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男主

“可算找到你了，可儿！”
    郑可儿在他们藏身的地方醒过来的时候，母亲已经找到了她。
    她睁着红肿的双眼左右看去，四周早已没有朱令的身影。
    她知道他终是走了，带着仇恨、绝望和……爱。
    而她，则在父母的保护下，平安地回到了郑家庄。
    时日蹁跹，偶尔的午夜梦回，喊着朱令的名字醒过来，母亲总是紧紧搂着她，一遍一遍地在她耳边说，梦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从来没有什么朱令，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年幼的她，终于在母亲锲而不舍的努力中，忘记了那个爱捏她脸蛋的朱令，忘记了那个为了娶她哭得满地打滚的大哥哥，也忘记了，在那个黑暗的夜里，经历过的惊恐和伤痛……直到五年后，那个躲在桌子底下的小小少年终于长大，持着复仇的利剑，闯进她的家里。
    沾满至亲鲜血的长剑就在眼前，她恐惧地看着持剑的青年。那人的眸子里冷得骇人，可是盯着自己的时候，却像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走。
    “你是谁？”她问他。
    他持剑的手在抖。剑风扫过，她晕了过去，再醒来，变成了他养在笼中的小鸟。
    他那时必定是恨她的吧？所以他才不杀她，所以他养着她，所以他总是提醒她不许忘记他加诸在她身上的痛苦……而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恨竟开始松动？
    从他愤怒地，从赵齐成手中将她救下？
    从他失去理智地，亲手将她折磨至将死又守在床前一遍一遍地恳求她不要死？
    或者是，他终于遂了她的愿，甘愿死在她的手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郑可儿在心里一遍一遍地重复，但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弥补他失去所有的痛，无法弥补这一切因她而起带给他的伤害！
    朱家堡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笑过。前世的她年幼懵懂，所以能够轻易地将那段不堪的记忆抹去。但这一世的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朱令说得对，她不该回来。那些她曾经丢弃的记忆，随着她的回归，一点一滴地重回脑海。
    曾经万分憎恨的仇人，竟是被她和家人加害过的受害者；曾经以为几近完美的慈母严父，原来不过是心狠手辣的小人……曾经相信的一切尽数崩塌，只剩下血淋淋的现实，无时不在痛斥她的卑劣和父母的残忍！
    “可儿。”母亲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郑可儿咬咬唇，转过身去，避开母亲的目光。知道父母所做的一切后，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相处，更遑论像从前一样，扑进他们的怀里，肆无忌惮地撒娇。
    母亲的手不舍不弃地抚上她的额，重重地舒了口气，“太好了，烧终于退了。”
    “喝点粥好不好？”母亲将桌上的热粥端过来，带着些许讨好的语气征求她的意见。
    郑可儿没有胃口，挪挪身体离她远些，朝她摇了摇头。
    这个动作明显伤到了郑母，眨眨眼睛，她似乎想把眼中的泪水咽下，但终究失败了。
    “可儿，”郑母的眼泪落下来，“娘亲是不是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郑可儿沉默，一种近乎默认的沉默。
    郑母将手放在嘴里咬了好一阵，可是再放开时，言语里依旧带着浓重的泣音，“娘亲可能真的做了让可儿觉得不好的事情，可是娘亲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可儿的事，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郑可儿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收紧。你不曾对不起我，但你对不起朱令！你还曾放任你口口声声说爱着的女儿变成一颗棋子，变成一把伤害真心爱她的人的匕首。你不曾伤我，却毁了我笃信的一切，让我失去了快乐和坦然的资格！
    “可儿……”郑母流着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郑可儿的肩膀。
    郑可儿突地从床上站了起来，郑重地看她，“娘亲，跟我一起去见爹吧。”
    郑母不明所以，见她面色凝重，不由自主地便跟着她走出房间，来到书房。
    郑礼明今日一天都在外面，刚刚才回，也不知道郑可儿怎么知道他此时此刻就在书房。
    推开房门，郑可儿淡淡地唤了声，“爹。”
    从朱家堡回来，他们可爱活泼的女儿就变了样，她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另一个人，冷静、漠然、疏远。
    刚开始，郑母只以为郑可儿在朱家堡受了惊吓，所以一直悉心照顾，不敢马虎。
    可是，五年了。一晃眼，整整五年了。郑可儿再也没能恢复原来的天真活泼，她总是整夜整夜地做恶梦，一遍一遍地，在梦中呼唤那个忘不掉的名字——朱令！
    朱令，朱令……这个名字，渐渐成为她们共同的梦魇。
    却见郑可儿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朝两个各磕了一个头，然后道，“爹、娘，你们现在就带着所有人，离开郑家庄吧。”
    郑礼明不可置信地看着郑可儿，“可儿你烧糊涂了吧？说什么胡话？”
    郑可儿面沉如水，没有一丝玩笑的样子，“爹，善恶到头终有报。明天，朱令就会带人过来，杀光庄子里所有的人。你如果想活命，就带大家逃吧。”
    “朱令朱令！怎么又是朱令！”郑礼明怒吼出声，对着郑母大发脾气，“你是怎么照顾女儿的？身子骨越来越弱还不算，现在都开始说疯话了！”
    郑母的眼泪只不停地掉，“对不起，老爷，我……”
    “够了！”郑可儿从地上起来，站到父母中间，接下郑礼明的怒火，“你有什么资格对她大呼小叫？你这个卑鄙小人！”
    “你……”郑礼明被郑可儿一番抢白气得直抖，颤抖的手在空中举起来半晌，但终究没有落下，“可儿，你在生病，爹不跟你计较。”
    “你以为我疯了？”郑可儿冷笑着看向自己的父亲，“不过才短短五年，你就忘了自己做过什么？为了玄明剑法，你不惜将年仅三岁的女儿当做诱饵，丢在荒无人烟的小路上。为了玄明剑法，你害死了整个朱家堡的人！如果不是念着你的养育之恩，我今天绝不会在这里，告诉你大祸将至，劝你离开！”
    “啪！”郑礼明的巴掌狠狠地扇在郑可儿脸上，直把她扇得飞出几尺，摔到地上。
    郑可儿捂着脸，倔强地抬起头，轻蔑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郑礼明简直要气疯了，“人说女生外向，果是不假！我就该让你跟你心心念念的朱令一起死在朱家堡那场大火里！我郑礼明是卑鄙无耻不择手段，可是我怎么对不起你？没有我在外面打拼，你吃什么穿什么？你以为哪里来的一堆丫环老妈子时时照顾你，骄纵你，让你长出这么颗白眼狼的心！”
    郑可儿咬着牙，垂下了首。父亲说得没错。她是他的女儿，生下来就受他的恩情。他若是卑鄙小人，她便是卑鄙小人的女儿。
    “老爷！”郑母冲上前，将地上的郑可儿护在怀里，“可儿病糊涂了，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没把她教好。”
    郑礼明重重地吸了几口气，后退几步跌坐在凳子上。
    “朱令……我就知道他终有一天会来的。当初派去追杀他的人一直没有回来，我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垂着首的郑可儿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些年，你都在派人追杀他？”
    郑礼明对上她的眼，已然没有伪装的慈善，“斩草不除根，终是祸害。”
    “你……”郑可儿想起身，却被郑母死死地抱在了怀里。
    “是娘亲不对，是娘亲的错。”郑母怕她再跟父亲冲突，紧紧抱着她不肯放手，“下毒的是我，你爹并不是有意纵火的。你要怪就怪娘亲吧。”
    郑可儿在母亲怀中挣扎了好一会，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只是泪水，再忍不住。
    为什么她的父母是这样的？为什么她的生身父母竟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