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追风

冬天的雨淅沥沥下起来就停不下来，肖旭没想到自己居然一觉睡到了天亮，她揉了揉眼睛，裹紧了被子。今天会是很难熬的一天，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时再思考没什么意义了，她将被子猛地掀了开来。
    “来人！”小丫鬟闻声从侧卧小跑的进了房间，低着头等她吩咐。
    “帮我拿刚做的那套白色绸缎的衣服来。”甄真的记忆还在肖旭的脑中，那套衣服比较贴身，贴身的衣服可以减少行针的误差。
    穿好了衣服，小丫鬟帮肖旭梳妆打扮。“今天把后面的头发都盘起来吧，在耳后留两缕就好。”头发也会干扰行刑人的视线。
    “帮我把妆再补一补，腮红多点，嘴再红一些。”肖旭知道行刑结束自己一定会脸色煞白，唇上没有一点血色，今天观礼的人极多，她要想赢就不能输了气势。
    一切妥当，她在全身镜前照了照，确认没有需要再注意的，便出门了。
    大堂之上，4个护法6个长老都到齐了，72个坛的坛主也到一大半，甄真的四个姐姐也都到了，只等她和教主。
    她进门既向6位长老行了礼，在大堂中间的垫子上跪了下来。她刚跪定，甄万崇就从堂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连月言。
    “参见教主！”众人拱手行礼。
    甄万崇摆了摆手，“林轩和怎么没来，月儿，传他来大堂。”
    连月言得了令便出了门。
    一位白衣长老上前一步道“教主，我教自建教以来还未有女子受万箭穿心之邢。还请教主三思！”
    另一位红衣长老也上前一步道“教主，着女儿家也不方便，此邢需要褪去上衣，否则行针会有危险的！”
    “二位长老的意思是不罚么？”甄馨站在原地问道。
    “三小姐，真姑娘可是你的妹妹，这是你该提出的呀！”白衣长老皱眉看着甄馨道。
    “亲归亲，本教的教规又岂能因人而异！”甄馨直视着白衣长老的眼睛。
    “不知执邢人是哪位？”褐袍长老看着四位护法。
    叶青依不说话，上前见礼。
    “叶护法，可有把握？”黄袍长老问道。
    叶青依苦笑道“六位长老在教内多年，可曾见过受邢人像五小姐这般瘦小的？”眼下之意就是很难把握。“加之，男女有别，不退去衣服很难看到筋脉穴位，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所以”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叶护法有什么尽管说！不必担心。”甄万崇当然早就考虑到了这些。
    “需要请出屏风，蒙上眼睛，为五小姐行刑。”叶青依说到这里看着门口放着的一排屏风。
    “各位长老可有异议？”甄万崇看着6大长老道。
    “叶护法，蒙上眼睛行刑危险更大，你可知道？”白衣长老严肃的看着叶青依，他觉得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若有闪失，叶某一力承担。”叶青依看着教主道。
    “好，人已经到齐了，各位入座，开始行刑！”说罢坐回了打得交椅上。
    林轩和已经到了，向甄万崇拱手施了礼，边站到了一侧。
    “爹，屏风内只有叶护法和真儿恐怕不妥。”甄雪看着屏风道。
    “月儿，你去帮忙，叶护法蒙了眼拿针也有不便。”甄万崇看了连月言一眼。
    “五小姐，可以宽衣了。”连月言看叶青依已经系好眼罩。
    肖旭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衣服一件件褪去，只留下一件肚兜。
    脱衣服的时候屏风被布蒙了起来，外面的人什么也看不见，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将屏风上的黑布取了，大家只能看到里面的人影，身形。
    “五小姐”叶青依开口道，
    “嗯？”肖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转头看着他，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看看他的脸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叶青依从袖中掏出一个绣好的荷包，“咬在嘴里，待我说结束了再拿出来。”声音很平淡，递到了肖旭手中，一点也不像蒙住了双眼。
    肖旭转过身将荷包放在嘴中，荷包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草药的味道。
    “开始行针！”连月言大声宣布道。
    叶青依的手刚刚放在肖旭的肩头，肖旭便是一颤，他的手在她的肩头定了定，待她安定下来才开始动，由上向下慢慢滑下，他的确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凭着摸骨来找到那些位置。
    肖旭努力调整呼吸，以免影响到他的判断。
    “第一针！”连月言大声道
    肖旭还未来及做心理准备，针已入肉，她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当人痛的时候不喊不叫，身体承受的负荷就会增大，呼吸也会加重加快。脖子溢出的冷汗顺着瘦骨嶙峋的后背留下，脑中已经空荡一片，除了痛她没了别的感觉，睫毛缓缓的煽动着。
    连月言看着心头也是一紧，咽了咽口水。
    外面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甄万崇不由得向前探了探身子，没听到甄真有声音，他忍不住开口道“月儿，怎么没了声音？”
    “回禀教主，本教规矩，受此邢若发出声音，所行之针不算，要再补上一针。”连月言在里面躬身道。
    甄万崇居然忘了这条，因为这些规矩本就是给铁汉定的，让一个女孩子受此刑法还不出声却是狠绝。
    甄馨心中暗暗得意，就算叶青依不愿意耍诈，甄真又怎么能做到不出声音，她或许坚持得了一针两针，十八针怎么做得到。
    林轩和听到心中也是一怔，让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受这种刑法不出声音，这需要怎样的毅力，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有这样强大的耐受能力。
    ”第二针！”连月言宣布道。
    肖旭的身子一颤，仅仅是咬着已经没了什么作用，什么时候两只胳膊已经抱在了胸前，交织着，她用力捏着胳膊上的骨头，将雪白的胳膊捏的全是红色的指印。
    “第三针！”连月言的声音。
    肖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麻木了，到了第三针居然没有刚刚那么痛了，冷汗还是持续从背上流下。
    ……
    “十八针！”恍惚中听得连月言的声音。
    待十八根针全部行完，肖旭觉得有些精神恍惚，痛感也跟着模糊了。
    甄万崇从座位上站起来道“圣教建教以来便写成圣令来规范本教子弟言行，今日惩戒的虽是小女一人，也给所有人一个警醒，圣令面前一视同仁！”
    “教主之训，谨记于心！”所有人拱手道。
    “拔针！”连月言大声道。
    拔针时肖旭只感觉到冷汗还在流，疼痛感却十分的模糊。咬在嘴里的荷包味道也变得麻麻的。
    上来两个小丫头帮肖旭擦去背上的血，上了止血的药，穿好衣服。叶青依才摘下眼罩。“结束了。”叶青依伸手从爬在垫子上的肖旭嘴中拿回了荷包，放进了袖子。
    屏风撤去，肖旭爬在早已准备好的担架上，盖着被子。
    “把五小姐送回去休息。”连月言命令道。
    肖旭便被抬了下去。
    林轩和目送着她被抬出去，她看着他的眼竟是带着笑的，到底笑什么，他不明白。
    叶青依站回丁修身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丁修瞄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叶护法果然厉害，老朽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中原竟然有这等的年轻人，教主真是慧眼识英雄！”白衣长老说罢向甄万崇拱手道。
    “长老谬赞了。”叶青依拱手道。
    甄万崇“哈哈”大笑，“陈长老，难得你会如此盛赞一个年轻人，青依是甄馨的未来夫婿，馨儿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怎会选错。”此言一出等于坐实了甄馨和叶青依的婚礼。
    白衣长老后退一步，似是受了什么打击似得，嘴上却道“恭喜三小姐！”
    “陈长老，是不是有些遗憾，没有把这么好的年轻人留给真儿？”甄馨本来就很生气，居然没有借万箭穿心之邢除掉甄真。
    “三小姐这是哪里话，陈长老怎么会随意干预小姐们的婚事。”黑袍长老上前笑道。
    “真儿从小便跟着各位长老学习教义功夫，恐怕各位早当她是自家闺女了。”甄馨说出这句是为了告诉甄万崇这些长老虽然手中没有什么权利，六个高手却全部心向甄真。
    “馨儿，放肆！怎么可以这样对长老说话！”甄万崇虽然削了六大长老的权利，让他们留在东海，却还是让他们三分，毕竟他们才是圣教的中流砥柱。
    “孩儿知错，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还请各位长老见谅。”说罢向长老行了礼。
    “三小姐所言之事，我们六个人都清楚，相信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也有这样的想法，五小姐的确在我们六人膝下长大，但这是根据圣教规矩，按天时选出的，并非我们六人随意之举，另外，五小姐已经十五岁，可以看守灵猴只能是不满12的孩子，她跟着教主离开东海，来到中原的总坛，就说明她与我们六人的缘分已经断了，今天站在这里我们六人一定一视同仁。”紫衣长老眉毛胡子全都白了，看得出是六大长老之首。
    “夏侯长老何必如此较真，馨儿只是一时激动，我们姐妹自小在圣教长大，怎会不知，真儿守着灵猴也受了许多的苦，我们作为姐姐不能替她分担已经内疚，怎么会再想其它。”甄雪毕竟是大姐，说话也持重许多。
    “好了，我在此宣布，下月15馨儿与叶护法在此举行婚礼，各位回去都准备一下，月儿你去发英雄帖，这次要风光大办！”说罢摆摆手，示意一切已经结束。
    叶青依刚走出大堂，甄馨便跟了上来“叶青依，你居然给她止痛？”连月言已经将叶青依给甄真荷包的事儿告诉了甄馨。
    “三小姐是希望五小姐在我的手上残了还是废了？”叶青依继续往前走。
    “你什么意思？”甄馨伸手去拉叶青依的胳膊，却抓了空。
    叶青依站了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甄馨道“五小姐若是有闪失，我需一并受罚，三小姐可愿见到？”
    “凭什么罚你？”甄馨跺脚道，“几个长老说罚你，爹可没说！”
    “三小姐一直聪慧过人，此时却这么糊涂。”连小夜在他们身后闪出道。
    “小夜，你什么意思？”甄馨看着叶青依身后的连小夜道。
    “我累了，你们慢慢聊”叶青依的脸已经拉了下来，说罢就走了。
    “三姐，你怎么这么糊涂！”连小夜摇着头看着叶青依的背影。
    “我做错什么了？他是我未来的夫君，却摸了我妹妹的背，还给她准备止痛药，还说没什么！”甄馨的脸气得绯红。
    “哈哈哈，三姐气得是他摸了甄真的背啊？”连小夜放声大笑。
    “月言看得清清楚楚，小东西一开始是怕的，他在她肩上捏了下，给她定了心，若不是有什么，他何必如此。他们从雪山回来就不对劲，我已经查了，小东西的身世之事也是他派飞鹰堂的人查出来，亲自验过后派人送给丁修的！”甄馨已经到了咬牙切齿的境地。
    “可他还是选了你，还是会娶你！”男人在乎的是结果。
    “娶我怕是要借我的力量帮助小东西！”甄馨已经开始乱说话了。
    “哈哈哈，三姐，要是他真去帮甄真了，也是被你给逼的。”连小夜笑道。
    “你是男人，你告诉我他心里怎么想？”甄馨今天堆了一肚子的火。
    “实话实说，甄真的确是个可人的女孩子，不笑还好，笑起来让人难以拒绝，叶青依本就是浪子，我跟了他这些年很清楚他的为人，他看似是个理性的人，做事情其实很感性，但是他的感性是有原则的，所以你不用担心，他或许心里有些喜欢五小姐，但是娶了你一定会以你为大。”连小夜看着甄馨认真说道。
    “今天呢，今天他居然准备这么多？！”甄馨想到叶青依捏住甄真*的肩头心中就是火气。
    “若是甄真今天落下个什么事儿，你和他的婚礼不就要推后，他虽然没说，但是心里很是明白。”连小夜伸手接着雨“别站着了，去给他道歉吧，你知道那18针不伤到筋骨有多难，甄真那丫头瘦的只剩下骨头了。”连小夜说着推了甄馨一把。
    “我怎么没想到……”甄真恍然大悟。
    直奔叶青依的房间。
    肖旭趴在床上，不一会就睡了，醒来时，叶青依坐在她的床头，她以为是梦，“居然梦到你来看我！”她气息很弱，说话声音很轻。
    “我只是来给你诊脉，确认没事，不会出了纰漏。”叶青依冷冷说道。
    “你妹的，不是梦！”肖旭突然清醒过来，定了定神，“怕我死了连累你？”肖旭说出来都觉得自己像个混账。
    “嗯”叶青依拉着她的手腕切脉。“还好，不会死。”说罢，将她的手轻轻放入被子。
    肖旭觉得自己的脸一阵烫，明明只是拉了拉手腕，自己怎么越来越没出息了。
    “五小姐的血色还不错”叶青依帮她拉了拉被子，用手背轻抚她的脸，“温度也不错。”
    肖旭大声道“来人，送客！”她不知道叶青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能逐客。
    “你觉得他们在，我能来看你？”叶青依笑道。
    “什么意思？”肖旭努力转脸看着叶青依。
    “恐怕没人会来伺候你。”叶青依靠在椅子上。
    “我有自己的丫鬟！”肖旭不明白叶青依的意思。
    “整个中原总坛的丫鬟都控制在连月言的手中，谁有人伺候，谁没人伺候，都是她说了算。”叶青依的样子就是来看戏的。
    “我明白了，你是来告诉我，我现在有多惨。”肖旭白了他一眼。
    “我猜你心里以为我是来照顾你的。”叶青依戏谑的看着肖旭。
    “不敢”肖旭把脸转了过去，不看他。
    “今晚若有人夜袭总坛，点燃了五小姐房间，会不会太巧。”叶青依靠在椅子摇来摇去，开心得自言自语着。
    肖旭不理他，埋着头。
    “我若是现在非礼于你，你恐怕也无反手之力。”叶青依手已经捏住了背角。
    “放肆！”肖旭突然转脸恨恨地看着叶青依，她以为那是凶恶的眼神，而叶青依看到的只是一个气呼呼的小姑娘瞪着眼睛，虽然充满了怒火，却没一点恨意，人很难对自己喜欢的人做出那种仇视的表情。
    “睡会吧，不会有事的。”叶青依唇角微翘，深情温柔。
    叶青依的话总有奇效，能让肖旭闭上眼就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