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家的小娘子

外面大雪纷飞的。
    齐紫蕊穿了一件银红白狐皮右衽无袖短袄，银红绣花袄裙，正在算账。屋里暖烘烘的，一个大铜炉放在屋子中间，散发着蒸蒸热气。
    去年底，他们的这个大铺子开的张，和对面的小铺子全都叫‘紫蔻香’，经过了今年一年的经营，紫蔻香的盈利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多数人的预期。
    周天从外面进来了，披着一件暗金宝相花纹紫金大氅，大氅上面全都是白皑皑的雪花，一进了温暖的屋里，顿时化了。
    周天将大氅脱下来放在了门口，过来站在桌边问：“怎么样？十一月的盈利是不是少了些？”
    “没有。”齐紫蕊一边摇头一边快速的打着算盘：“和十月差不多。”
    周天便过去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是吗？！我还觉着生意差了不少。”顿了顿又问：“你怎么算了这么半天？”
    齐紫蕊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笑：“我连一年的盈利都算出来了，你以为！”
    周天惊讶的笑了道：“如何？”
    “很不错。”齐紫蕊笑着道。
    周天笑着点头，并没有详细的问到底是多少，毕竟那应该是东家心里有数的。这个铺子他在张罗经营，其实大致的也有点数。
    齐紫蕊将算盘放下了，看了看账目，抬头看周天笑：“你猜有多少？”
    周天也笑，心里大约的算了算，道：“大概……几百两？”
    “到底几百两？一百两也是几百两，九百两也是几百两！”齐紫蕊笑嗔。
    周天便笑了，道：“五六百两？”
    齐紫蕊笑着拍手：“七百多两！”她挑高了眉毛道：“真的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我还想着今年只要能挣了百两以上，我就很满足了，实在想不到，竟然快到千两了！”
    毕竟，他们之前经营的一直都是个小铺子，卖的只是胰子，虽然是去年底租下这个铺子的，但是那时候已经到了年底了，加上忙活着收拾整理，去年也没挣什么钱。
    今年一年，一直都是按照齐紫蕊设想的，一步一步来的，所以真的没想到生意会这样好。
    “对面的那个小铺子，过了年就要到期了，你说还继续租不租了？”齐紫蕊问周天：“我怕咱们不租了，人家也学咱们的那一手，租下了也开个卖胰子的铺子。”
    他们就是租下了齐暗香她们之前的铺子，所以开了张之后生意很是顺理成章，一过了年生意就开始好起来。加上齐那套装卖的就非常的好，这边铺子的生意算是起来了。
    周天失笑：“你是东家，你说租就租，不租就不租。”
    齐紫蕊白了他一眼，从账本中挑了挑，挑出来单独的一本账，道：“这是那个小铺子的账目，去年毛利三十七两，净利二十两上下。”她琢磨了一下，看着周天：“要不你去找那房东问问，我们继续租三年，但是房租不能涨。”
    周天点点头：“好，我去问问。”
    齐紫蕊笑着点点头，并不是她连一点利润都舍不得放下，而是那个小铺子如今生意做开了，真的算起来，那么一点点的地方，去掉了伙计的薪俸、损耗、房租等等的，利润能达到二十两，其实是很划得来的。
    齐紫蕊又问周天：“齐梓堂那边怎么样？”
    周天是掌柜，这些竞争对手的事情，自然是需要他去关注。
    他笑着道：“不怎么样，别说他的香料生意，就是胭脂水粉的这些东西，搬了一次家之后也是大受影响。齐梓堂太不会做生意了，跟这边的生意人来往的时候，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不管是大客户小客户，他全都不放在眼里，一点人缘都没有。”
    齐紫蕊就道：“他本就是那样的人，又是从应天过来的，觉着他自己是个大城府的，看不起清远县这边的所有人……都看不起了，还会怎么维护关系？连客人都看不起，活该他没生意啊！”
    周天笑着点头：“是啊，这是一点，还有一点，他压根就不是做生意的料，笨得要死，一点都不灵活……所有的香料都是照着应天府那边的市价定的，你想想，这边的人能承受的了？加上什么买一搭一的活动全都不搞，死板的简直我看着都着急。”
    齐紫蕊‘噗嗤’一下笑了。
    周天笑着道：“还有那胭脂水粉的，我瞧了一年，估摸着这个生意已经被齐梓堂全权拿去了，齐暗香那几个就再也没出面，而以前还有点活动的，看着咱们这边有什么举动还会应对的，现在全都没有，只把价格定的很高，任何一样货品，绝对都不亏本卖……就这么死板。”
    齐紫蕊已经笑了：“他大约的想着，只要不亏本卖，他就不会亏本，横竖那些货还在他的铺子里不是！”说着又笑着问：“对了，我听小梦说，咱们县里的澡堂子，那里面的人一直找你？你知道不知道？”
    周天点头：“当然知道了。”他反倒很惊讶：“小梦说的？她是怎么知道的？”
    齐紫蕊就笑：“大豹跟她说的。”
    周天一下子恍然了，好笑，然后道：“咱们县的那个澡堂子原本一直买齐暗香她们铺子的胰子，她们之前不是有那种很大的个头但是价格很便宜的猪胰子？搬了家不知道怎么回事，胰子的价格也提的高高的，人家当然不愿意了，所以来找咱们。”
    齐紫蕊就道：“那你怎么不见啊？我听说找了你两次。”
    周天笑了道：“见，怎么不见？不过是要抻一抻他们，免得他们还想着以前的那种好事……胰子我会给他们一个优惠的价格的，但是不会赔本。”
    齐紫蕊恍然的点点头，笑着道：“周天，你现在也厉害的很了啊！做生意很有心得，很会拿人！”
    周天笑了道：“好歹也当了三年伙计了，要是还笨头笨脑的，那就是智商问题了，不过我的智商还是很高的，比齐梓堂强多了！”
    齐紫蕊好笑，又疑惑：“智商？”
    周天一顿，忙笑着道：“就是脑子聪明不聪明。”
    齐紫蕊笑了，道：“你这就是在商言商？”
    周天反倒被她给逗得笑喷了。
    笑了一会儿，齐紫蕊问周天：“还有十几天过年了，你张罗好了？该买的东西都买了吗？”
    周天点头：“买了些……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他看到齐紫蕊神情顿了顿，就知道又在想着叫不叫自己。
    这两年每年过年她都要叫自己去家里，不过自己也从来没去过，齐紫蕊也在长大，似乎有些能理解了自己不愿意去的想法，再叫就大部分是面子个的事情了。如今两人相识也三年多了，齐紫蕊也不想总那么表面上客气着。
    周天便不等齐紫蕊说话，已经笑着道：“没事，一个人习惯了，过年的反而清静，有时候出去走走，还挺舒心的。”
    齐紫蕊这才点点头，又笑着问：“你去哪里走？”
    “去年过年去了应天府和松江府转了一圈，”周天看着她笑：“我还看到你哥哥的铺子了。”
    齐紫蕊惊讶的睁大眼睛，好笑的道：“我还以为你就是去城外梅山转转呢！还纳闷我们去年也去了，为什么就没看见你？原来你竟然跑那么远……大雪天的，路上也没多少人，多危险啊？”
    周天笑着道：“没什么危险的，早上出发中午就到了，也不用走夜路，虽然是下雪了，不过咱们这边路好，不至于走沟里去。”
    “那大过年的，城里热闹吗？”齐紫蕊问道。
    周天好笑了：“咦，你以前不是应天府的人？”
    齐紫蕊就撇嘴：“我以前还是闺秀小姐呢！什么时候还能随便出门啊？”
    周天一下恍然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看着她认真的带着轻笑道：“你现在也同样是闺秀小姐……而且比她们还强。”
    掌柜的恭维东家，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齐紫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脸红了，心里头有种美滋滋的感觉，嘴唇下意识的就抿了起来。
    两人停了一会儿，都没说话，屋里静静的，甚至都能听见火炉子那边的热气往上升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周天才道：“自然，时辰也有点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齐紫蕊便点点头，又看他：“那我过年这段时间就不过来了……你自己也好好照顾自己，吃点好的。”
    周天好好笑的点点头：“知道了。”他起身将账本的收拾整齐，装在了一个可以提着的大盒子里，另外将齐紫蕊刚刚点算的，最后一个月的银钱装在了一个小盒子里，两个盒子全都提着，叫齐紫蕊前面走。
    齐紫蕊反叫他先出门，她帮着将门锁好，两人从三楼上下来。二楼和一楼全都是摆货的地方，这会儿已经歇业准备过年了，黑漆漆的，只有窗户上能映出来亮光。
    下了楼周天叫齐紫蕊先提着盒子，他将后门那个偌大的锁也锁好了，在围着铺子转了一圈，看看该锁的全都锁好了，也没什么异常，便过来提着盒子送齐紫蕊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