当天,两人走到小山上,果然如霞珠所说的,鸟语鸢啼,非常美丽,环境舒服,让人觉得心中开朗。霞珠边走边说道:“这座山没有名字,真是可惜了。要是有些文人骚客来题名题字,那可多好啊。”
    “那就由我们自己题一个呗。”荣禄回答道。
    “叫什么好呢?”霞珠问。
    “你看,这山的曲线、纹路,活像一只马,”荣禄忽然一笑,道:“若是用最俗气的名字,就叫‘天马山’ ,你愿不愿用这个?”
    “不要,太水了,光中国叫‘天马山’ 的山头,我都听过不同省市有好几个了。”霞珠没好气道。“要不就改一个字吧,叫飞马山,好不好?”
    荣禄道:“嗯,不错。就叫飞马山吧。”
    于是,两人走得累了,在刚被命名的“飞马山” 上寻了个山边的安全位置,并肩坐了下来。
    周围是纷繁的花草树木,天上的明媚的阳光。视线前沿,低头可以看到民居的平房,抬头可见广阔的天空。清风吹来,心情舒畅,这些都是他们在北京、在宫中从来不曾想象过的美好。
    这是一个谈心好时机。
    放在平时,荣禄是一个打滚官场二十多年的老手官员,他是不会轻易地吐出心里话的。但在此时此刻,这份清幽,这份宁静,却成了最佳的谈心地点,足以打开一个人的心扉。
    加上二人已经有了几年的相处,早就对彼此十分熟悉和信任了。
    霞珠眼睛依然望着前方,没去看旁边的人,这样不受注视更容易说话,“爷,我们来聊点什么吧。”
    “好啊,”荣禄从容道。“你想听什么?”
    “我想知道多点你的事。”霞珠不隐瞒地说,“其实,我总觉得,妾身对你的了解太少了。虽然我们成亲已经几年了,可妾身却不知道多少关于你的事。所以,希望你告诉我。”
    荣禄听她这样说,心底有些愧疚,“可以啊。我都能告诉你的。你想知道什么?”
    “爷,说说你最近在搞作什么?”霞珠一时也想不到别的好话题。
    他转而沉声道:“我正上奏朝廷,要在西安成立一支小型军队,这三千兵马,全配以西洋装备,用新式锻炼,试验洋务军事方面的新出路!”他唉了一声,“哎,就是不知道皇上和皇太后会不会准了。始终啊,这练兵,是我毕生的心愿。”
    “练兵?”霞珠奇怪道。
    “对啊,我没跟你说过的,我祖宗世世代代都是兵,为大清杀敌斩将,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当兵,去当官吧?”荣禄解释道,“那是因为,我想当练兵的官。我家祖上是苏完瓜尔佳氏,替□□爷打江山,立下赫赫战功。到了我这代,我亲爷爷、伯父、父亲,三人都打长毛打到战死沙场。那年我才十七岁,我就在想啊!我就在想,做什么才不负瓜尔佳这个姓氏呢?当今天下,旗营废弛,我不怕为了大清而死,可那只是匹夫之勇。我必须文武俱全,练出一手好兵来才行呢!”
    “那为什么是用西洋的东西练呢?”霞珠想,教科书可是说这人是个守旧派啊。
    荣禄回想道:“当时啊,看着英法联军的枪炮打进来,我只是一个少年。七爷奕訢赏识我,带我入神机营,帮忙管京城的驻防军务,勉强算是练兵了。刚好,那会恭亲王开始搞洋务,我便也深入地了解过西方的科学技术。人家真的是比我们先进,我们不学,就会被打得落花流水,耳濡目染,就成了一个洋务派咯。”
    霞珠听得有点愣,“所以,才用洋务的方法搞军事?”
    “嗯,我和六王爷的想法还是有些不同的。”荣禄讲起时局政见,别有一格,“他喜欢开矿厂、搞同文馆、派留学生,这都是好的,但这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面对随时可能打进来的洋人,最关重要的是练兵、强兵,方可以保卫家园,不再有千千万万个我爹、我伯父丧生。”
    说到这,他忽然觉得好唏嘘,“我还记得,以前小,我最恨的人,一个就是排挤户部整得我差点掉脑袋的肃顺;另一个就是长毛,那是杀父之仇。那时候我想,谁要是杀了肃顺,又平了长毛,我就追随谁一生!!
    结果,同治元年到三年,那几个人用三年就把这两件事办到了。他们就是那时的慈安、慈禧皇太后,六王爷,曾文正公。没想到,现在就剩下慈禧皇太后、和六爷还在世了……人世无常,哎。”
    原来有这样的原委……难怪荣禄会如此效忠于清朝和慈禧了。霞珠在心里感叹。她问道:“既然爷你十七的时候,阿玛战长毛贼死,那你小时候生长在江南咯?”
    “对啊!”荣禄击节赞赏她的聪明。“所以京城旗人对我很奇怪啊!我是旗人,却不像旗人。我受江南汉文化薰陶尤深,就是不像京城旗人那么糜烂、好嫖好赌。我生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就死了,继母将我带大。我六岁就去了福建,在福建、浙江长大。满洲话不怎么会说,京话还好,我说得最好的,却竟然是福州话!”
    当事人早就放下了,霞珠听了,却有点心酸。这荣禄原来是个苦命孤儿娃……搁现代十八岁成年的标淮来说,这孩子典型未及成年就没爹没娘的。
    又想起他曾经际遇光耀一时,现在却落得闲居七年。“那爷,问句不好听的,你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掉了官,受到主上冷落啊?”
    “这个说来话长。”他徐徐答道,“简单地说吧,第一,是有次太后想要亲自挑选皇宫太监,我不赞成,说不符合祖制,可能她不太高兴吧。第二,是陵工一完成,就有人奏了我一本,说在我监守时贪污受贿。”
    霞珠有些不悦,“那你为什么要贪那些民脂民膏呢!”
    “不是这样的。”荣禄摇了摇头,他眼神茫然,“这事儿很复杂,在官场内,人都要互相帮忙。你帮了别人,别人也会善待你;你不帮忙,还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假作清高,就会人人都不喜欢你。从来托我帮忙的人,大部分我都接受了,所以我朋友很多,敌人几乎没有,我才能混到今天。”
    霞珠觉得自己好像是听懂了,“所谓请托?”《老残游记》里最喜欢批判的社会现象之一。
    荣禄点头,“对,陵工向来是腐败的高发区域,前来谋差事的人很多。我多次更换监工,名单确凿,作为回报,他们也给了我不少好处。一劾我,自然一个准。我说,我待过户部,而且多次经手巨款,这些都是有名的肥缺,我从不曾私挪己用。我若是存心贪墨,用等得到今天吗?不过官场的患得患失而已。”
    说到这,他的心情很复杂,“其实,我瓜尔佳荣禄,一生不做损害大清的事情。为了大清,死而后已,做的一切,为的是不想再见外国人的军队踏足中国土地。又怎么会乐于这种官场风气呢……”
    霞珠一边听着,一边感觉心里好像也很酸了起来。连忙转换话题,“啊,对了,你从前认识老佛爷吗?她未入宫之前。”她想起,有些小说笔记说荣禄和慈禧未入宫前,是青梅竹马,还是情侣,曾有过婚约。
    “当然不认识!”荣禄惊道,他真心被吓到了,“这怎么会?当然不可能了!”
    “哦对,你在福建长大的吧,而慈禧是在北京长大。”霞珠柔声道,“那,你福州话讲得好吧,讲几句来听听?”
    荣禄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出来,“好,那我给你讲个故事。有一回,我在北京城听戏,看见两个男人,猥猥琐琐地望着我。
    一个对另一个说:‘几咯耶山查很内续燕甫?’(这一个山查是否续燕甫?)说得那个大声。我一听这口音,是正宗的闽语福建话。山查,意思就是红帽子,等于高官,是指我。
    另一个答他说:‘应内,续燕甫歪见过。’(不是,续燕甫我见过。)”
    “然后呢?”霞珠追问道。
    荣禄接着道:“我想啊,这家伙真是不识好歹,这么大声说当我听不懂是吗?把我当成傻子,任他们当面说小话。我就站起身,直接走过去。
    正当他们两个以为我会流利地说出一席京话或满话,却听得我特地切换了频道,严肃地讲:‘女咕内公虎纠哇,浪啊耶公虎纠哇!’(汝们说福州话,我们亦会说福州话!)
    哼,我的潜台词就是:不要以为用方言说别人就没人听得懂!”
    “哈哈哈哈哈哈……”霞珠已经笑得停不下来,传说中的方言骂人大法居然失灵了!
    “还有呢!还没说完,”直至现在,荣禄仍有余愠,未尽消除,“那两人听后,自知理亏,立刻移往他坐。而我回去,仍心有不甘,几天后更对同僚说,那天在戏楼居然有人以福州话唐突我。”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