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偶然

第19章


  以前她很少这样仔细观察自己,她以为欣赏女性躯体是男人的爱好。
  水流还在冲刷她的身体,温热奔腾,仿佛想突破肌肤限制抵达她体内。欲望忽然袭来,蛇一样在她里面蜿蜒闪过。
  她缓抬双手,轻轻罩住自己的胸部,掌心柔软的触觉让她觉得陌生,她想象自己是个男人,但随即放下手,心跳加快,脸颊滚烫,刚才的幻想让她觉得羞惭。
  新婚那阵,荣钧经常会在她洗澡时恶作剧般闯入,在赢得知春因惊吓而发出的笑声后,他脱掉内衣,跨入狭小的淋浴房与她同洗。洗着洗着,他就会情不自禁把知春挤在布满水珠的墙上,吻她,没完没了。一次漫长的沐浴,直到欲望抵达终点站才可能收场。那时,他有健全有力的双腿,可以做任何高难度动作,为了逗知春——她总是摆脱不了女孩般的害羞(这或许也是荣钧最喜欢她的地方),或者满足自己。
  知春的心慢慢凉下来,她移开浴室的玻璃门,跨出,用毛巾潦草地擦拭自己,抬眸时,还是看到蒙上水汽的镜子里,一个模糊的月牙白的身体轮廓。
  蛇再一次从体内游过,她发了会儿呆才靠过去,用毛巾抹去镜面上的水汽。
  似乎有双眼睛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她。
  知春用那双眼睛来审视镜子里完整的自己,试图找出与众不同的地方。然而看不出来,她拥有的,多数女人也有。
  那么,岑慕彬是随机找上的她了?
  纯属偶然。
  岑慕彬从来没有掩饰过对她的欲望,他的眼神坦荡直白,奇怪她怎么那么迟钝,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
  她在镜子面前站了好久。
  那天晚上,知春做了个梦,淋浴房里未尽的幻想在梦中得到延续,让她辗转,呻吟,绵软,无法呼吸。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或者她不愿看清对方,宁愿让他以一个模糊的影子存在。
  在即将抵达高潮的那一刻,她忽然醒来。
  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叫出声。
  月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缝隙中照射进来,清辉朗朗,上半夜还没完全过去。
  知春动了动身子,想去摸床柜上的手表,转头时,发现荣钧朝她这边微侧着身子,眼睛睁开,正注视自己。
  20-男人的自尊
    荣钧不像刚刚醒来,他似乎一直没睡着。多年默契,他眼里的神情表明他清楚知春在梦里经历了什么。
  出事以来,两人的神经都绷得太紧,差不多快忘了夫妻之间还存在那样一种亲密关系。
  在短暂的羞涩过去后,知春忽然豁出去了,她挪近丈夫,执起他的手,慢慢拉向自己的胸部。荣钧顺从着她,指尖触摸到她温软的肌肤,像一粒火星溅入草堆,瞬间熊熊燃烧。他忽然倾身靠过来,化被动为主动,半边身子压住知春,像过去那样娴熟操作起来。
  两具不断升温乃至滚烫的身体彼此交缠,被抑制了半年的渴望都聚集在这里。
  知春尽量让自己忽略,但还是能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躯体那残缺的部分,一截空白,让她分神,无法遏制悲哀。荣钧用力吻她,揉搓她,却迟迟不能进入正题,他行动不便,知春想帮他,刚翻转身体,荣钧就失去平衡,狼狈地滚落到一边。
  两人忽然陷入难堪的沉寂,那一瞬间的凝滞,没有一丝矫饰,只是直白面对残酷的现实,他们同时明白以往的缠绵很难继续保持纯粹。
  知春先反应过来,她扑到荣钧身上,俯面亲他,想重燃火堆,但太迟了。
  荣钧仰面躺在床上,满头大汗,不敢看知春,那神色绝对不止沮丧而已,还有知春所陌生的恐慌。她怔了几秒,手忽然向下探,荣钧躲闪不及,知春已经弄明白了。
  两人在月色里沉默了一会儿,知春柔声说:“没关系,可能是太累了。”
  月亮渐渐落下去。
  知春迟迟无法入睡,头一次感到躺在床上如此煎熬,荣钧没有像她一样反复翻身,他始终紧闭双眼,但知春知道,他和自己一样,也没睡着。
  她在思绪中沉沦,在沉沦里渐渐陷入疲倦,好不容易被睡意浸没,忽然又醒了过来,是被折腾醒的。
  荣钧沉着脸,一言不发,如战士一般向她的身体发动进攻。
  知春很累,但她没法阻止丈夫,忍着困倦配合他,直到他再次气喘吁吁从自己身上滚落下去。“还是不行。”他沙哑着嗓子,像死了一样。知春心有不忍,双手捧住他的脸,不断吻他,安慰他:“就算一直这样,也不妨碍我们恩恩爱爱过一辈子,这不是最重要的。”
  她清楚地看见荣钧眉心狠狠抽搐了一下,她明白,他的自尊心被严重挫伤了。
  下午一点过后,有段比较空闲的时间,知春躲在自己的格子间里,把电脑屏上每一个窗口都缩得很小,她要浏览的那个在右下角,处于重重掩护之中——性功能障碍的表现和治疗。正看得入神,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很近的呼唤:“知春——”
  知春吓得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地把右下角的窗口给关了,又将另一个事先预谋好的窗口放大。她回头,同事王玲的脖子从后面的格子间里伸过来。
  “你在看什么?”
  “我想找个看护。”知春解释着,心有余悸,忍不住抱怨,“你能不能别这么阴森森地叫我啊,会吓死人的。”
  王玲手上拎着一袋去壳榛子,递过来:“吃不吃?”
  知春探手进去抓了一把,两人面对面咀嚼。
  “你老公不是有人在照顾吗?你怎么又找看护?”“现在这个阿姨干活不情不愿的,迟早会走,我还是得未雨绸缪。”
  事实上,知春这阵子一直在留意相关网站,还把自己的要求也贴了上去,但打电话来的人寥寥无几,即使偶尔有一两个,开价也高到令她难以忍受。
  听完她的抱怨,王玲给她出主意:“你去绿叶登记一下嘛,那是个比较正规的中介机构,专门针对医护啊月嫂这种需求的,很热门的,我姑父去年中风瘫痪,也是在那儿登记了才找到合适的护理的。”
  知春问清了联系方式,答应找时间去试试。下班到家,秦阿姨收拾好东西,一副即将离开的模样。往常知春顶多和她打声招呼,看见荣钧好好的就放她走了,两人很少有攀谈的热情。
  荣钧不在客厅,知春问秦阿姨:“荣钧呢?”
  “在书房。”
  “哦。”知春想着别的心思,准备去书房了。
  秦阿姨却有点反常,走都要走了,却神秘兮兮叫她:“小谢你来。”
  知春只得跟着秦阿姨到门边,秦阿姨一边换鞋一边告诉她:“小荣今天不太对劲。”
  知春顿时紧张:“他怎么了?”“在书房躲了一天,连吃饭都是我端进去给他吃的。”秦阿姨换好鞋,又拍拍裤脚管,好像上面沾了很多灰似的。
  “他以前不这样的,虽然跟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几句客气话总归有的。今天可是连话都没跟我说两句。肯定遇上什么事了,你得注意着点儿。”
  知春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谢过秦阿姨,把她送出了门。
  书房里,荣钧对着电脑,认真地看着什么。
  “荣钧,吃晚饭吧。”知春站在门口说。“好,就来。”他表情严肃,目光都没从电脑屏上移开。
  知春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去厨房准备餐碟,出来时,荣钧已经在餐桌前坐着了。他的位子面对一扇窗,望出去是对面人家的墙,实在没什么可看的,但他很凝重地端详着,双手交叠在桌前,像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
  知春把饭菜和碗筷一一端出来,竭力想消融因昨晚而生的尴尬的气氛。
  “过两天我打算去一家叫绿叶的中介登个记,看能不能找到比较满意的看护。”
  荣钧数米粒一样吃着饭,闷声问:“秦阿姨有什么不好?”
  “她太斤斤计较了,不是很负责任,”知春随即想到秦阿姨刚刚向自己作的一番汇报,她这么说似乎有失公允,“反正我觉得她也做不长,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荣钧吃了半碗米饭,忽然把筷子搁下,他终于能够直视知春了,然而眼神却让知春很难与他坦然对视。
  “你觉不觉得我纯粹是个废物?”
  这是荣钧自出事以来第一次如此自我贬低,知春内心一震。
  “怎么会!”
  荣钧转开目光:“整天坐在轮椅里,连上个厕所都得有人扶着,还得靠老婆赚钱养家。”
  知春着慌,丢了碗筷转到荣钧身边。
  “你今天怎么了?咱们不是说好要好好过日子么,你还有很多计划……”
  “不,我什么都没有了。”荣钧自嘲地笑了笑,神情惨烈。
  晚上,荣钧洗漱过后上了床,靠在床头读书,一副什么都不想再谈的架势。知春忽然多出许多时间来,她落寞地在床边靠了会儿,荣钧视而不见。
  知春只得下床,到书房,打算也找本书看看。
  她随便挑了本小说,转身时,目光掠过荣钧的电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她拉开写字桌左边的一排抽屉,这些都是荣钧的地盘,里面塞着各种各样的光盘、杀毒软件、广告页、文具。
  她在最底下的抽屉里翻到两张光碟,很容易从香艳的名字中猜出内容,摸摸碟片,似乎还有点热。她拿在手里发了会儿呆,又重新放了回去。
  她意识到自己必须干点什么来重振荣钧的自信。
  知春空手返回房间,把门关紧,她爬上床,直接抽掉荣钧手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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