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尽歇

第25章


正如她似乎永远也不会理解,他在初心不负下所做出的事情。
  他拔出浮痕剑,凝视着浮痕上一道血痕——这把剑更名的原因——轻声叹息。
  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这把剑,到底有什么秘密呢?牵扯了那么多人。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上一代的人死了,便没有人知道真相了么?
  其实,远不止一代人的恩怨情仇啊。
  不然,如何那样惨烈?
  该知道的,到底还是会知道。
  那么多人的轨迹,分开再久,终究会有一日重新交叠的。或早,或晚;或命中注定,或突兀无比;或有人刻意,或冥冥之中。
  就像他与她,原本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结果最后却那样在意料之外相遇。就连设下这个局的人都未曾想过,她的一个局,竟然将所有人都绑在了一起,就那样莫名其妙地推动了一切。
  不过,只是迟早的事情。
  如果没有那场江湖大乱,她与他或许都会安安稳稳当一个家主,最后在命里为他们决定好的棋盘上不带一丝私人感情地决战——只为争夺天下。然后该轮回的轮回。
  也许从一开始命盘崩乱,就已经将所有人的命理全部改写。
  其实大司命的命盘如此繁乱复杂,却本就是预知而不是决定——尽管改变自己结局的人少之又少——可毕竟,人心比命盘更加难读。
  因为人心执念,本就难读。
☆、第二十一幕 念道无常心难读(下)
  “殷殷姑娘若是想去的话,不管何时,玲珑都可以陪着姑娘。”
  “好。”黎殷殷按着怀中的琉璃佩,点了点头。
  那么今日,便启程去看看她吧。
  那个地方那么孤独那么冷,她可曾习惯?如果习惯,她可真是强大呢。
  最起码,比她要强大得多。比她的自作强大要好得多。
  听剑阁一行人行来,而千魅与萧聿墨则因为东方洛的缘故迂回前往听剑阁。两行人相错而过,隔了约有三里距离。
  马车内的一场微小也危险的变故,在白穆寒的寒气隔绝之下,没有人发现。白穆寒轻咳两声,挥手解除了那道寒气隔绝。
  “阁主?”马车外有侍卫唤他。
  “有事么?”
  “啊,没什么。刚刚一直叫阁主,阁主也不曾回应。”
  他倒是忘了,寒气隔绝也可以隔绝外界的一切声响。
  “哦,对了,阁主。疏桐大人回来了。”
  “知道了。”
  疏桐么?他有种感觉,这个女子所知道的,远比他们如今看到的、听到的要多得多。
  整个天下的走向,对她来说,怕是了如指掌。只不过,她别无所求。否则,真是个极大的威胁所在。
  但他倒是真想知道,疏桐那双淡漠的眼之后,究藏了些什么。那个东方洛,又究竟为什么让她甘愿隐居,最后又甘愿屈身于听剑阁,只为寻她。
  人心,究竟为何如此?
  想到这里,不禁自嘲一笑。还说得别人,他自己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么——用那般迂回的方式?
  有人道人这一生,总要见到不同的人,也爱过不同的人。那所谓的初心不负,所谓的一世一心,都是假的。
  当真是假的么?
  他做出此等事情,不是负初心——只不过,是不负初心的代价而已。
  她对他有怨恨,也并不代表负了初心——只是不负初心所造成的伤口结了痂而已。
  因为这一生,他们第一个遇到对方,便是命中的那个人。无论那个人是对是错,他们也甘之如饴。
  也许,这场相遇本就是错。
  没有前世承诺的纠葛,没有地老天荒的誓言,甚至没有相伴一生的奢望。
  只不过是错生,一开始便被命运的网束缚住了!
  可是又如何?
  不愿带来伤害,也不愿伤害的初心不负,最终,只能是永远也好不了的伤。
  年少不懂风月,待到多年后,那感情已经无关风月。
  只是希望对方安好。甚至只是苛求能够相守浮生一瞬。也便足够。
  当年的小山坡旁边,居然还有错落建造的几座房屋,依稀可见是个村落的影子。她仔细回忆,好像曾经就已经有了,只是她一直未曾注意过而已。
  莫非涟漪她……一直隐居在这里?
  “咦?二位姑娘是哪里来的?是要做什么?”一个约摸中年的樵夫走了过来,“可是路过歇脚的?”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了。
  都念着那个与江湖中传闻的“魔女”交好的姜涟漪的葬身之地,都绕得远远的吧?
  “我们是姜涟漪姜姑娘的朋友,前来看望故人。”
  “哦。是姜医仙的朋友啊……你们等一下啊!爹!村里来了两个姑娘,说是姜医仙的朋友!”
  中年樵夫放下新打的木柴,奔进一所木屋,从木屋里扶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来。
  “你们二位……是姜医仙的朋友?”老人眯起眼仔细端详着她们二人,“原来如此……姜医仙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哦,几年前还有一个姑娘,在山坡上哭得厉害,一直叫着姜医仙的名字。”
  黎殷殷心头微微一紧。那个女子,不正是她么?原来那时,自己脆弱的一面已经暴露给世人了么?
  “姜医仙是个好人啊……我这条老命可就是她给救回来的……姜医仙给村里的乡亲们治病,没收分文……如今,也只有我们几个乡亲能守着姜医仙的坟墓了……唉。据说是怕被人在坟前唾骂,连个坟包都没有留……可惜了,姜医仙就这么去了……既然是姜医仙的朋友,二位就来我家里坐坐吧。”
  “不了,老人家。这次回来看看姜姑娘,我们就要走了。”杜月儿眉梢间流露出歉意与惋惜。
  “唉……这样啊……”老人颤巍巍地转身欲回去,忽然顿住,转过头来望向她们,苍老的面容上凝起疑惑与震惊来,皱纹间似乎都写满了激动。老人的嘴唇微微颤抖,却又什么也没说。眼眶内一闪而过的泪光伴随着震惊与疑惑渐渐平静。叹息一声,又嗫嚅了一句不知什么。
  “儿,回去吧。”老人说,便在儿子的搀扶之下回去,“姜医仙多么好的人啊,可惜了啊……”刚才的剧烈变化仿佛只是错觉。
  “看来这个姜涟漪,当真是很好的人呢。”杜月儿感叹道,“这些村民,倒也都是真心人呢。”
  “涟漪已经去了很多年了……”黎殷殷走到那芳草萋萋的山坡上,凝望远方,眼底闪着不知名的光,“知道她去了之后,我曾经很绝望。再加上后来他的再次出现,更是雪上加霜。于是我病倒了。但是却没人发现。他们都以为,我是永远也不会倒下的呢。”
  “玲珑啊。我需要一个知己。不是代替涟漪,而是做我的第二个知己。能够理解我的心情,能够一直站在我的身边。”
  看着她如此,杜月儿的心也柔软下来。这样倔强的女子,总让人心疼,甚至有些让人气愤。
  “阿殷,”她来到黎殷殷身边,“我愿意站在你这边。”
  “谢谢你,玲珑。”黎殷殷忽然俯身抱住她,头抵着她的肩膀,“谢谢你……”
  杜月儿轻拍她的背,安抚下黎殷殷的颤抖。
  她如此强大,其实也只是外表。她的内心极度孤独与恐惧,谁能懂?每个人都是一座囚笼,将自己的心牢牢锁住。
  “阿殷,我会陪着你。”
  黎殷殷只是默默坐着,也不曾抬头。哪怕她没有落泪,她也不愿让人看到她脆弱与恐惧的眼神。就是这样奇怪。
  “殷殷姑娘,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她们同中年樵夫以及那个老人道别便走了。回到玲珑居,黎殷殷正要推开门,心里某处涌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收回手,深呼吸,推开房门。
  打开房门的一刹,杜月儿清楚地看到了黎殷殷的激动,是的,她也会激动。神魔妖仙尚且有爱恨,而她此时也不过是凡人。
  房间里桌案上,放着一个紫色锦盒。那个锦盒,她再熟悉不过。
  “紫湮……”黎殷殷几乎是冲过去,当她碰到锦盒即将打开时,却犹豫了。如果里面只是空的……如果紫湮已经毁了……如果……
  她的手在颤抖。她真的很害怕那些能够狠狠地打击她的信念的结果。
  “殷殷姑娘?”杜月儿唤她,可是她紧盯着那个锦盒,什么也听不到。
  她还是打开了锦盒。一双眼盯着锦盒间的空隙。待到锦盒完全打开,她闭上眼,眼睫上闪过一滴晶莹。
  里面,两截紫湮,静静地躺着。
  枪尖如同泛着月华流光。
  “为什么……”她呢喃,似是在问什么人,又好像只是一句自言自语而已。
  她问的人,可能回答?
  她说的话,可能解读?
  “殷殷姑娘……恭喜。”毕竟也是江湖中人,杜月儿自是知道这紫湮之于黎殷殷意味着什么。因为紫湮,几乎成了黎殷殷的标志,这柄枪的名气,甚至已经更胜她的名气。
  “紫湮……好久不见了,老朋友。”黎殷殷握住两截紫湮合在一起,扣紧金属扣,那“哒”的一声,在她的心底激起一阵波澜,愈加澎湃起来。她挥舞起紫湮,枪尖挑,似雁回。
  还是那个月夜下的招式,不过这一次有了紫湮的她,似乎回到了从前。
  久违了……这种感觉!
  她本以为,紫湮落入他手中,她就再也见不到了……还好,紫湮又回到了她手中。
  杜月儿坐在庭中,看着她执枪而舞,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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