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偶然

第22章


  知春心里沉甸甸的。
  冯志明看看她,同情地笑笑:“你老公大概是个好好先生吧?”
  知春对此无话可说。“那交通肇事那个案子呢?”
  冯志明耸肩:“比公司清算还没搞头,按目前这点资料,你只能告个人,那司机已经穷得连底都抄干净了吧?把他们全家逼死又能拿出多少钱来?如果我是他,我就当老赖,一拖好多年,你能拿他怎么着——他还在三江么?”
  “不,已经回老家了。”
  “那更难办了。将来你怎么索赔,隔三五个月就坐一次火车追他老家去?除非你能找着个肯负责的单位,否则告起来绝对是赔本的买卖。”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知春一阵无力,没想到两件事这么快就同时泡汤。“你可以告啊,告到他进班房蹲几年,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也就是解个恨的意思了。钱拿不到,还费心费力!再说他也没有肇事逃逸吧?不见得真吃得上牢饭。”
  23-漩涡知春把冯志明的话转达给荣钧,他当然很不高兴。
  “你找的这律师有水平么?随便翻翻资料就说做不了!要是资料证据都齐全,还找律师干什么,我自己就可以办了!”
  知春沉默。
  “能换个人吗?”
  “我不知道,也许结果都一样。”知春审度着他的神色,“其实我们可以直接找袁松谈,我们把要求都给他提出来,我想他也不愿意总这么不明不白拖着吧?”荣钧哼了一声:“拖着对他没什么不好。”
  “既然你都不想跟他合作下去了,那就摊开来谈吧。说不定能找着个两边都能接受的方案呢!如果你抹不开面子,那就我去和他谈。”
  荣钧笑:“你觉得你比我厉害?”“至少我会把心里想的都说出来。”
  荣钧不吭声,算默认了:“那司机方面呢?”“这个……”知春又是一阵头疼,“能不能先放放?”
  “我这条腿的帐找谁算?”
  “冯律师不是说了么,就算告赢了他,也拿不着钱,最多让他吃几年官司。”
  “那就让他吃官司!”知春下班时晚了几分钟到家,没想到秦阿姨还在。
  “小谢,我有事要跟你说。”
  “荣钧怎么了?”
  “跟小荣没关系,是我想辞职。”
  知春心里顿时一紧,连忙把秦阿姨请到自己房间,关上门,推心置腹:“秦阿姨,我知道你干这份活儿挺辛苦的,但荣钧他习惯你了,你突然之间要走,我怕他……”
  “我也没办法,有个亲戚最近瘫痪了,来家里找了我几次,一定要我去帮忙照料,我实在推不掉。”知春一听就知道是托辞,秦阿姨显然已经找好了下家,待遇方面八成也很满意,知春想了想,决定让一步。
  “这样吧,我再给你加五百块,你愿意留在我家吗?”
  “这和钱没关系嘛!答应了亲戚的事,怎么可以随便改口,往后会被他们戳脊梁骨的。”
  “可咱们不也说好至少干半年么,你这一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秦阿姨似笑非笑:“小谢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人都找好了还跟我说没准备?”
  知春张口结舌:“我……”
  “上周三,有个叫姜岚的女孩子来过。”知春事后回想,觉得秦阿姨其实算蛮有涵养了,反倒是自己有点无地自容,明目张胆撒了谎。她没有质问荣钧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也没有打电话问姜岚来家里为什么不事先和自己打声招呼,她这么隐忍,无非是想息事宁人。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秦阿姨答应多留一个星期再离开,虽然知春不清楚这一个星期究竟能解决什么问题。症结还是在荣钧那儿,知春没法绕开他解决问题。
  “秦阿姨做到这个月底就走了。”她试着与荣钧商量,“不如我们就请姜岚来试试好不好?不管她做得怎么样,总算能顶一阵子,人我还是会接着找的,到你满意为止。”
  “不好。”荣钧倒是心平气和,但口气还是很坚决。
  知春郁闷得不行:“她到底哪里不好,你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荣钧转开脑袋看着别处:“事实上我根本不需要看护,你把钱花在她们身上纯属浪费。”“可你……”
  “你有在找新的律师吗?如果觉得困难,那我来找。”荣钧把目光转回来。
  “不是说了先找袁松谈吗?”
  荣钧微微耸肩:“你找他谈过了?”
  “还没。”知春忽然感到一阵倦意,“最近比较忙。”
  荣钧看着她:“如果你没心思操心这些事,那就交给我,我自己来办。”
  “不!我没问题。”知春忙打起精神,“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我打算星期二去找袁松,那天老板不在,上午开完一个会我就没什么事了。”
  她无法想象荣钧以目前的状态出面谈如此挠心的问题,能谈出什么结果来。
  知春事先给袁松打了电话,他说星期二自己不在公司,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有时间,他说不一定,最近都很忙。
  星期五,知春没打电话就闯了去,结果袁松翘着脚在办公室打电话。
  “你怎么连个电话都不打就来啦?”袁松的笑容里有一丝怨恨。
  知春针锋相对:“我要是先打电话,恐怕就碰不到你了。”
  “哈哈!你真会开玩笑!荣钧怎么样,身体恢复得不错吧?”
  “嗯,不过我们手上快没钱了,没有钱,他就没法装义肢。”袁松瞪起眼睛:“不是吧!上次刚给了你们十万,这么快就用完了?你可别逗我!再说,不是还有医疗保险吗?”
  “医保只能报一部分,好多费用都得自己掏腰包。”知春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他辩论医疗费用出处的,“所以我们想和你商量退股的事,我们要求也不高,当初拿了多少钱出来,现在你还给我们,之后公司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袁松双眉紧紧拧到一块儿:“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公司,只要把钱投进去就能给你生金蛋出来?干了两年依然还是小打小闹,能按月把工资发下去就算不错了!”“所以我连利润都没跟你提啊!只要收回我们投资的那部分钱就行了。”
  “问题是我上哪儿给你找钱去?早都花光啦!开公司好比养老虎,张着血盆大口往里吞钱,得把它先喂饱了我们才可能有得赚!”
  “可荣钧现在干不下去了,他想退出来,我们不求多拿,只想有个比较公平的回报,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知春,我也不妨和你实话实说,你别嫌我话说得不好听啊!就我前头两次给你们的钱,差不多就是你们应得的了,再要补,不会超过这个数!”他拿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知春脸一下子白了,蹭地站起来:“袁松,你别欺人太甚了。当初我们一次次拿出多少钱来你心里有数,现在想这么糊弄我们,你良心上能过得去?”
  袁松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要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什么叫投资,投资就是可能亏也可能赚,我拿出来的比你们还要多,如果现在公司破产,我比你们还惨!你说要公平我一点意见没有,但你也不能把你们的公平建立在让我牺牲的基础上啊!”
  知春双手攥紧皮包,态度变得强硬:“我不认为我们的要求过分,找你谈也是看在你和荣钧以往的情分上,如果你连这点脸都不要,那我们只能法庭上见了。”袁松也暴躁起来:“那你去告啊!”
  知春嘴唇哆嗦了一下,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没有一件事是顺利的,可她又不能撂手不管。
  她站起来,端起桌上那杯泡给自己的茶水,慢慢送到唇边,顿了一下,蹙蹙眉,又放下,好像嗅出里面有毒。
  她拿了自己的包准备走人了,抬眸时看到袁松那等待麻烦消失的表情,血忽然往脑子里涌,她伸出胳膊一划拉,将他整张办公桌上的文件和零碎全都扫落在地,包括那杯茶,它们在地上搅合成一团,呈现出惊心动魄的场面。
  袁松惊跳起来,没想到一向娇弱的知春居然也会有暴力倾向。知春红了眼,歇斯底里冲他嚷:“我们什么都不要了!都给你!都给你!”
  多日来压抑的负面情绪累积到顶点,知春感觉自己正被拽入一个巨大的漩涡,她已无力支撑下去,颤抖在某个点上发生,并迅速在体内扩散。
  她冲出了袁松的办公室。
  袁松愣了片刻才想到追出去,但知春早已不见踪影。
  知春一口气跑到街上,忽觉茫然,她不知道该去哪儿。身体还在抖个不停,像随时有可能散架。她找了张街边的长木椅子坐下来,弓起背,学着婴儿的样子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等待平静降临。
  可是很难,脑子里仍有许多声音在厮杀,不断鼓起令人躁动的沉渣。
  谈判!起诉!追讨!追讨!追讨!
  她喘不过气来。但根本问题不在这儿,她心里很清楚。
  “可以试试深呼吸。”
  他低柔的嗓音仿佛具有魔性,淹没了所有杂声,成为在她耳边反复吟唱的唯一主调。知春着了魔,手臂松开自己,她开始思考一种可能性,或者说渴望。
  她像单手吊在悬崖顶上,整个人却悬浮在半空,随时有掉下去的可能,她渴望,不,她必须抓住点儿什么来拯救自己。
  手机就在包里,她掏出来,翻开通讯簿。她曾经存储过岑慕彬的手机号,但从没用过,也一直没删。
  知春的手指不断滑向那个号码,又滑开。只要她点下,就可以和沉寂多日的岑慕彬重新建立联系,一种新的,前所未有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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