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诞生之日

第42章


  他忧惧自己恐怕会接受自己无助的情势,此等无助会唆使他的灵魂。他必须谨记这场战争是为何而战。然而,请让解放尽速到来,他想着,还我自由之身!
  在正午后时分,那个年轻的前奴工带来一盘冷食给他,显然是他们在厨房搜刮的残羹剩菜,还有一瓶啤酒。他满怀感激地吃喝,但是很显然,他们尚未释放此宅第的仆奴。或是,已经杀死他们。他不让自己的心绪盘桓于此。
  日落之后,那个前奴工士兵前来,带领他到楼下那间犬头装饰的房间。发电机当掉了,当然啦,因为唯有老萨卡的无止境悉心修补才让发电机保持运作。那些男人手持电动火炬,在犬首房间也安置着两盏巨大的油灯,矗立在桌上燃烧光焰,让环绕着大桌的脸庞都笼罩上一层浪漫的金晖,在他们身后投掷深暗阴影。
  「坐下。」那位褐发将军、班纳卡麦将军这么说。他的名字可以翻译成「读圣经」。「我们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你。」
  他的反应沉默但有礼。
  他们询问,他是如何从大使馆脱身,他与解放军的中间人是谁,他的行走动线是如何,他为何要企图前往解放军阵营,在绑架事件发生了哪些状况,谁把他带到此地,他们要求他做些什么,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在下午的时光,他已经决定知无不言是让自己处于最佳位置的法门,他对于每个问题都直接且简短地给于答案,除了最后一个。
  「就个人而言,我站在你们这一边的战斗。」他说。「但是伊库盟必须保持中立,自从我成为维瑞尔星唯一可以自由发言的异星人,我说的话就会被认定、或误认为是常驻使馆的言论。那就是我对于拉亚耶的价值所在。但是,这是虚假的价值。我无法代表伊库盟发言,我并没有那份权威。」
  「他们要你说,伊库盟支持劫持军。」那个神色疲倦的男人、度伊耶将军这样说。
  洢思丹点点头。
  「他们可有提到过会使用任何特别的战略,任何武器?」发问者是班纳卡麦,神色严峻,试图不施加份量在这个问题上。
  「我宁可在你们的部队内回答这个问题,将军,我还是与我认识的解放军领导阵营谈话得好。」
  「你现在就是与世界解放军的领导阵营交谈,拒绝回答问题可能会被认定是与敌人共谋的证据。」发话者是麦托伊,声音平板粗戾。
  「我明白这点,麦托伊上校。」
  他们彼此交换眼色。即便他公开威胁,麦托伊却是洢思丹情不自禁会信赖的人。他显得扎实牢靠。其他人都非常紧张,不安定。如今他确定这群人是分离党派,但是他们的分离派系多么庞大、他们与解放军领导阵营的龃龉有多么强烈,他只能从他们说溜嘴的话语来知晓。
  「听我说,老音乐先生。」度伊耶将军说,旧习难改。「我们知道你为瀚满工作,你帮人们移居到亚欧威星,当时你支援我们。」洢思丹点点头。「现今你必须帮我们,我们对你袒诚相见,我们的通讯网络显示劫持军计划反击,那意味着他们现在要使用细菌武器。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意味。那是不能发生的,他们不能被允许,他们必须被阻止。」
  「你说,伊库盟是中立者。」班纳卡麦说,「那是个谎言。一百年前,伊库盟不让我们这个世界加入,因为我们拥有细菌武器。当时我们只是拥有,但没有使用,只是拥有细菌武器就足以被拒绝。现在,他们说自己是中立者,现在,当生化性武器变得攸关大局时!当这个世界是伊库盟的一部分!他们必须行动,对付那种武器,阻止劫持军使用细菌武器。」
  「倘若合法政府的确拥有细菌武器,倘若他们真的计划使用它,倘若我可以传话回伊库盟——他们能做些什么?」
  「你要发言,你告诉劫持军总理,伊库盟说到此为止,伊库盟会派遣星船,派遣军队。你要支援我们!倘若你不与我们同一边,你就是与他们共谋。」
  「将军,离此地最近的星船是在光年远处,合法政府知道这件事。」
  「但是你可以与他们对话,你有通讯器。」
  「你是说共时传讯机?」
  「劫持军也有一台。」
  「在暴动时期,外交部的共时传讯机已经被摧毁了,就在对政府机关的第一波攻击。他们把一整条街都炸毁了。」
  「我们怎会知道这点?」
  「你们自己的武力造成这状况啊。将军,难道你以为合法政府军拥有一部连接伊库盟的共时传讯机,而你们没有?他们没有。他们可以接管大使馆与它的共时传讯机,但倘若他们这样搞,他们就失去了自己与伊库盟之间的信赖度。而且,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伊库盟并没有可以派遣的军队。」他继续说,因为突然间他不确定班纳卡麦究竟知道否。「你知道的,倘若伊库盟有军队,来到这儿也要花上好几年。为了这个理由与其他许多别的,伊库盟不拥有军队,不参与战争。」
  他由于对方的无知而倍感震慑,他们的业余状态,他们的恐惧。他将震惊与不耐逐出自己的声调之外,安静地发言,毫不烦恼地注视着他们,仿佛期待着他们的了解与同意。光是这种信心的表象有时候会完满自身,不幸地,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来,他告诉这两名将军他们是错的,而他告诉麦托伊他是对的。他参与了这些人的争论。
  班纳卡麦说:「先暂缓一下。」接着他回到第一个质询的问题,重复发问,询问更多的细节,面无表情地倾听。这是在保住颜面,表示他不信任人质的发言。他持续逼问,拉亚耶的话语是否可能透露出要在南方进行侵略或反击行动。洢思丹重复了好几次,拉亚耶有说欧优总统提到解放军可能会在这个省进行侵略,从这儿的下游。每一回他都加上说:「我无法得知,是否拉亚耶告诉我的是实话。」到了第四次或第五次,他说:「不好意思,将军,我必须得知这宅第里人们的下落——」
  「在你来到此地之前,是否认识这里的任何人?」某个年轻男人尖锐地反问。
  「不,我说的人们是指这宅第的仆工。他们对我很亲切。康莎的宝宝生病了,他需要照料。我想要知道他们是否得到照料。」
  那些将军正在彼此商议,并没有留意这个岔出的话题。
  「在暴动之后,任何待在像这种地方的人,都是共谋者。」前奴工泰马说。
  「不然他们要到哪儿去呢?」洢思丹反问,试图让自己的语气放轻松点。「这并不是个完全解放的国度,老板们还是与奴隶在田地工作,在此地,他们还是用蹲笼。」他的语气在最后一句话颤抖起来,他咒骂自己的把持不住。
  班纳卡麦与度伊耶还在进行商议,忽略他的问题。麦托伊站了起来。「今晚到此为止,随我来。」
  洢思丹在他身后一拐一拐行走,走出大厅上阶梯。那个年轻的前奴工尾随,脚步急促,很显然受到班纳卡麦的命令。私人谈话是不被允许的。然而,麦托伊在洢思丹的房门前停了下来,视线往下凝视他。「宅第的人们会受到照顾。」
  「非常感谢你。」洢思丹带着温情说。「迦纳会照料我的伤势,我必须见她。」若他们要他活着且不受损坏,利用他的伤势当作借口也无伤大雅,倘若他们不在意他的死活,利用什么都没有用。
  他睡得很不好也很浅。他总是凭借资讯与行动,这两者都被迫无知且无助的情况让他疲惫不堪,身体与心灵都因此伤残。而且,他饿了。
  晨曦到来,他试着自己的门,但发现它上锁。在他人到来前,他大力吼叫且敲门。来者是个看起来很害怕的年轻人,可能是个哨兵。泰马看来睡眼惺忪,皱着眉,拿着房门钥匙。
  「我要见到迦纳!」洢思丹说,语气非常蛮横。「她照料这儿。」他指着自己绷带包裹的脚。泰马把门关上,啥也没说。大约一小时后,钥匙在插孔咖吱作响,迦纳走进房内。麦托伊跟着她,泰马跟着他。
  迦纳恭敬地站着,洢思丹飞快趋前,将自己的双手放在她的手臂上,脸颊摩擦她的脸。「礼赞上神卡梅耶,天幸我见到你平安无事!」他这样说,说出像是她这样的人经常对自己说的话语。「康莎,还有宝宝,都还好吗?」
  她显得很害怕,抖动着,头发紊乱,眼眶泛红。然而,她从洢思丹毫无预期的兄弟般关爱招呼恢复得相当好。「他们在厨房,先生。」她说。「军队的男人,他们说你的脚很不舒服。」
  「这是我对他们的说词,或许你可以帮我重新包扎?」
  他在床上坐下来,而迦纳开始解开原来包扎的绷带。
  「其余的人们都好吗?西欧?秋尤?」
  她只是摇摇头。
  「我很遗憾。」他不敢再继续问她什么。
  她这回的包扎没有像上次那么优秀,她的双手气力所剩无几,无法把绷带拉紧,而且她匆忙行事,被周边的陌生人弄得很气沮。
  「我希望秋尤可以回到厨房。」洢思丹说,半是对着她,半是对着他们。「总要有人来做菜吧。」
  「是的,先生。」迦纳低语。
  不要叫我先生!洢思丹想要警告她,为她深感忧惧。他抬头凝视麦托伊,试图判读他的态度,但无法做到。
  迦纳包扎妥当,麦托伊点头示意她可以离开,而且示意那个前奴工跟随她。迦纳乐意从命,但是泰马试图抗拒。「班纳卡麦将军——」他开始说,但麦托伊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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