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偶然

第23章


  终于,她点了那个号码,并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忍了很久,不想再忍下去了。不知道等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数秒,而在知春心头却如同度过了几个春秋,岑慕彬独特的含有磁性的嗓音终于在她耳边响起。
  “知春?”不确定的成分多另一种过惊喜,也许他早已死心。
  知春张开唇,战栗着发出自己的声音:“我要见你。”
  24-放纵即使在那辆雪白色的沃尔沃出现在视野中的那一刻,知春觉得自己还是有选择的,她可以告诉岑慕彬,她改主意了,或者干脆逃开。
  但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老老实实坐在原位上,眼看岑慕彬把车子开到她面前,停下,车门打开,岑慕彬从里面钻出来。
  他穿了件米灰色的过膝长风衣,没把拉链拉上,下车时衣摆被车门勾到,他随手一推,眼睛始终盯着知春,用猜度的目光——他对知春的突然召唤没有任何把握。但他很快明白是怎么回事,知春脸色难看,嘴唇苍白,整个人都在颤抖,这情形似曾相识。
  岑慕彬在她跟前停顿了四五秒,然后果断拽起她胳膊:“上车。”
  知春没有一丝一毫挣扎,连犹豫都没有。
  这一次,岑慕彬把车开得不紧不慢。风从落下小半的车窗灌进来,揉乱了知春的头发,她木然望向窗外不断倒退的树木,除了疲倦,什么感觉都没有。
  岑慕彬打开音响,放出一点柔和的音乐,知春顺从地听着。
  大提琴拉出低稳沉郁的调子,像在时光湖面上掠过的一道风,缓缓荡起的涟漪中,使人看见自己,看见命运,克制而又忧伤,令人忍不住落泪。
  知春闭上眼睛,让自己完全沉入音乐构筑的世界,眼泪无声地冲刷着脸庞,又有些肆无忌惮的意味,这时候她终于不必再有任何顾忌。
  曲子换过了好几首,知春渐渐平静下来,所有泛起的沉渣重又回归湖底。
  她低头,发现双手已不再颤抖,她试着张嘴,嘴唇也已恢复正常。“我们去哪儿?”她开口,说了见到岑慕彬后的第一句话。
  岑慕彬反问:“你想去哪儿?”
  “随便。”她是说真的,从上他的车开始,她就决定豁出去了。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
  知春问:“刚才那首曲子叫什么?第一首。”
  “福雷的《西西里舞曲》。”
  “真好听。”
  “想再来一遍?”“不,这种曲子一遍就够了,听多了受不了。”
  岑慕彬扭头看看她:“我以为你会大哭一场。”
  知春摇头:“我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窗外,贡湖的轮廓逐渐映入眼帘。
  “你带我来湖边?”她有点意外。
  “这里空气新鲜,吹吹风对你有好处。”
  知春不吭声了,倒不是失落,只是没想到岑慕彬会变得这样彬彬有礼。
  岑慕彬又看看她:“好一点没有?”“谢谢,好多了。”
  “你刚才,是不是在跟什么人谈判?”
  “你怎么知道?”轮到知春扭头看他。
  岑慕彬答非所问:“谈得不顺利?”
  知春叹了口气:“糟糕透顶。”
  岑慕彬嘴角微翘:“你不适合干这个。”
  知春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她心里塞了太多东西,满得快要溢出来,可始终找不到排遣渠道,岑慕彬也许不是合适的接收者,可知春清楚,他会愿意倾听,或许是唯一一个。她开始讲述自己在袁松那里的遭遇,絮絮叨叨,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停不下来。
  岑慕彬默默聆听她的苦闷,她的窘境,她觉得自己被困在了某个死结里,怎么努力都走不出来,可挣扎是生命的本能,哪怕毫无希望可言。
  他终于明白知春打给自己的那个电话意味着什么。
  她背负了太多,她想找自己宣泄。
  他在下一个路口忽然左转,掉头,往反方向开。
  知春愕然:“怎么了?”“去我家。”
  岑慕彬的家风格与他办公室相类,宽敞清幽,触目均是冷色调,家具线条简约,冷冰冰地散发出疏离的气味,两百平米的空间里,只住他一个人。
  知春踏进门的刹那忽然有点不知所措,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如此浓郁。
  岑慕彬在她身后关上门。
  “茶还是咖啡?”
  “茶。”知春说完就忘了自己说的是什么。
  她坐进一张深褐色的单人沙发,眼睛往东边看看,又往西边看看,像踏进了梦里,不真实。
  岑慕彬忽然从厨房钻出来:“你饿不饿?”
  他已经脱去长风衣,里面是一件质地优良的米白色衬衫,新理了发,头发修得极短,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好几岁。
  知春再次陷入困惑,这个男人,究竟看上自己什么?岑慕彬又问了一遍,知春清醒了,感觉胃里的确有点空,她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岑慕彬把茶和点心一起端出来。
  “摩卡核桃蛋糕,早上在楼下咖啡店买的,准备当夜宵。”
  知春尝了一口,岑慕彬目不转睛盯着她,眼神活像饲鸟人。“味道怎么样?”
  “很好。”
  但知春没多少胃口,吃了半块就吃不下了。
  她吃东西时,岑慕彬进了左手边的一个房间,过了好久才出来,手里多了张纸条。他在知春对面坐下,把纸条递给她。
  知春接过来,低头看,居然是张现金支票,上面的金额大得令她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觉得不舒服,就算是借你的,什么时候还由你决定。”
  知春还是说不出话来。岑慕彬以为她误会,又说:“我是对你有想法,但不会用钱来交换。就当是……朋友之间的帮忙。”
  “不!我不能要!”知春总算回过神来,有点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笔钱。”
  “你不是在跟那位合伙人谈判么,就说这是分手费,以后跟他两清了。”他歪头想了想,“这么解释太便宜那小子了……跟朋友借的,或是,在某个机构办到一笔贷款——撒个谎你总还是会吧?”
  “我……”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其他事慢慢来。”知春还是拒绝:“我找你不是为了钱。”
  岑慕彬极轻地一笑:“我知道。”
  知春低下头,掩饰脸上浮起的一丝难堪:“再说,我还没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只不过……最近一直觉得很压抑。”
  “都会好起来。”
  知春点点头:“谢谢你,我现在就觉得好多了。”
  她忽然被感动,心里暖融融的,这结果和她来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但似乎要更好一些。岑慕彬给她的茶杯续水,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喝着。
  知春把支票还给他,岑慕彬见她态度坚决,知道无法勉强她,便没再坚持。
  房间里的气息不再像初来时那么冷冰冰了,一股轻软的暖意轻轻包围了知春。
  她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之前,我跟你说在车里录音的事……是骗你的。”
  岑慕彬一点都不惊讶:“我知道。”
  可他还是在知春的威胁面前就范了,至少知春当时这么以为。
  知春抬眸:“你为什么不明说?”“没什么好说的。”岑慕彬望着她,“我只是忽然明白,不能勉强你做自己不愿意的事。”知春眼里的困惑化成一潭柔水。
  岑慕彬放下茶杯,眉头微微拧起,仿佛有点纳闷似的:“就算你录了音,又能听到什么?”
  知春眼前闪过车内无声的厮杀,由始至终,他都没说过什么话。
  她的脸忽然发烧一般滚烫起来,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同时笑了笑,声音干燥,像冬日里柴火燃着时的劈啪声。
  知春起身说:“我该走了。”岑慕彬也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坐车回去。”知春此时已经冷静,怕被人发现的心理占了上风。
  “反正我也要回医院,顺道送你。”岑慕彬说完,意识到知春的顾虑,又说,“这地方车不多,我找个商业区放你下来。”
  知春没再反对。
  岑慕彬扫了眼她的脸,有点迟疑,但还是说:“你头发有点乱,要不要去洗手间收拾一下?”
  洗手间里空荡荡的,被灰色马赛克和冰冷的镜面分割成几块,像酒店一样干净,毫无家居气息。
  知春在镜子里看到一张狼狈不堪的脸,岂止是头发凌乱而已。她拧开水龙头清洗自己,直到整张脸看上去顺眼一些了,才用纸巾把面颊上的水迹擦干。
  镜前架上摆着几件男性洗漱用品,知春看到一瓶深蓝瓶子的须后水,忍不住拾起来,凑近瓶盖闻了闻,气味熟悉,她终于找到岑慕彬身上那股特别气息的来源。
  走出盥洗室,岑慕彬正站在客厅飘窗前等她,臂弯里搭着那件灰色风衣。
  知春也取了自己放在沙发上的包,想起来应该客套几句。“对不起岑医生,今天给你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岑慕彬耸肩:“有什么麻烦的?不过跑一趟而已。”
  “总之谢谢你。”
  他盯着知春:“你能想到给我打电话,我很高兴。”
  知春朝他惭愧地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去开门,岑慕彬跟在她身后。知春忽然又转身想说句什么,却发现岑慕彬离自己那么近,她几乎要撞上对方,忙趔趄着后退。
  岑慕彬本能地伸出手臂想去扶她,但其实没那么严重,知春往后退了一步就站稳了。他伸出去的手又硬生生缩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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