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娘子殿下(重生)

14 红线引(二)


枢国皇都鸾霖城被攻陷两日后,在城外的一处偏僻小路上,匆匆走来一个衣衫破旧风尘仆仆的人,他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乍看之下难辨男女。可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到他散在头巾外面的发丝黑亮纤长,沾染了泥土的纤细小手透着白嫩,他步伐不大,隐约透着婷婷之态,定然是个女子。
    正是逃出盛茱宫的明晰云。
    为她指点密道的安公公,半路上为了引开追兵而不知所踪,想来已经是凶多吉少。她咬紧牙关独自混出城来,随身没有银钱干粮,这两日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可这些苦楚却远远及不上她内心的煎熬。
    想到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她不由默然。
    枢国,天下赫赫有名的富饶国度,土地肥沃,矿产丰富,曾令每一个枢国人都为之自豪。明晰云之前觉得,定是这上天给的财富引来恶人觊觎,才遭这灭国之祸,谁知这次出逃,竟让她明白,原来其中缘由竟不止于此。
    她想起在鸾霖城中遇到的那些衣衫褴褛的百姓,纷纷冲着盛茱宫的方向吐出一口唾沫,恶狠狠的说着:“老天总算开眼,灭了那个昏君!”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肝都疼的颤抖。
    难道,真的是天意吗?
    盛茱宫中繁华的陈设和百姓褴褛的衣着在她眼前反复交替。在她之前活过的十五年生涯中,每日里悉心研究的,是妆室里成架的胭脂中哪一款最适宜搭配春日桃花,是她想吃的仙人果至少几日才能从边疆运到她的寝殿,是如何让夫子早一点放她去玩,是父皇的新宠妃又为她寻到了什么新鲜有趣的珍宝,可她从没有想过,在她幸福生活的同时,自己的子民正生活在如何的水生火热之中,也许自己所享受的美好安逸,对百姓而言恰恰是一种无耻的罪恶。
    她在这些全新的认识中折磨着,纠结着,心事重重之下,没有注意就在不远处,一匹快马拉着辆青帘马车迎面而来,眨眼间便冲到面前。
    明晰云匆忙的向一边让开路去,谁知一不留神,脚下磕上了一块石头,正打在连日赶路磨起的水泡上,疼的她立刻失了平衡,跌坐在路旁。那马儿一双铁蹄高高扬起,骇人的阴影笼罩在她的头上,眼看便要落下,吓得她一声惊呼:“啊!”
    便在此时,赶车的小伙子大吼一声,用力一勒缰绳,马儿生生在半空中扭身挪开,前蹄落在离明晰云不过一尺远的地方,顿时砸的尘土飞扬,石子崩飞。
    明晰云捂着嘴,只觉得心脏砰砰狂跳,耳中鼓鼓有声,惊得魂都飞了一半。却在这慌乱失神之际,有个清冷如冰的声音硬是钻进了她的耳朵。
    “姑娘无妨吧?”
    “诶?”她茫然抬头,半晌才明白是自己刚才的惊呼让他辨明了自己的性别,低声回道:“无妨。”
    赶车的小伙子生的浓眉大眼,此时也跳下车来,伸手想将她扶起来。她连忙摆手拒绝,强忍着脚上的疼痛自己站了起来。身为金枝玉叶,岂能被寻常之人随意触碰,纵然如今落魄了,她也不容的自己放下贵重的姿态。
    那小伙子嘿嘿一笑,爽朗的说:“是我们的马车太快,对不住啦姑娘!”
    她微微一福表示并不介意,也不再多话,转身便想离开。却在这时,一只五指修长骨节匀称的手探出来,将那马车的窗帘掀的半开,明暗之间,明晰云只觉得一双明澈而清冷的眸子锁住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好生无礼!
    她忘了自己现在的装束,本能的觉得对方唐突,当下蹙眉转身。
    却听得那人唤道:“枳澜。”
    只听得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片刻后赶车的小伙子在身后唤道:“姑娘。”
    明晰云只得转回身去瞧,却见他手捧着一堆物什,送到她面前。
    “姑娘脚受了伤,原本该由我们送去医馆,只是眼下附近的医馆怕是都不开门了,这方白布与止血药便赠与姑娘,烦劳姑娘自己包扎。”马车中的人不疾不徐娓娓道来,颇为从容有礼。
    明晰云意识到他看到了自己踮起的脚,当下脸一红,往后缩了缩那只伤脚,低声说道:“多谢公子,我这脚不是因你们而伤的,不必劳烦了。”
    那人却像没有听到一般,毫不停顿的说道:“还有锭银子算是我们的赔礼,至于那匕首,我看姑娘身无长物,眼下世道艰难,就赠与姑娘护身吧。”在初秋微燥的空气里,他的声音冷清到透人心脾,听着甚是悦耳,年纪应该不大,但语气却有些老气横秋的。
    明晰云本是皇帝的掌上明珠,受尽宠爱,尽管如今落魄了,可要无端受人恩惠,多少有些耿耿,当下压着性子推辞道:“多谢公子,实在是不必了。”
    可谁知那枳澜却像是随了主人的性格,毫不理会的将东西往她怀里一送,转身跳上马车,扬言道:“姑娘,我们还急着赶路,你自己保重啦。”说着一扬鞭子,便要架马离去。
    明晰云有些哭笑不得,她还是头一次遇到硬塞别人东西的人,眼看着他们要动身,来不及多想便扬声唤道:“公子且慢。”
    枳澜闻言停住,回头看她,那匹高头大马不耐烦的喷着鼻息。
    “鸾霖城……”她犹豫了一下,语义隐晦的劝道:“现在乱的很,公子若是急着进城,可以试试北门。”
    马车中的人几乎立刻反问道:“你怎知我急着去鸾霖?”
    他语气中有明显的怀疑,明晰云意外,又马上反应过来:“啊,是我冒失了。我是看到这匹束夏马风尘仆仆,皮毛失色,才猜测公子是从远路而来,赶得急了,没时间喂它粮水。这条路虽然偏僻,却是直通鸾霖……若是我弄错了,还请公子莫怪。”
    车中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明晰云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之时,他终于开口问道:“姑娘心思细腻,多谢了!”言罢吩咐枳澜动身,马车如箭般,少时便在明晰云的视线里消失了。
    “真是个怪人!“她自言自语道,又忍不住有点想笑。许是因为这几日的颠沛流离中,第一次遇到个友善之人,让她绷紧的心弦略略放松。
    寻了避人之处坐下,她小心翼翼的脱下鞋袜。
    “嘶……”脚上的水泡已经破了皮,露出里面粉细的嫩肉。她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这种苦头,盈着泪水撒上止血药粉,用白布裹住伤处,再穿上鞋袜,果然不如之前那般刺痛了。
    忙乎停当,她低头望向其他东西,小小的银元宝足有二两重,还有一把匕首……
    即便是她不擅鉴别兵器,也能看出这把匕首非同一般。
    并不是它有着如何炫目的外表,而是那毫不惹眼的黑色刀鞘和刀柄都磨得极为光滑,一看便是被人经常把玩的缘故,想必对它的主人来说,这并不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可他却那么轻易的赠给了一个陌生人,实在令人费解。
    原本还想再休息片刻,可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心瞬间又提了起来。束夏良驹天下驰名,却极难产崽,是名副其实的千金难求,那车中之人必然非富即贵;而自己一眼便能认出束夏,若是让有心人知道了,难免不会惹祸上身。
    当即起身,不敢再走明路,又担心迷路,便辗转穿梭于路旁的密林之中,隐藏行踪,尽快赶路前往元京。
    至今时隔数月,尽管记忆有些模糊,但那双眸子实在夺人,马车中的人,无疑正是殷户侯卓千陵!
    嗔茗忆及此处,不由得心中一沉。若是卓千陵也认出了她,知道她是从栾霖城中逃出来的,不知是否会顺藤摸瓜弄清楚自己的身份,如果是这样,那他这次上门提亲定然是有预谋的了。
    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拒绝!
    她心中做了决定,却还是焦虑难安,自己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武勋是否已经洞悉自己的存在,想到这些,她几乎沉重的透不过气来。
    卓千陵,你到底是敌是友?
    接下来的几日里她过得甚是魂不守舍,一边要顶着陌娘的压力封住那几大箱的彩礼,另一边又为了可能夭折的复仇计划惶惶不可终日,没事做的时候就捧着卓千陵送的那把匕首发呆。曲离看不过眼,劝了几次未果,便请来了苏城主,他竟也表态赞成嗔茗嫁人。
    “让我这样离开,城主不需要曲袖流觞的情报了吗?”嗔茗有些意外,可转念一想,莫非卓千陵手上有更吸引苏城注意的东西?
    苏城主倒也没有故弄玄虚,温声解释道:“并非不需要,而是眼下局势来看,姑娘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他看着嗔茗犹疑的表情,眸中透出温和关照:“按姑娘所说,殷户侯可能会知道你的身份,如此一来,他上门提亲的动机更应该仔细斟酌。若是要害你,提亲明显是多此一举;那么就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要保护你;另一个,就是有所图谋。”
    他的语气愈加低沉,“姑娘手中,可有什么让人图谋的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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