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追风

在马背上，肖旭的头靠在叶青依肩头，昏昏欲睡。
    “你不会真的还未成年吧？”叶青依凑到肖旭的耳边低声问道。
    肖旭心头一颤，脸上的红晕如秋日的晚霞，不知如何作答，只得点了点头。
    “啊……”叶青依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长长的叹了口气。
    肖旭抬眼看着他，“你不是可以去青楼？”嘟着嘴道。
    肖旭虽然是大龄单身女，身边却不乏好友天天给她灌输什么“男人都靠什么思考”的思想，此时叶青依唉声叹气，让她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这些。
    “我倒是想去，怕有人不许。”叶青依的气息吹得肖旭耳边一阵痒。
    肖旭推了叶青依一把，坐直了身子，低下头，不再开口。
    叶青依稍一用力，她的身子自然的又靠了回去，“我写信给轩和了，等回到庄里他应该已先到了。”
    “白衣也会来？”肖旭眼中充满了欢喜。
    叶青依故意将脸一沉，瞥了她一眼“哼！轩和来你就如此开心？”
    肖旭的眼珠一转，脆声答道“当然！”
    肖旭忽的意识到叶青依并未称呼自己的名字，也没说认出自己，他到底认出自己没？
    “嗯……你……”肖旭试图组织一下语言，再开口发问。
    “我又哪里开罪与你了？”叶青依故作不知，看着她支支吾吾的样子发笑。
    肖旭咬了咬嘴唇，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我……”还是说不出，怎么说都很突兀。
    “难得伶牙俐齿的肖旭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叶青依虽然总是逗她，心里却极见不得她左右为难。
    肖旭瞬时抬头看向叶青依，清澈的眼眸中藏着千言万语，叶青依也正看着她，眼中都带着温暖的笑意。
    四目相对几秒，叶青依的眼神自然的滑向肖旭微微撅起的双唇，缓缓低头靠近，肖旭闭上了双眼。
    “啊，不行，还未成年，我做不到！”叶青依突然开口，不知是真心做不到还是故意逗肖旭。
    肖旭耳根都在发热，抿了抿唇，低下头，心中不知怎的就有些失落。
    叶青依紧了紧手臂，“怎么了，不说话？”看她羞红的脸颊心情愈发好了。
    肖旭这才知道他又是故意逗趣自己，辩白或者发怒都没什么作用，不如扯开话题。
    “你准备何时给我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肖旭揉捏着自己的衣袖，声音轻柔。
    “不准备解释！”叶青依回答的很干脆。
    “你！”肖旭抬眼瞪着他，他的表情告诉肖旭不是一句玩笑，肖旭揣摩着他定是不好意思讲出来，“噗嗤”一声独自发笑。
    “笑什么？”换叶青依一脸疑惑。
    “不告诉你！”肖旭得意洋洋的笑道。“对了，你在书库撕走的一页纸呢，还给我！”肖旭说着伸出手去。
    叶青依忽的皱了皱眉，“丢了！”脸上带了几分不悦之色。
    肖旭在感情方面一直木讷，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不开心了，只是“哦”了一声，不再开口。
    到了叶家庄，林轩和果然已经先到。肖旭下了马，匆匆就去找林轩和，丢下叶青依安排丁香。
    林轩和看她先进了门，却不见叶青依，嘴角一抽忍不住笑道“怎么这么久了你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肖旭眨了眨眼“我头发乱了么？”
    林轩和也是无语“说你做事！”
    肖旭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忙不迭问“我又犯错了？”心里思考着刚进门什么也没做啊。
    “你是一人回来的？”林轩和看着已经站在门口的叶青依笑道。
    肖旭转身看看叶青依的脸色，明白了，像做错的孩子一般，低头揉着袖口。
    “轩和，你们先聊，我先去修书一封给洛逸。”说罢甩袖而去。
    肖旭看他走了立马恢复了欢快的表情，拉了凳子在林轩和的对面坐了下来，她知道叶青依不愿解释的事情，林轩和一定可以讲给自己听。
    “你还不跟过去劝劝青依？”林轩和看着空荡荡的门道。
    肖旭故作神秘的一笑“不去，我要陪你聊天。”
    “是要我陪你聊天吧！”林轩和笑道。
    “不都差不多。”肖旭笑得很甜。
    “你真不担心他生气，青依在你的事情上可小气得紧。”林轩和怕肖旭不明白，要和她说说清楚。
    肖旭“哈哈”大笑，“才不会呢”她现在的灵魂与甄真的结合在一起，开心起来像个小姑娘，放声大笑，无拘无束。
    林轩和起身准备离开，“你怎么还这般没心眼，我去书房找青依，省的他干坐着生闷气。”
    “好，我去整理自己的房间。”肖旭看林轩和出了门，也悄悄跟了上去。
    她蹑手蹑脚的到了书房门口，调整呼吸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
    大白天她的影子看的清清楚楚，叶青依和林轩和都假装没看到。
    “宁娇凤呢？”叶青依开口道。
    “埋在宁家庄了。”林轩和语气淡漠。
    “埋了？！”肖旭失声叫了出来，推门进去看着林轩和，大眼闪烁“宁娇凤她怎么了？”
    林轩和盯着叶青依，一脸不可置信“你还没和她解释？”
    叶青依抬眼看着肖旭稚嫩的小脸，低头一笑“事已至此，何必解释。”
    “可是我想知道！”肖旭上前拉住了叶青依的袖子，眼中带着无辜也带着期待。
    “待你成年，我便解释给你听，如何？”叶青依柔声道。
    肖旭向后退了一步，松开了手，“说话算数！”转身便跑走了。
    “青依，你为何不肯告诉她？”林轩和不理解叶青依为肖旭做了这么多，却不愿说出的理由。
    叶青依往椅背上一靠，笑道“她还未说一定会选我。”
    林轩和一撇嘴，不予置否。
    叶青依自小就投身杀手派，所受的苦怕是说几天几夜也难说完，心中的爱意早已冻结。在他心中的男女之情不过是身体上的欢愉，而肖旭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破了。肖旭是一个现代人，从小受到都是爱的教育，对亲人对朋友都暖得就像冬日的阳光。
    尽管他心中对肖旭百般喜欢，他却不想用自己为她所做的事情去影响她的选择。
    都说两个太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正是这个道理，若是为对方想得太多也会适得其反。
    肖旭在叶家庄安顿了下来，偶尔会收到洛黎的信，帮她出点主意，大多数时候还是在叶家庄的兵器室里研究各种暗器机关，这个算得上她的老本行了。叶青依不允许她待在阴冷的兵器室，她只能拿了暗器在书房里摆弄。叶青依则是每天在纸上画着人体，研究着脉络气门之类的东西。
    两人偶尔会逗几句嘴，肖旭说不过叶青依就直接拿他来当暗器的标靶，几次都将叶青依做好的图打成马蜂窝。叶青依后来聪明了，看她要开口，现将东西收好，再与她斗嘴。
    肖旭的饮食是最惨的，每天都要按照叶青依开出的食谱进食，全是些补身体的方子，各种粥，各种羹，不吃就得看叶青依的脸色，她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开始不习惯，久了就习惯了。
    叶青依早上还是会早起练习剑法，林轩和在的时候由林轩和陪他练习，林轩和走后，肖旭主动请缨，却被他限制不许练剑，连追风也收了去。
    这样过了近一个月，肖旭的脸色变得红润，也不再那么单薄，不仅如此，还长高了一些。
    一日，肖旭一早上都不见人，午饭时兴冲冲的坐在叶青依身旁。
    上来红枣羹，肖旭摇头不肯吃。
    “肖旭！”叶青依厉声道，有点父亲逼着孩子喝药的架势。
    “我不能喝了。”肖旭说得有些扭捏。
    叶青依的眼中忽的闪过一道光，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成年了？”
    肖旭推了他一把，“现在可以解释了！”
    “时机未到。”叶青依捏了捏肖旭的脸蛋站起身来，朝书房走去。
    肖旭看着一桌的软食，心里像是翻了五味瓶。叶青依到底要怎样，难道真的当自己是女儿了，莫不是丁修临终前托孤了？可是自己明明就是肖旭啊，他也知道，为何还是这样。叶青依真是讨厌，自己不肯说也就罢了，也不许林轩和说，自己被困在叶家庄什么也不知道，早知道不该跟过来，肖旭想到这里捂住了嘴，自己当日从丁家庄跟着叶青依来，怎么都没想结果。
    肖旭二十六岁还没有男友，并非没有合适的人选，而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什么人海誓山盟，一辈子在一起，内心深处也不相信感情会一直长久。为了避免让对方痛苦，只要对方提出要进一步发展，就会逃之夭夭。
    而今自己铁了心跟着叶青依到了叶家庄，为的不就是二人能够长相厮守，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下了决心，肖旭怎么也想不出，但是叶青依此时不冷不热到底是准备怎样呢？
    肖旭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回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叶青依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个包袱。
    “你要赶我走？”肖旭脱口而出，恋爱中的人总会有几分多疑，判断力也会下降。
    叶青依先是一愣，白了她一眼，伸手打开了包袱，凤冠霞帔！肖旭惊得向后退了一步，什么话都说不出。
    叶青依看她的表情，将包袱收好，起身就要离开，一句话也不说，脸上似是结了冰一般。
    “等等！”肖旭背对着叶青依，“送给我的东西怎可随便拿走！”反手勾住了叶青依的腰带。
    叶青依转身将包袱放在桌上，“八月十五，记住了。”转身准备离开。
    肖旭不知这种时候他竟会不好意思，拉住他的腰带不肯松手“还没说新郎官是谁？”
    “除了我，还有人敢娶你么？甄教主！”叶青依坏笑道。
    “你，搞得我没人要了！”肖旭拉住他的腰带就往回扯，要狠狠的教训他一番。
    “有人要还拉住男人的腰带不放？”叶青依顺着她的力道退到她身旁，转头看着她道。
    肖旭立马松了手，原来她是想逗逗叶青依，哪里晓得被叶青依这么一说，脸上一阵热。
    叶青依站在原地，看着她泛红的小脸，郑重其事的问“教主，对新郎官的人选可有意义。”
    肖旭立刻站直了身子，抬起头，一副女王的架势“叶护法这个提议很好，本教主甚是喜欢。”说罢绷不住自己“噗嗤”笑开了。
    叶青依心头的那块沉甸甸的石头才算落了地，“你先试试，修哥为你做的，你那时又瘦又小，不知还穿得进不。”
    说到丁修，肖旭便没了笑容。“你在雪山杀了甄真？”
    叶青依牵着肖旭的手，将她安顿坐在床边，自己拉了凳子与她面对面坐着。
    “一月初，我得到教主命令，陪同甄真上雪山寻冰魄。然后他又叫我到了后堂，给我另一个任务，要杀了甄真。当时甄万崇收到一封信，暗指甄真并非他的女儿，而是与当时的护法邓长远的女儿，邓长远早在几年前已经被教主所杀。教主派人追查，当年教主不在东海之时，邓长远确实私底下找过洛黎。依教主的性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当时是修哥推荐我去的，却又私下找我要我放过甄真，我便私下调查了二人的关系，却怎么也查不出。虽然有修哥嘱托，我还是在雪崩之后点了甄真的死穴。”说到这里叶青依深深吸了一口气。
    叶青依略过了丁修如何逼迫他加入圣教，如何逼他将肖旭祭旗的事情，也许他想让一个已经去世的人能够有个完美的谢幕，但他不知肖旭已经了解了其中的原委。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还有你原本准备怎么脱离圣教？”肖旭看他停了下来，开口发问。
    “要想脱离东海圣教只有一种办法就是搞垮它。圣教有三股势力，连家，甄真，长老。若是甄真去世，黎夫人、修哥和长老必然不会轻易罢手，两股势力会联合起来对付最有势力的连家，教主会维护连家，因为自己剩下的女儿都是连夫人所生。但待他得知真相，连家捏造假信欺骗自己，害死了甄真，一定会勃然大怒，对连家失去信任。这样两股势力互斗，他便不会偏袒，不多久圣教的元气就会被耗尽。”叶青依说到这里看了肖旭一眼。
    继续道“但是我没能杀死甄真，苏醒后的甄真性格大变，让我无法下手。途中我发现甄真对我有情，便将计就计，干脆带她安然无恙的回圣教，利用我与甄馨大婚挑起事端。”
    听到此处肖旭低下了头，“是我坏了你的计划。”
    “又不是第一次，你若不去找藏书阁《移魂记》我也无法确认就是你。”说到这里叶青依伸手屈指将肖旭的下巴轻轻托起。
    肖旭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叶青依，“那你为何不肯认我？”
    “那你在雪山之上为何不肯告诉我？”叶青依看着肖旭的眼神幽怨。
    “好吧，那你和轩和是怎么回事？”肖旭答不出，只能岔开话题。
    “封剑大会你放走轩和，他便回了杀手派，安葬了师傅。甄万崇怎么可能放过他，他若当时便答应了效忠，了解他的人必然会有疑心，所以准备关他一些时日，再假意劝降。谁知半路你就杀了出来，还好你聪明用了宁娇凤去诱他，让他可以顺理成章的归顺。”说到这里叶青依想到了万箭穿心，“伤都好了么？可有留下痕迹？”
    肖旭先是摇摇头，又赶紧点点头“我没注意，早就不疼了。”
    “你可真是个自私的丫头，完全不顾我的处境，就把行邢的任务丢给我。”叶青依说着将肖旭的纤细白嫩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肖旭唇角突得挂上了幸福的笑容“我若告诉你，我成为甄真之后最幸福的事就是你执行万箭穿心之刑的时候，你会不会笑我？”
    “你这丫头，看我难受的时候就幸福了。”叶青依伸手将肖旭鬓角的碎发捋到耳后。
    “紫袍的死是你策划的？”肖旭避重就轻，不去说自己误解叶青依，大闹婚场的事情。
    “怎么不问我为何让轩和给你‘一心一意’？”叶青依可不准备略过这一节。
    “我那时糊涂，你一定很生气吧？”肖旭本不想提起不开心的部分。
    叶青依摇摇头，眼中的光十分的柔和“我第一次见到你当真生气，吓到了。”说到这里笑着低了头。
    肖旭也低了头，想想当时自己无理取闹的样子，极为羞愧。
    “我给轩和‘一心一意’，让他想法给你，知道你会在婚礼用，却没算到你会因为圣教护法娶妻祭旗之事伤到身体，好在有这事儿，才发现你身上的死穴还未全部冲开，若不是甄万崇功力深厚，最后两处穴道我也无能为力。我当时故意停下让你受伤，你可还怪我？”叶青依在婚礼上不躲闪肖旭袭来的一掌，导致肖旭受了内伤。
    “还有这事？”肖旭醉酒后的记忆十分模糊，最后如何收回掌力，被自己所伤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早知不告诉你”叶青依似是自言自语，接着道“你若不受伤，很难收场。也难逃再一次万箭穿心之苦”
    说到万箭穿心，肖旭在叶青依胸口就是一拳，叶青依眉头一皱“教主，属下哪里又开罪与你了？”
    “谁要你替我受万箭穿心了？”肖旭说到这里嘴鼓得像个小包子。
    “只有你傻乎乎以为我真的会受刑，圣教已经乱作一团，哪里有功夫施此大邢。”叶青依笑道。
    “那你干嘛口口声声要替我？”肖旭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我若此时还不向着你，你后面怎么会信我？”叶青依刮了一下肖旭挺拔的鼻梁，“再者要想丁修和洛黎都信任我，我必须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