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边的巫云

说好了回家吃饭的日子，杨辉看着巫云平静的脸忍不住还是叮嘱，“我妈的嘴的确是有点损，但是他就是图一时的痛快，说完说也是无心的，若听到什么难堪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那肯是骂我的，你看我爸跟我妈这么多年的生活原则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穿堂风，她过她的嘴瘾，其实到最后她说什么自己也不记得多少的，我们不就回去吃顿饭啊，还是她请的，好吃点咱就多吃点，不好吃就少吃点，吃完咱就回家，该干嘛就干嘛……”
    巫云没有表情，他无趣得倒像是在安慰自己，罗英没那么差劲吧，更年期早过了，那样神经质的表现应该是不会出现了吧？杨辉没来由的紧张起来。
    开门的是杨盛明，他看着只有他们俩探出脑袋往外张望，“那三个小家伙就玩捉迷藏啦。”
    知道今天会回家吃饭，杨盛明百年不遇的和杨辉打了个电话，点名要霏霏他们一起来，说是给他们买了好吃的。
    如此的盛情邀请杨辉一时还有点受宠若惊，但是吸取了上次回舅舅家的教训，他还是果断的不带孩子，来日方长，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今天天气冷，说是晚上会下雪的，他家干爹哪舍得他们出门啊。”杨辉随口一说。
    杨盛明虽说遗憾但还是连连点头。
    屋里开着空调，杨辉边脱外套边朝厨房喊去，“妈，我回来了。”
    “好，马上好。”罗英自厨房欢快的回复。
    客厅的两父子相视一笑，看来今天的警报可以解除了。
    巫云犹豫着想去厨房帮忙，杨盛明连忙劝住，“别去了罗佩在里面帮忙呢。”
    听到“罗佩”的名字，杨辉稍稍平稳的心跳“咯噔”一下重重的下坠了。
    “他来干嘛？”
    “他啊，你妈的私人助理啊。”
    “不是是你的左臂右边膀吗？”
    “哦，这个我完全是可以和你商量的……”
    “别，暂缓，今天的重点是……”
    “开饭咯，今天佩佩特地从乡下买了一只草鸡，你们闻一闻香不香啊……”罗英的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她手中的汤碗摔落在地的清脆声音。
    “妈，你干嘛？端不稳就叫一声啊。”杨辉连忙扶住她，责备的说，“有没有烫到啊，手上呢？”
    在厨房的罗佩闻言跑了出来，看到这个情形又连忙跑进去拿了整板的冰块出来。
    杨盛明看着直摇头，找出拖把打扫着狼狈的地面。
    巫云怔怔的站着。
    因为罗英正怔怔望着她。
    待一切忙乱稍作停歇后，罗英指着巫云问，“她谁啊？”
    “巫云啊。”杨辉看着平日里气指颐使，此时却手指微颤，表情发怵的罗英，笑着说，“妈，是不是比以前漂亮啦，认不出来了吧。”
    “你……”罗英没有看杨辉，依旧用手指着巫云，“你给我滚出去。”
    杨家父子眼神飞快的交流了一下，两个人明的暗的都在罗英面前打了招呼，但是却都有意无意的避开了那个具体的名字。
    “阿姨，我……”
    巫云一开口杨辉连忙抢了过去，“妈，注意文明礼貌用词啊，这可是你请我们回来的啊。”
    “你们？哪来的你们？全天下的女人哪个和你有关系都可以，就是这个女人想都别想。”
    “妈妈，你的眼光到是独到啊，原来在里眼里巫云是可以和全天下人比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啊。”
    杨辉依旧嬉皮笑脸的搀扶着罗英，看着对面的巫云，隐忍的目光望向别处，心中难受不忍，可是事到如今，钝痛不如锐痛，所有的话今天都说个清楚，反正他的心意早已没有什么能撼动。
    “妈，今天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菜啊，全部都是我爱吃的啊，来来落座，有什么话吃饱了再说，吃饱了也更有力气吵架啊……”
    杨辉说着低头去看罗英的表情，却意外瞥到了罗佩投向巫云的目光，心底一寒，有他在今天注定不欢而散。
    “吃吃吃，我喂猪也不会给这个女人吃。”
    罗英甩开杨辉的手，桌布一抓，整桌的盘碟全部都甩到了地上。
    这样的场面杨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了，没看到但不等于不会再发生，恐惧，心有余悸。
    曾经那个还是孩子的杨辉，不明白，为什么巫云家挤在小小的一间旧屋里，每天都是欢声笑语的，舒老师就算责备起来也是带着欢快的语调，而舒老师就算不知道错在了哪里，都会一声娘子娘子的叫的人啼笑皆非。
    他们家呢，不是回来冷清清，就是罗英为了一点小事，啰嗦得没完没了，若是杨盛明反驳几句，饭桌就会被掀掉，杨盛明摔门而去，杨辉跑回自己的房间蒙头就睡，罗英所在房间和客厅的某个角落独自啜泣。
    这就是杨辉的童年，黑暗无声，他时刻警惕的注意这父母的动静，他甚至很长时间幻想着自己也会有一天暴虐的掀掉桌，拿起菜刀或棍棒，做一些令人恐怕却让自己痛快的事情。
    而巫云一直在他身边，看着她，想着她，她平静的表情轻柔的捋顺着心中恶魔的毛发。
    “妈，你是不是不舒服啦？今天肯定是累到了，是不是头痛又犯了？”杨辉抚摸着罗英的后背不断的安抚着。
    “小辉，不要这个女人，妈答应你，随便哪个女人都可以，只要不要这个女人，我不会再逼你娶程锦兮的。”
    “妈，你又何必呢，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说了，是舅舅对不起舒老师的……”
    “杨辉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罗佩像只疯狗一样扑了过来抓住了杨辉的衣襟。
    “说什么这就是事实。”杨辉一个转身就把罗佩压在了身下，“还要说得再详细点吗？你爸就是个强/奸犯，死有余辜的强/奸犯……”
    话音未落两个人就扭打成了一团，杨盛明和罗英连忙把两人拉开，罗英咬牙切齿道：“那是你舅舅，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舅舅呢？”
    “舅舅？我当他是舅舅，他当我是什么？做出那样齷鹾的事情，你们还要替他隐瞒，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他就是个强/奸犯，十恶不赦的强/奸犯……”
    “啪。”罗英的手掌重重的拍打在了杨辉的脸上。
    杨辉怔怔的望着自己的母亲，眼神像是个陌生人一样盯着他。或许他们本来就是个陌生人，只是冠以了“母亲”这个神圣伟大的称呼，让他们不得不成为不离不弃最熟悉的陌生人。
    “杨辉，少说一句。”杨盛明低声呵斥道。
    “哈哈。”杨辉大笑了起来，自己真的太天真了，天真到愚蠢，这个家庭从来就有形无实，只有舒老师才给过他妈妈的感觉，家的温暖，而这美好的一切却像是个梦境般的被他们生生的撕裂掉了。
    不，他还有巫云，是的，还有巫云。
    杨辉连忙抬头四处寻找，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巫云站在了门外，大门洞开这，能看到漆黑的外面有点点白色的雪花飞舞。
    杨辉从地上蹿了起来，跑到门边把巫云拽了进来，“你为什么要走？又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种地方，上次一丢就是八年，这次呢？这次你想把我丢到什么时候？”
    他用力的摇着巫云的肩膀，可是她的脸痛苦的连他都不敢去望。
    “你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听他们去指责？是不是你不想说，和这些人没什么好说的？那么我来说，这些话，我早就想说了，八年前就该说。”
    杨辉把巫云拉到了父母面前，和所有人站在了对立面，每个人都狼狈不堪。
    “爸妈，你们应该知道我是非巫云不娶的，八年前是这样，再过八年也是这样。”杨辉的声音低沉，刚才的声嘶力竭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妈，如果你一定要把一起的那些事□□盖弥彰的加到我们身上，而不让我们在一起，那我也没办法，只能说，你就当没生我这个儿子……”
    罗英手指颤抖着指着杨辉。
    “反正我怎么做你都是不舒心的，那还不如不再进这个门……”
    “杨辉，你给我闭嘴！”杨盛明怒斥道。
    罗英一手撑着桌子，原本指着杨辉的手痛苦的捂在了胸口，怒视着巫云，“都是这个下三烂的贱人……”
    “妈，你……”杨辉听到罗英用如此恶毒的语言，声音陡然间高了起来。
    巫云连忙抓住了杨辉的臂膀压低了声音说，“不要说了，你妈，你妈心脏病要犯了。”
    “什么？”杨看了眼罗英又低头望巫云，“我妈有心脏病？我怎么不知道？”
    巫云被问得不知所以的望向别处。
    “自十年前做了一次子宫肌瘤手术，说是经常会出现胸闷气短四肢乏力还会头痛外，今年陪她去做检查，连三高都没有啊，妈你保养得比我都好，怎么会有心脏病？妈，我做了你三十年的儿子了，真是大不孝啊，连你有心脏病都毫不知情。”
    杨辉又望向罗英，她早已没有了先前的气焰，瘫坐在了椅子上，杨辉突然想起什么，又低头问巫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妈有心脏病的？”
    巫云抿着嘴缄默不语。
    “我想起来，肯定是八年前，我妈出过一趟远门，说是和小姊妹去旅游，是不是去辛城找了你？我猜猜，她肯定她告诉你她有心脏病的，若是我们在一起她就会死在我们面前，那可是真够热闹的，用死来阻止我们在一起。巫云你怎么就忘记了呢，她是个惯犯，当年可以伪造张精神病证明，伪造一张心脏病证明不是更轻而易举？哈哈……”
    杨辉笑得癫狂，笑得整个人都战栗不已，巫云望着他泪流满面扭曲的脸，心疼不已。
    “那么，我今天再加上一句，以后不管谁死，我和巫云还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