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轻音

盐务解决后，朝廷上下都感觉松了口气。听说毕隆受到打击过大，如今中风卧床不起，起居都需要人伺候。荠儿如今守在她父亲身边，毕府的人连门都出不去，荠儿大好的年华终究是毁在了她父亲的手里。
    老祖宗这几日身子也不见好，皇上每日都来探望，老祖宗已知自己大限将至。这几日，我守在老祖宗床前，一步都不敢离开，已经几日未曾进过食，仅靠汤药维持着一线生机。皇上来探望的时候，老祖宗大多都在昏睡。
    天启十五年七月初八，太皇太后薨，全国上下皆穿素衣。皇上因悲痛过度，在灵堂上累垮了身子。我自小跟在老祖宗身边，她就如同我的奶奶一般，在永康宫中，似乎还有老祖宗的身影。锦芳姑姑怕我太过伤心，让我出宫去。我不放心姑姑一人留在宫中，姑姑年事已高，一个人住在这清冷的深宫中，我如何放心得下。
    “姑姑，我明日就出宫去了，您随我一起走吧。子音依旧会到扬州任盐运使一职，您若愿意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若不愿意舟车劳顿，留在侯府也是好的，府中还有管家和几个丫头在，也能伺候您。”
    “郡主，你的心意老奴心领了，只是，老奴陪在太皇太后身边大半辈子了，临了了，也还是想在太皇太后身边陪着。老奴已经请求到皇陵为太皇太后守灵了。”
    “姑姑，皇陵生活清苦，连个照顾你的人都没有，这我如何放心。”
    “我照顾了别人一辈子了，哪里需要别人来照顾呢？郡主，跟着曹大人，好好过日子。人总有这么一天的，不要太过伤心，好在你也不用再受家人离去的悲痛了。”
    “姑姑。”
    “我心意已决，不用再劝。出宫之前，去见见皇上吧，他如今病着，也许会想见到你的。”
    我点点头。
    我去的时候，皇后正守在皇上身边，皇后见到我，眼神有些许的闪烁，荠儿说的话我还记得，想必她自己做的事情，她也记得。
    我向皇后行了礼，说：“我与皇上有事要谈，还请皇后回避。”
    皇后面色不悦，却又不能在皇上身边说什么，只能带着她的丫头下去了。皇后走后，九宫带着宫里的人也退了下去。
    我端起放在桌案上的药，坐在皇后刚刚坐的地方，让皇上喝药。
    “你还和以前一样，一不开心就不喝药。如今你是真正的一国之君，可不能再这样耍小孩子脾气了。”我把药递到他面前说。
    皇上接过我手里的药，一口气全喝了下去，闷闷地问我：“你来做什么？”
    “来告别，就要去扬州了，不放心你的身体。”
    “宫里这么多嫔妃在，我的身体哪里轮得到你来关心。”
    “皇上，我们一起长大，作为一个妹妹总该来关心一下哥哥的身体。”
    “哥哥……”
    “皇上，你的性子我很清楚，从小就倔强，认定的事情很难改变。可是皇上，你是君主，很多事情不能只凭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从前还有老祖宗在旁提点，如今你一个人要打理整个国家，完事都要忍住自己的性子。”
    “哼，难道如何当好这个皇帝还要你来教我吗？”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后悔，这次本不该跟着子音一起回京的。”
    “是啊，你何必回来，在我眼前晃荡。”
    “茗夫人呢？这次回宫后一直没见到她。”
    “她？她在宫里养胎呢。”
    “啊？怎么没早告诉我。既然都有皇子了，你就更该好好对她，茗夫人人向来不错，以前在宫中还帮过我。”
    “我知道。”
    “至于皇后……我总还有些私心，希望你不见她的好。”
    “哈哈，你这丫头，还以为你性子变了，骨子里的任性总也改不了。”
    “是啊，改不了，所以你别再给子音那么难处理的事情了，他总也不回家。”
    “哼，他不回家才好呢。”
    我笑出声，说：“我说真的，我向来护短，这种生里来死里去的日子我可不想让我的丈夫再过了。好在以后扬州也可算是太平了，可别再让他去别的地方了。”
    “好，你说的我向来都会答应的，谁让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呢？”
    我笑看着他，他也笑看着我，从眼神中，我只看到了疼爱，看不到其他，我知道，我们都已经长大了，也都放下了，我说：“这次离开，大概就不会再回来了，你要保重，快些好起来。还有锦芳姑姑，她年纪大了去守皇陵我总不放心。”
    “这些你就放心吧，我自会安排好的。我还是你出嫁时的那句话，记得住吗？”
    我用力地点点头。
    回京这些日子，我一直都住在宫中，与子音就匆匆见过两面，这么一算来，我们又是有小半个月没有见到彼此了。这小别胜新婚对于我们来说发生的太过频繁了，更何况，我们其实也才新婚不久罢了。
    在京城中还能停留两日，虽然扬州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过扬州现在正是缺人之际，子音也必须快些赶回去。此次回京，还真是来去匆匆的。
    就在我们要离开的那天，有人送来了一封信，信封内厚厚一叠纸，信封上写着“慕云亲启”四个字。
    我打开，先看到落款处，是荠儿写的。她如今被困在毕府中，也实在可怜。对她，我并非没有顾忌。荠儿样貌、礼仪、学识样样都出色，若非毕隆自小把她寄养杜家，她的出生也不比我差。
    “我知你好奇父母之事，故写信与你，此中内容具取自吾父札记与杜大人口述，许有缺漏……”
    那是发生在动乱时期的爱情，我的父亲从未告诉过我，他与我母亲的相爱，在战乱中如此凄迷却又如此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