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偶然

第17章


  知春私底下曾问过小周有关出院的问题,小周婉转地表示,荣钧现在出院按说也没问题,只要回家后多加小心,按时到医院复诊即可。知春算过账,即便给荣钧在家请个看护,也比在医院住着便宜。
  但小周又说:“不过最终的决定权在岑医生手上,你有机会可以问问他。”
  岑慕彬走到门口,忽又转身:“谢小姐,方便出来一下吗?”知春和荣钧俱是一愣。
  “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么?”知春语气难免僵硬。
  岑慕彬不说话。
  荣钧有点担心,对知春使了个眼色:“你去吧。”
  知春只得跟出去。
  岑慕彬往走廊深处走,知春稍稍落后他半步,心里七上八下,怕他宣布与荣钧有关的坏消息,但也许只是和出院时间有关。
  她等岑慕彬开口,但他始终一言不发。
  下了楼梯,又走出边门,两旁种满灌木,头顶是二楼的空中走廊,知春不肯再往前走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岑慕彬背着手,转过头来看她:“没什么,只是想让你陪我走一段。”
  他把幽深的情绪藏在眼眸深处,神色始终淡淡的:“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回到他身边去。”
  知春转身就走。
  她走过去又走回来,岑慕彬还站在原地。
  “你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话。他是我丈夫!”她恶狠狠地对他宣布,“我爱他,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岑慕彬面无表情望着她。
  知春胸口剧烈起伏着:“你这么干,不觉得可耻吗?”
  回到病房,荣钧正心神不安躺在床上。
  “岑医生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事,有几项费用我还没去结,他怕我忘了,刚才咱们不是在谈出院的事么,他想起来给我提个醒。”
  荣钧明显松了口气,又低声嘟哝:“也不知道下星期能不能出得了院。”
  “为什么不能?只要检查指标没问题,他就没道理拖着咱们!”知春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此刻的神情有多强势,“你就别操心这事了,有我在呢!医院想赚钱也不是这么赚法的!”
  荣钧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她笑:“知春,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尖刻了?”知春对岑慕彬吼完,往回走,连楼梯都没开始爬就后悔了,自己那么激动是干吗呢,根本影响不了岑慕彬,他眯着眼睛,饶有兴致看自己发疯,像一只狡猾而笃定的猫,欣赏老鼠在自己面前打转。
  她真想冲上去撕碎他的脸。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暴戾一天天在她体内肆意生长,催生出带刺的语言,有棱角的表情。早晚有一天,她会做出连自己都害怕的事来。
  她开始急迫地想离开医院,离开这个有岑慕彬的鬼地方。
  夜里,荣钧却忽然发烧了。
  18-告别
    连着三天,荣钧高烧不退,知春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岑慕彬仅头天来看过他一回,之后一直是另一位姓方的医生在照料荣钧。
  他不来,知春便主动去找他。
  岑慕彬不在办公室,知春打听到他在实验室给几位助理医生上课。
  她找上门去,认准了房间号,毫无顾忌地擂门,门开了,眼前是一张年轻而陌生的脸。
  “岑医生呢?”她目光灼灼,伸长脖子朝里面张望。岑慕彬走出来,见是她,回身交待:“你们先讨论几分钟。”
  他掩了门,领知春往出口方向走,边走边问:“荣钧怎么了?”
  “他一直发烧。”知春勉强忍住怨气。
  “方医生知道吗?”
  “嗯,给他换了种药。”岑慕彬停下脚步:“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你不能不管他。”知春低声说,语气成分复杂,有恳求有威胁。
  岑慕彬沉默了一下说:“方医生告诉我,他血检尿检的指标都在可控范围内,但恢复需要一定时间。”
  “多久?”
  “每个病人情况都不一样。”岑慕彬漫不经心说着,回头扫一眼空荡荡的走廊,“没别的事我回去了,他们在等我上课。”
  知春盯着他白大褂的下摆,他的双腿修长有力,走路时潇洒劲朗,刺痛了知春的眼睛。
  “岑慕彬!”她扬声喊,整条走廊都能听到她凛冽的回音。
  岑慕彬站住。
  “你故意的。”
  岑慕彬转身:“什么意思?”
  “荣钧发烧是你造成的。”知春口齿清楚地下判断。
  岑慕彬难以置信地注视了她一会儿,又走回来。
  知春挑衅地迎视他:“你故意给他用错药,让他发烧,我没说错吧?”
  岑慕彬走到她离她很近的地方才止步,他居高临下俯视知春,眼神捉摸不定,语气却很平和:“我没毒死你丈夫的打算。”
  “那你为什么总不让他出院?”
  岑慕彬耸肩:“你都开始质疑我的职业操守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等他烧退了我们就出院!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去告你。”
  岑慕彬似乎觉得惊诧,背剪手,笑起来。
  “告我什么?”
  “你骚扰我。”知春脸上终于浮起一丝报复的快意,“那天在车里,我用手机录了音!”晚上,荣钧的烧终于退了,知春长长舒了口气,她向方医生道谢。
  方医生临走时嘱咐她:“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吧,这次发烧主要是由疲劳导致的,下回可别再让他练走路了,他身体还弱,吃不消的。”
  知春唯唯诺诺,送他到门外。
  “方医生,我跟你打听一下,等荣钧这次稳定下来,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呢?”
  “这个嘛!还是得问岑医生。”“可他不是不管荣钧了吗?”
  方医生奇怪地扫了她一眼:“谁说他不管了,前个礼拜他接了个任务,给一批助理医生做个短期培训而已。岑医生很重视你先生,每天都问我要病情报告看,也是他让我转告你,别再怂恿你先生练走路,太操之过急,很危险。”
  又熬了两周,荣钧终于通过了健康检查,出院单也发到知春手里。
  小半年医院住下来,病房和家里的卧室差不多,塞满各种东西,知春怕出院那天忙乱出差错,就跟荣韵商量提前一天把大部分物品先运回家去,荣韵有汽车,过来拉一趟很容易。
  知春请了一天假,把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并打包,荣韵傍晚四点过来,两人一起大包小包地将东西运上车。
  知春谢过荣韵,又说:“姐,你明天要是走不开就别来了,我和荣钧打车回去,反正不剩多少东西,我能拿得了。”荣韵想了想,还是说:“我来一趟吧,放心点儿。我还约了秦阿姨到你们家去,头次见面,总得关照她几句。”
  秦阿姨是荣韵帮忙给荣钧找的看护。
  知春等荣韵的车跑远了,才返身回病房。
  最后两天的医院生活了,她还是不爱等电梯,宁愿多走两步路去爬楼梯。走到二楼楼梯口,一抬头就看见岑慕彬面对窗口站着,头略微仰起,一袭白衣纹丝不动,如雕塑,不知在看什么。
  知春脚步一滞,想到彼此最近的交恶,决定不打招呼,偷偷从他身边溜过去。
  岑慕彬后脑勺好像长了眼睛。
  “谢小姐,”他还是那样客气而生疏地称呼知春,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我想,你不会愿意再去我办公室……我们就在这儿告别吧。”
  知春单手抓住扶梯,咬唇不语。她狗急跳墙,恶意揣测岑慕彬之后并没想过去找他道歉,她觉得他俩谁也不欠谁的。不过毕竟就要出院了,她心理上放松了好多,总算又有了一点温柔的样子。
  岑慕彬注视着她,神情淡而远。
  “那天在车里……”
  “别说了!”知春慌忙阻止他,四下看看,几步远的地方就有人来人往,令她心惊胆战。
  岑慕彬旁若无人,继续说:“你问我为什么。”
  没人注意到他们,知春稍稍安定了一些。岑慕彬依然用迷蒙的眼神望着她,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看过来。
  “我对你有欲望,自己也控制不了……欲望这东西一旦产生就很难消除。”他永远都这样直言不讳。
  知春有点恼,低声说:“那是你的事。”
  “没错,可我不打算掩饰,所以,惹你不舒服了?”
  知春咬牙低语:“难道你一点道德感都没有吗?我有丈夫,你也有妻子,虽然你和你太太感情不好,可我爱我先生!”
  岑慕彬嘴角微微翘起,有点讥讽:“如果我顾虑重重,你先生的右脚早就不在了。”
  知春的神情告诉他,她显然又开始不平静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都结束了。”他耸一耸肩,很轻松的样子,最后深深注视了知春一眼,连声“再见”都没说,就扬长而去。
  知春死死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白大褂的下摆微微飘展,像笼着一阵令人愉悦的清风,可明明不是那么回事。
  他对她有欲望,他没打算掩饰对她的欲望。
  他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简直比她还有理。
  而知春竟然没再感到愤怒——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历时四个半月,荣钧终于重返家园。
  知春提前一周就把家里收拾一新,所有物品都和荣钧离家前一样,摆在它们该在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客厅里多了一张轮椅,是知春专门为他订购的。
  “拐杖也买了?”他问知春。
  “买了。”知春拿给他看,“不过你还是听医生的,先坐轮椅,等腿长结实了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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