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边的巫云

巫云端坐在沙发上，两手握拳无力的放在了膝盖上，脸颊煞白，嘴唇干裂发紫半抿着微微打着颤，目光呆滞着望着茶几上的某样东西，眼里噙着大团的泪珠却始终没有滑出来。
    杨辉半搂着她，低声的说，“巫云哭出来，难过就哭出来。”声音里带着哀求和怜悯，自己却是控也控制不住的湿了半张脸。
    “杨辉，带巫云到房间里去休息一下呢。”周承的声音尽量的放低放慢放轻松。
    “不要。”
    没等杨辉有什么反应，巫云就冷冰冰的吐出了两个字，神态动作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嘭。”的一声胖子猛然间就跪在巫云面前，巫云被吓到似的瞪着噙着泪珠的眼睛惊恐的望着他。
    “巫云，是我没看好霏霏，是我贪玩没看好霏霏，霏霏那么好的孩子……”
    巫云眼光木然的再他的脸上一扫而过，不停滞的又转向了别处，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霏霏不会有事的。”
    周承猛然间抓起桌上的水杯举到了半空却又顿住了，杯中的水沿着他的手臂衣袖往下滴。
    “平日里拽得跟什么似的，现在怎么跟个软蛋一样？”
    周承厉声说道，另一支手把胖子从地上拎了起来，“有这功夫检查一下手机有没有信息，各店面的库存的现金到底有多少了。”
    胖子连忙扑到写字桌上，手忙脚乱的住抓手机，却不小心的把手机甩到了地上，急忙捡起来一看，无恙，却已经吓得大汗涔涔，嘴里不断的念叨：“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各位，各位孩子失踪了已经三个小时了，就没有一点线索吗？”
    周承转过脸看到站在阳台上秃了一半脑袋的胖村长，看到周承瞄向了他，村长抹了下不断的额头渗出来的油，喃喃的说，“在查，挨家挨户的在查那些外地人……”
    正坐在餐桌旁依靠电脑和仪器在不断忙和他的同事忙碌的刘华突然站了起来，“有新情况了。”
    楼下的排除有了结果，说是有人看到了两个小青年一人抱着一个孩子钻进了白色的面包车里，当事人是认识逍遥的，当时还很奇怪，碗不离锅的两个小孩今天怎么没在一起呢。
    “不可能，他们是不会随随便便跟人走的。”胖子一口否定。
    “嗯，应该是用了迷药，当事人说当时孩子是趴在肩头睡着的样子。”刘华点点头，语言中一贯的冷静。
    “畜生，抓到了非扒他们的皮！”
    “车子有线索吗？”周承抢白道。
    “嗯，牌照是假的，但已经在调集沿途的监控录像了。”
    “这还不行。”周承望向杨辉，“通知各个店面的兄弟们，该关店的关店，该起床的起床，挖地三尺也要把这辆车给我找出来。”
    “啊，这怎么行，明天早上城南那就没有一个肉铺开门了……”
    “孩子找不到，我把你肉铺全部砸了！”周承朝着胖子低吼着。
    房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连杨辉用微信安排部署都悄无声息。
    隔了良久，村长小心翼翼的问，“那就是可以排除是本小区的人作案咯？”
    “放屁！你拍着胸脯打这样的保票！”胖子一拳狠狠的砸在了写字桌上，上面的物件跟着跳了下，一只放在边上水杯晃了几下，胖子又饿虎扑食的抓住了杯子旁的手机，哀求道：“祖宗啊，求你了来的电话啊，要多少开个价，爷爷都给得起。”
    村长看着精神都有点失常的胖子，把身子一缩又往阳台的阴暗里靠了靠。
    周承感觉到了刚才的失态，坐到胖子跟前，低声问，“你这几年生意扩张得那么猛，就没感觉身边有人眼红，结仇的？”
    胖子被他这么一说，有点脑子没转过来发楞的反问，“什么？有人看我眼红？呸，那是他瞎了眼。我周伟强十二岁在望港菜场摆摊卖肉的时候，怎么没人眼红啊？我卖了近三十年的肉，靠的是童叟无欺，说到赚钱我就更不会亏待弟兄们了，不都是一起发财啊，年前我还拿出二十万给咱们望港新村添置了一间乒乓球房呢，不信你问村长啊。”
    “对对对。”村长忙不迭的点头。
    点头点的胖子看着恼火起来，“老周啊，你们有困难我能想办法的就想办法，为什么就能多装两个高清摄像头呢？为什么门岗就不能刷卡进车呢？政务公开我怎么从来也没看到啊，望港卖地的钱你们投资了个超市，其他的……”
    胖子说着说着陡然间想到了什么回头问周承，“会不会是因为那块地？”
    周承想了想摇摇头，“那块地是胡非凡的。”
    “那辛城的事情呢？”
    “那里有楚水清，他可是霏霏的亲叔叔。”
    说着望向了巫云，她一脸漠然，似乎没有听到他们对话似的，平静到了凝固，这反倒使周承心窝口一阵一阵的剐痛。
    胖子顺着周承的目光望向了杨辉，他一手搂着巫云，一手摆弄着放在膝盖上的手机，原本梳得光鲜靓丽的发型现在鸡窝般的顶在了脑袋上，遮住了整个的表情。
    “杨辉，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突然间被胖子点了名，杨辉猛然间抬起头，一副不知身在何处的神态，停滞了几秒，才收到胖子的问题，机械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直告诉兄弟们开门做生意和气生财。”
    “那，你爸那边呢？”
    “我爸？”杨辉费力的集中思想，“我见他的机会还没我姐夫多。”
    刘华从紧盯的屏幕上抬起了头，“这个我来弄清楚。”
    “各店面汇总过来的流动现金差不多有二百万了，我让财务马上整理送过来。”杨辉没有平仄的语调汇报着工作。
    “好，明天一早让她去银行再取……”
    周承说着却只见巫云突然间站了起来冲向了门口，杨辉一个箭步跟了上去，把她搂在了怀里，
    “怎，怎么了？”
    “我知道他是谁。”巫云异常坚定的回答。
    罗佩坐在车里，看着杨辉和巫云在黑暗的楼梯口徘徊。
    杨辉不停的拿着手机在拨打接听，屏幕的冷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是紧张焦虑拧成的痛苦表情，他这个表弟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事情都放在脸上，尤其在家人面前，什么样的情绪都不会遮掩。
    但不得不承认那还是一张好看的脸，小时候罗佩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可是他和奶奶一点都不亲，那个骂大街的口水都可以淹死人的老女人，却是笑逐颜开的对待杨辉，她从里到外都更喜欢这个长着一张乖孩子脸的外孙，罗佩曾经偷偷的看到过她还给他藏好吃的，就因为偶尔来一次嘴巴甜得她心花怒放。
    现在的罗佩很享受的望着这张扭曲的脸，那巫云呢？
    巫云的脸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团灰色，但是从杨辉抓着她的手臂拼命往自己怀里靠这个动作来看，这女人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女人到底是聪明点好呢，还是笨点的好呢？
    听说，在她母亲出事的时候她还是表现得相当的冷静的，可是她父亲入狱后，就卖了房子远走他乡，可想当年打击是致命的。
    那么若是霏霏出事呢？
    罗佩玩味的猜想着结果。
    那个女孩，罗佩是见过了，可以用得上所有美好的词语，漂亮可爱聪明惹人欢喜，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只是她和那个男人却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对她的爱只是爱鸟及屋。他爱她，他因为爱她所有连带着爱她，她和她就像超市里捆绑销售的产品，一旦分开了条形码是扫不出任何产品的。
    等十二年，让那颗心可以痊愈回到身边，所有的一切竟然没有被时光抹掉，啧啧，真是情圣可嘉。
    或许女人心海底针，甩了拖油瓶再嫁新人的故事比比皆是，但是罗佩笃定了巫云的为人，当一个人的秉性形成那可是渗如骨髓的。
    她没有和杨辉提上次独自来这里的事情，此时却拉着他守在这里，太聪明的女人只能说明实质脆弱无比，不管她如何包裹的坚强总可以找到一击致命的所在。
    得不到的苦有多苦？
    罗佩从未想过，现在想来也是空旷得如同宇宙的黑洞，虚无缥缈却可以吞噬他的整个人生。
    他生来一无所有，母亲在他的记忆里只是模糊一团到没有的五官女人，父亲带着不同的女人回来过夜，他也曾试着把那张模糊的脸清晰化，这最终是个天真的想法，以至于到后来他相信自己就是那团被射到垃圾桶里浊物的产物，无父无母或许更让他活得自在。
    他一直觉得自己虽然是在非正常的环境下成长，可是却是个非常正常的男人，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爱一个女人有一个家庭，可每每走到关键的那一步却是没了兴致了。
    罗佩的身边和当年他那个玩女人玩到血溅街头的父亲一样，从来就不曾缺少去女人，他也同样没想过长远，不是害怕触摸婚姻和情感背后的虚伪，只是觉得一旦失去了挑战，那曾经再赏心悦目的女人都会变得索然无味。
    罗佩爱程锦兮吗？他很想肯定的回答，内心深处更肯定是知道他们之间有道鸿沟是无法跨越了。她不爱她，他能肯定，她此时能留在他身边，那是他可以给她带来利益。那若是当他失去了盛辉，一文不名呢？这些他比程锦兮更了解结果，若爱能够变得具体，那，那些利益，或许会让她偶尔想起有个这样男人。
    归根结底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爱的，他谁都不爱，谁也不爱他，唯一的一点点念想也会随着时间腐朽糜烂烟消云散。
    所以，请不要在他面前上演恩爱的戏码。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无言的相拥，罗佩看着更像这是生离死别，人世间的别离有很多种，有些再见如不见，有些不见如常见，最痛苦的莫过于相见却有口难开，尤其是那些在外人看来性格开朗乐天向上之人。
    杨家的人似乎都更深谙此道，杨盛明看着高高挂起不理朝政多年，暗地里却是偷梁换柱，挖坑使袢；杨芳菲，怎么说也是叫了她二十多年的姐姐，面上是有求必应，背后却把他的人脉查得底朝天；还有这个杨辉，一直都口口声声的说不要盛辉，可是最后呢，他还是不折不扣的太子爷。
    罗佩有些累了，若这是场追逐的游戏，那么就由他来结束吧。
    杨辉接到了一个电话，表情瞬间兴奋起来，挂完电话拉着巫云就上车离开。
    真不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能使他高兴得起来的。
    罗佩回过头看了看后座位上依旧沉睡的女孩，低声说，“好了，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