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腹心事

三妹行程推迟了，八月脚步匆忙地赶来的时候，她传回来的消息是还要停留几日，大哥二哥接到消息的那一刻，心塞得不能再塞了。
    每日几乎都在担心着三妹是否吃饱睡好，出门在外会不会被人欺负，可惜三妹考察任务似乎颇重，一直没有时间回复大哥二哥这种近乎弱智的关心问题，得不到三妹的准确回复，每日晚上大哥二哥回家后都忧心忡忡，晚晚盯着手机等电话，那种期待简直就比等女朋友电话的心情还要紧张。
    三妹一直在两位大哥关怀备至中长大，最艰难的时候人们总要找到一个寄托，污淖中长出的荷花格外让人珍惜，在过往的艰难时刻里，三妹几乎成了大哥二哥的希望，是两位兄长成就感的来源，无论如何艰苦，只要养活了那个妹妹，人生就似乎没有什么好值得忧伤了。
    该死的是，那个弱小的三妹长大后，居然罔顾兄长的舐犊情深，好几日才来一次电话，简直就是不能忍了！
    二哥拿着手机的手不停地收紧，如果手机会说话，一定会将二哥骂个狗血淋头，被捏住喉咙的那种感觉真的不能再糟了！
    沙发上，大哥不停地转台，偶尔回头看向窗外的阳台。
    天气预报，省内预计未来几日都会下雨，南部还有下大暴雨的冲动，市内还好，三妹呆的那个信号超差的山头暴雨持续时间似乎还相当长……
    真是离家了也不让人省心。
    二哥扔下手机，怅然地看向大哥：“看来她今晚又是打不了电话了，等她回来了再好好骂她一顿。”
    大哥沉默，关了电视，将遥控器扔回桌面，站起来朝自己房间走去。
    二哥惆怅地看了一眼窗外，日子如此快，快得来不及转身，日子又如此慢，慢到等一个人的电话等到心肌梗塞。
    大哥虽然不说，但偶尔脸上流露的忧伤表情让人相当郁闷。
    三妹不在家的日子，家里气氛相当压抑。
    相较于宋家压抑的气氛，谢岚家则活跃了许多，那个远赴他乡的崔终于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了，谢岚刚出差回来就接到了云的电话，一听到崔回来了，谢岚都要高兴疯了。
    大学时，班上的人特别分散，只有寝室的那几个人，一起疯过闹过的日子特别纯粹，相当引人向往，那时心无旁骛，玩的时候就玩得尽兴，努力的时候大家一起加油，可以毫无顾忌地嫉妒对方成绩好，然后将练习册扔到对方头上骂一句：“你特么的成绩那么好是不是抄的？”。
    然后对方狠狠反击：“猪脑子才会连抄都抄不出高分！”
    四人一起努力，时光一走了，这些温馨的时光也被吹散了。
    云家里就在市内，回家帮父母经营店里生意去了，丽则早早地保研了，五月时接到工作邀请还在考虑着读研还是工作，后来放弃工作直接晋升研究生去了，崔远赴他乡，在遥远的城市闯荡得格外辛苦，谢岚在家人催促下，匆匆地找了一份不怎么满意的工作，然后各自努力着，平时难得见一面。
    终于能聚在一起聊天了，就算只是见一面，内心也无比高兴。
    崔拖着小行李箱从机场出来的那一刹那，谢岚几乎热泪盈眶。
    从大一开始，舍友作下了无数次远行计划，有好几次云与丽都缺席了，只有谢岚与崔一起将那些计划执行彻底，在不同的城市游走，见许多陌生人，住许多陌生的地方，在旅途中相携的好友，情感格外深切。
    谢岚红着眼眶，崔将小行李箱一推，直接给了众人一个热切的怀抱。
    这种时候，只有肢体语言才更能说出内心的激动之情。
    室友们一直不耻“青春”那个词，但当你需要一个词来概括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你就只能想到那么一个老掉牙的词语，其中深意，各有各的看法。
    谢岚终于忍不住哭流露出来，直接将眼泪抹在崔的蓝色小裙上，崔红着眼眶怒骂：“你这死没出息的，这衣服很贵的，你要赔我！要赔我！”
    云抹了一把眼睛：“生活如此艰难，因此看到你就特别开心。”
    崔怒瞪云：“就是因为太艰难了才会想看到我对吧？平时就从来都不会想到对吧？臭没良心的。”
    丽弱弱地摸了崔的脸一把：“瘦了，大学那一会儿无论怎么减都减不掉的肉都缩回去了，你之前的脸本来有西瓜那么大的……”
    崔恢复大学那会儿舌战群英的毒蛇，逮着丽就开骂：“你才西瓜脸呢，你那死变态的洁癖习惯是不是折磨死你的新室友了？”
    笑笑骂骂，挤挤搡搡着离开机场，再骂骂咧咧地去吃了晚饭，回到谢岚的出租屋时，夜幕已经降临了，云与丽坐在地毯上，谢岚忙着去泡茶，吃撑的三人不停地催促谢岚：“快点儿啊，连点儿待客之道都不懂，真不知道你以后能干什么！”
    谢岚一边泡茶一边牙疼，无奈内心却是高兴愉悦的。
    放下茶壶，摆上茶杯，谢岚抱着抱枕坐在一旁，四人相看不厌，互相倾诉着相思之苦。
    云端着茶杯看着崔，不满说：“怎么跑得那么远呢？每一次想见你都要跨越大半个中国。”
    崔笑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如果不是这样，奔赴千万里见面，又怎么能体现你我情谊深重呢？”
    云翻了一个白眼。
    丽抱着茶杯小心地吹着茶水：“这一次，你能留多少天？”
    崔打量着谢岚房子四周：“就六天吧，这次长假是我求了好久才求来的，上学时期净浪费时间来睡觉了，现在都无比后悔呢。”
    云推崔一把：“那你这次为什么而来呢？为了男友吗？”
    丽看着崔：“你上次说认识了一个男人，是我们这边的，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崔拍了拍丽的脑袋：“你就专心读你的研究生去吧，红尘俗世你管个什么啊？”
    丽不满：“正是红尘中人，所以要管啊！”
    崔笑了笑，掩饰不了嘴角的难过：“异地恋什么的，真的很难过……”
    谢岚皱眉：“那你怎么打算？”
    崔耸耸肩：“走一步算一步，爱情太让人愁苦，我们就来谈谈人生理想吧。”
    谢岚、云、丽：“……”
    四人面面相觑，聊了好一会儿人生家国，见面的喜悦褪去了，随之而来的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却又强自以为“懂得愁”的诉苦了，现实那面镜子太残酷了，将好的方面不好的方面都悉数映照出来，使得这些初步入社会的新手相当不适应。
    夜深，云与丽都要回去了。
    街上无人，路灯昏沉。
    云去公交车站等车，丽转身回学校。
    百无聊赖的灯光照亮粗糙的路面，谢岚与崔站在路灯下，灯光将人的影子所缩一团，小小的黑影无奈地困守一角。
    谢岚回头看向崔，扯着嘴角笑着说：“刚出来真的很艰难呢，但是与艰难的人一对比，却又什么都不是。”
    崔笑了笑：“当初优越感太足了，以至于以后的日子，再也难找到当初的那种感觉，因此觉得一毛钱也能难死自己，这社会，果真不是如我们想象那般容易，却也没那么难。”
    谢岚手插在上衣口袋内：“因为不甘心，这三个字真的难死了一个英雄。”
    崔回头打量谢岚一番，语含鄙视问：“就你？能算得上英雄？”
    谢岚被气笑了，看到不远处的公交车过，云上车了，车将曾经的室友带走，丽转过弯角，消失在路一头。
    谢岚叹气：“你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崔仰头看向那灰蒙蒙的天空：“这天，真的一点儿都不好看，你知道大西北的天空吗？特别亮，星星特别好看……”
    谢岚懒洋洋地扫了崔一眼：“得了，你就别在这里嘚瑟了，回去吧，那些交通工具都将你折腾疯了吧？早点休息啊。”
    崔点头，跟着谢岚身后往谢岚家走去，走着走着，崔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一眼夜晚的街道。
    白天的热闹褪去了，只剩下这无尽的寂静。
    夜景相当不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