镶金边的巫云

午夜的街头，杨辉把车子开到了玩卡丁车的速度，车轮摩擦在地面的声音快得如同蜻蜓点水，有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飞了起来。
    转过头望巫云，她双手紧抓着扶手，眼睛紧紧的盯着和白天判若两处的道路，不管红灯绿灯黄灯，杨辉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的飞过去，她没有开口，她早已归心似箭。
    回到5楼，周承大概的说了下情况，二十分钟前，胖子的电话终于响了，绑匪要求一个孩子100万，遥遥接的电话，霏霏还在昏迷当中，确定孩子没有什么问题，放款和接孩子的地点确认好，胖子立马拎了钱就出门了。刘华他们在外围布置的人员，确保孩子万无一失的安全之后，才会采取行动。
    巫云看了眼墙上的钟，离那个时间还有十分钟，一直绷到僵硬的神经似乎让她感到了些许的疲惫，整个人毫无意识的瘫坐在了沙发上，连手指动的欲望似乎都没有了，眼睛直直的随着钟盘上那秒钟一格一格的移动，似一针一针的扎在心头，痛到无知无觉。
    杨辉看着也默默的坐了下来，他告诫自己不要说话不要猜测，这只是午夜的一场梦，而且是下半夜的梦，下半夜的梦总是会做得一场凶险和逼真，两点半了，黎明在际，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只要那雄鸡一报晓都会无处遁形，何况这只是一场梦。
    整个房子里除了秒钟的移动声，连周承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和彼此的呼吸声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掉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杨辉突然觉得时间是有形的了，就像是被塞进了绞肉机中和着自己的血肉，一点一滴的绞成了肉糜从另一个出口挤出来，而在那一条条看不到之前形状的肉糜中，自己竟然还能感觉如心跳般的律动，一，二，三……数着数着却像有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而胸口依旧在燥如鼓锤般的记着数字，四，五，六……
    挨到了那个时间点，墙上的钟突然咯噔一声停止了，众人连忙都盯着桌上的手机，电源百分百，上面的时间也在一字一字的跳跃，可是却是纹丝未动，和墙上的时间一样没有更好没有更坏，只是纹丝未动。
    杨辉突然站了起来，他需要做个深呼吸来调整一下呼吸的频率，看看墙上的钟又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他已经不能确定它是不是在走动，更不能两个时间是不是一致，或许说时间已经像是块馒头丢进了水里，泡了又泡，发了又发，膨胀到了面目全非，已经涣散了，或者说凝固了。
    杨辉连忙把自己的手机巫云的手机连着周承的手机摆成了一排，思维能力现在已经完全弃他而去，现有的只是婴幼儿时期的懵懂好奇，看着上面的数字铿锵有力的跳动着，却字字从眼睛入从耳朵出，未经过大脑留下半点痕迹。
    煎熬焦躁正发酵到难耐间，门口有了响动。
    胖子抱着遥遥冲了进来，杨辉弹跳似的跃到他的面前，把后面哪几个人里里外外的翻了一边。
    “霏霏呢？”杨辉抓住在了胖子。
    之前还呆若木鸡的遥遥突然“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周承从胖子手里接过了遥遥，周承没有安慰，只是一手轻拍他的后背，任小脑袋无力的搭在了他的肩头，紧闭着眼睛裂大着嘴巴哭的浑天糊地没遮没拦。
    “霏霏呢？”巫云抓着胖子低声问。
    胖子眼神闪烁着不知往哪里看，嘴里骂骂咧咧着，“王八蛋，那帮王八蛋，说好的200万两个小孩……”
    “霏霏呢？”巫云嘶吼着问了第二句，她的表情已经判若两人，额头青筋爆裂，两只原本盛满清水的眼眸此时红得已经是冒出了熊熊的烈火。
    胖子看到这样的巫云也是吓坏了，嘴里喃喃，“对不起巫云，对不起巫云……”
    巫云听闻此言头顶一旋转，人一软直接就瘫在地上晕了过去。
    杨辉手忙脚乱的把她抱到沙发上，解开衣扣指掐人中扇风通气，巫云终于缓了过来，喝了几口水，看了下四周的人，陡然间又想起了霏霏，一直悬在半空的那块大石头一下子就砸了下来，抓住杨辉的衣襟压抑的痛哭起来。
    杨辉紧紧的搂着他，低声安慰，“会把霏霏带回来的，相信我，一定会。”强忍着咬牙切齿的表情，脸早已被泪湿了一大片。
    刘华走了进来，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母亲离世都没掉一滴泪的巫云哭得已经要背过气了，从来就讨厌哭哭啼啼的遥遥也已经哭得只剩下呜咽，被吵醒的逍逍却坐在地上一手住着周承的裤子一手抹眼泪的在嚎啕，而胖子却只会坐在沙发上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刘华狠狠的瞪了胖子一眼，“不会传话就闭上你的狗嘴。”
    “那你说这事怎么弄？怎么弄？”胖子双手一摊，眼巴巴的望着他。
    刘华没理他，走到杨辉面前，低声说，“霏霏没事，真的，我保证。”
    巫云泪眼婆娑的抬头望他，刘华却转身在边上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现在我们把整件事情连贯起来分析一下。”
    按照绑匪的要求，2点50把前放到城南武宁路的国贸门口的公交车站上的垃圾桶里，3点到市中心解放南路八佰伴后门马路对面的小巷子口去接孩子。
    这段距离午夜飞车都赶不到，胖子完全照做了，可是还没赶到接孩子的地点，电话又来了，如此反复，待胖子的耐心到了要崩溃的地步，遥遥终于在第三个地点被接到了。
    但是没有霏霏，同时失去联系的还有遥控指挥的那个电话号码。
    刘华深知绑匪的的反侦察能力，一开始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手机定位和钱袋子里微型的跟踪仪却早已暴露了他们的行踪，两名以上，年轻，有交通工具，最终的聚集地是城中村。
    望城的城中村和其他城市的城中村一样，像是一个烂疮黏附在这个日升月异的城市脸颊上，建筑密集，住户复杂，治安混乱，除了主要路口有路灯和摄像头外，更多的地方漆黑一片偶有星星点点的亮光。
    “刚才我已经和你们那几个卖肉的兄弟聊过了，他们对那里面的情况还是比较熟悉的，现在已经带着我的人进去了，这应该会是一次非常愉快的警民合作。”
    刘华讲得和轻松，可是他的内心却纠成了一团。
    绑架案是一种高智商的犯罪，大多数的罪犯在实施之前会做精密的调查和策划，这件案件表面上做得非常的漂亮：
    一，选择目标，有钱人家的孩子，霏霏和遥遥完全满足这个条件。
    二，藏匿人质，鱼龙混杂的城中村适合躲避，但的确不适合藏匿孩子，所有他们选择速战速决。
    三，联系家属提出赎金，用的是不用身份证件的新号码，有交通工具快速移动，还能够判断出家属可以在几个小时之内筹集到他们想要得金额，这点相当的有胆识。
    四，收取赎金，这个环节通过迂回反复变更接人地点，来拖疲对收取赎金的地点的注意力，快速取走消失在身后的城中村，这点也做的相当的老道。
    五，释放或杀害人质，遥遥被释放，而霏霏呢？
    刘华有点不敢望下想，他望了眼悲痛的杨辉和巫云，希望自己以下的判断完成是错误的。
    一，绑匪若是做过调查，目标应该是逍逍遥遥或者二其一更会明确点。
    二，藏匿在城中村，快速的收取赎金释放人质，完全就是非常熟悉的熟人作案的手段。
    三，若是此案真的简单的绑架勒索案，留下一个孩子做后续的勒索，那释放霏霏留下遥遥的砝码才更大一点，如果是这样，暴露的可能性和孩子的危险性就会大大增加，这完全是一个不明智的疯狂举动。
    四，为什么留下的是霏霏？除非他们本来绑架的目标就是霏霏，而遥遥只是零时起意的绑架勒索，若这个成立的话，绑架霏霏的目的何为？幕后主使的那个人是谁？
    刘华想着，不由自主的又扫一眼在场的几位，每个人脸上绷得像是带着一张面具，金钱和利益永远是拧在一起的麻花绳，谁也不知道在哪个环节出现了嫌隙埋下了祸因，断裂悄然在四周形成，罪恶的黑手却伸向这个链接之外的不韵世事的六岁女孩。
    这是一场猫捉猫鼠的游戏，这是一场斗智斗勇的较量，他相信很多的细节在这间房子里还没有走远，还需要他更加仔细的去挖掘。
    刘华低声对巫云说，“巫云，你可以和我讲一下这段时间你的周围有没有……”
    “姐夫，霏霏在他们手上。”
    杨辉焦虑的喝止住，他的手中还抓着霏霏的九连环，他不能想象那个成天脑子琢磨着古怪题目的女孩，在没有把它解答出来就把它丢弃，他更无法想象她此时会在如何恶劣的环境里受到非人的待遇。
    “你应该去城中村，把她霏霏带回来，一秒不都能耽误，而不是坐这里问我们这些有的没有的东西，我们只是普通人，没有害人心，谁防得住那些小人的惦记……”
    “霏霏姐姐早就不在那里了。”
    被胖子在垃圾车里抱起来就一言不发的遥遥，猛然间开了口。
    刘华点点头，“我怕的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