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尘埃

96 没有爱,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二)


凤凰走后,兄弟几个人默默无言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大家都没有说话,其实大家都在等左海开口说话,但偏偏左海也闭口不言,大家更没有开口的理由。
    苏木从冰箱取了四瓶酒出来递给众人,几人打开之后一碰杯,小李君突然开口问:“凤凰还会回来的吧?”
    大家纷纷看向左海,左海坚定的点点头说道:“会的”
    大家听他保证才放心点点头。
    一杯酒下肚之后,左海才开口:“兄弟们,这件事,我们不能告诉你们,必须烂在我们肚子里,所以请原谅我们,但我保证,凤凰很快就会回来的”
    左海都这么说了,大家是铁定不会再问的,大家心知肚明,他们会隐瞒自己的事,只会因为大家知道了对整件事没有好处,甚至会恶化,既然如此,那就索性不要知道。
    左海已经半年没有走进对面这个大楼和这个电梯了,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站在钱小冬她们公寓门口他犹豫了片刻才敲开门,但来开门的武澜澜却告诉他:“她他姐回家去了,跟那个什么安的”
    “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也许不回来了,直接嫁掉吧”
    现在已是大明星的武澜澜眨着一双不再那么天真水灵的双眼,有些残酷的说,左海没有答话转身走掉,其实武澜澜真不是想刺激他,她只是想告诉她这个骄傲的表哥:“你爱的人带着另一个人回家见爹妈了,不想她成为别人的新娘就赶紧去追回来吧”
    左海当然听懂了,他一回到公寓就给自己定了一辆车,明天中午赶到钱小冬他们家乡的车。
    躺在床上的左海,将他的前半生几乎都作了一个回想,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人有时候不能故作聪明,太相信自己,他就是太相信自己才会不相信别人,他一心只看见自己对钱小冬的爱,却无法透过钱小冬目光中的迷雾,看见她内心最炙热的爱。
    他是愚蠢的,他到今日才深刻的意识到。
    当他觉得自己要对这一切力挽狂澜,想尽办法将自己深爱,同时也深爱着自己的女子重新追回自己身边的这一天,他还没有出门,却有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来自钱小夏,钱小夏用比当初母亲失踪更加绝望、惶恐和慌张的声音颤抖着哭道:“小海哥,你有没有看见我姐,我姐不见了。”
    左海二话不说就赶到钱小冬的家里,钱小夏接了他进了屋子,就看见坐在沙发上沉默的顾缁安,还有钱小冬的父亲。
    左海走过来跟钱小冬的父亲问了声好,钱小冬的父亲只是淡淡的,没有带任何色彩的看了他一眼,当左海抬头准备跟钱小夏上楼时,看见了他们家宽敞的客厅的供桌上,赫然有两张照片,一张年纪很大,应该是钱小冬的婆婆,而另外一张年纪较轻,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表情也是冷冷清清,没有任何起伏,跟这黑白的背景十分搭配。
    左海看过这张照片,在钱小冬房间床头的一本书上。
    那天天气不大好,二人难得有闲情在钱小冬的房间里头扮演着小两口的角色,左海坐在床头,而钱小冬在窗口码字。
    左海翻开了一本书,里面掉出一张看上去有些年代感的照片,照片中的女子长得跟钱小冬有几分相似,特别是此刻端坐在窗口正聚精会神皱着眉头安静清冷的钱小冬特别像,左海拿起照片笑道:“这是你十年后的样子么?如果是这个样子也不错嘛,你就不用怕你老了之后变成欧巴桑,我会嫌弃你了”
    钱小冬抬头一看左海手里的照片,笑容立刻变得有一丝牵强,她特意走过来收起左海手里的书,将照片夹回里头,放回了原位。
    左海一看她又是那个死表情,光堆着一脸不大由心的笑又不说话,左海将她往怀里一扯问:“谁啊?这么大件事?”
    钱小冬淡淡一笑,答:“我妈”
    “噢,丈母娘啊,我丈母娘这么年轻秀美呢”
    钱小冬依旧是淡淡笑着不说话,左海见她实在不想提起也就算了。
    不错,钱小冬和钱小夏的母亲,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去世了,而这件事,钱小冬直到昨天回来才知道。
    钱小冬昨天和顾缁安回到家,一看见这张照片钱小冬就像看见了一个天底下最可笑可怕的东西,她瞪大了她原本不算大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无法相信,她本应该自由自在寻找自己寻找了一辈子自由的母亲,怎么出现在这里,就这么出现在婆婆的旁边?
    她甚至怀疑此刻自己正沉沦在令她自己难以自制的梦魇中。
    她的弟弟走过来,有些心虚和担忧的对她说:“对不起姐,我没敢告诉你,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不大好,我担心刺激了你让你更加伤心”
    “怎么回事?”思绪被惊醒,然而这一切竟然不是梦。
    “三个月前,突然有一个来自西藏林芝的电话,说墨脱仰桑河里头发现了一具女士尸体,而墨脱镇政府在两天以前就收到了一个匿名的信封,里头装着五千块钱,信里还说,如果有人看见她的尸体,请帮她火化了之后撒入仰桑河内,如果没有人发现便让她随着河流融化在世间,信封里头还有另外一个信件是留给你的。”
    钱小冬说着,就带着钱小冬进了他的房间,找出那一封信,钱小冬的双手几乎是不自觉的开始颤抖,在这这半年以来越来越严重,这完全是她自己无法控制的。
    “小冬,帮我跟小夏说一声抱歉,同时也希望你接受我这一句抱歉,这是最没用的,可是这却是在此刻,生命要完结这一时刻我最后需要做的,不要把这当成悲伤的事,我希望得到你的祝福,因为我彻底自由了,今生再没什么事是值得我苟且至白首,也许也是你婆婆怜悯我,所以在此刻,我还能够把自己送到西藏的时候离去,如果我老的动不了,只能腐烂在这一片充满束缚的土地上,那才是悲剧。我很快乐,我相信那一条充满灵气的仰桑河能够送我一程,让那清凉甘甜的河水包裹着我全身,充满我整个体内,然后在这无拘无束的形状中,走向世俗的终点。
    祝福我,也祝福你,不论如何,一定要坚持你自己所爱的,要相信,没有爱,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钱小冬的脑袋喤喤作响,她几乎要失去支持着自己站立的力气,她呆滞的看着这封信,然后带着这封信转身进入了母亲的房间,一直没有出来。
    这是钱小夏在给左海打电话之前他和顾缁安见她的最后一面。
    钱小夏帮忙着安排好顾缁安之后就往教堂走去,他的表情有一些悲伤,自从这个消息降临到这个原本就狼烟四起的家庭之后,父亲的话变得更少了,他每天忙着外头的生意,丢给自己大把的零用钱,然后仅少回家。
    剩下自己每天要照顾年迈的公公,他并不介意照顾公公,他也很爱公公,他愿意每天陪着公公一起吃饭,看电视,看报纸,可是他难以忍受那莫名滋生在天真的他和幽默风趣的公公之间无法塞满的沉默。
    他坐到钢琴前面,挥洒着他的十指就开始弹奏,他想,人世间非得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吗?为什么一切的无可奈何都要发生在他的生命中,这一切的起因到底在哪里,是谁造成的?
    为什么这一切的一切,都要让他来面对,如果他选择逃避,那么一切又会走到哪里?
    他不知道,他如雪一般纯白的人生阅历里,没有多少污垢,却不知不觉开始发黄。
    让自己藏在母亲的房间里头,竟然让钱小冬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全感,母亲的房间干净而整洁,看到出来她走之前特意收拾过的,将一切该销毁的销毁,该收拾的收拾,即便她知道自己即将要离开人世成为过去,她也不想让属于自己的任何隐私被别人窥探,除了一张庞大的海报和一些书籍之外,再看不到什么。
    那海报是一条从高处倾流而下磅礴大气的河流,四周长满了原始世界的杂草,天空中一整片的灰暗,湍急的河流往上涌着雾气,配合着着天与地,担当之间最微妙的衔接,这就是仰桑河吧。
    和母亲一样的是,钱小冬觉得生命如果需要有一个终点的话,那应该是让那包容柔和的水带着自己飘向远方。但同母亲不一样的是,钱小冬更喜欢安静的像镜子一般的湖波。
    这房间看上去如此空空荡荡令人窒息,可就是这样的房间,带给了钱小冬从未有过的安全感,这一晚上,钱小冬躺在母亲曾经躺着的沙发上,睡了这半年以来唯一的一次好觉。
    好到让她觉得想哭泣,梦境里头是那么美好,她和母亲一起坐在这房间里头听着音乐,喝着咖啡,两人相视一笑,久久无言。
    然而第二天,天还未亮的时候,一个回荡在耳边的声音将钱小冬吵醒了。
    没有爱,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钱小冬觉得有一个力量让她突然间充满了精神,这是这半年来唯一一次完全的清醒,这个力量让她像被加持灌顶一般,连指尖都充斥着能源,这是从未有过的,或许正是婆婆他们所说的信仰。
    钱小冬和母亲一样,一生都在追求信仰和爱,婆婆离开之后,母亲就开始寻找自己的自由了,那么属于自己的自由又在哪里呢?
    没有爱,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或许这就是母亲最后留给自己的,没有爱,那么就去追求自由吧,一心一意的追求。
    请原谅她无法为顾缁安停留,她和母亲都是飞蛾,一生只为自己爱的人和火焰奉献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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