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家的小娘子

正月初二。
    雪后的梅山，远远的看，一片白皑皑中有点点的殷红，还没有走到就已经叫人心旷神怡，舒畅至极。
    齐紫蕊伸手掀着车帘子看着远处的山，脸上带着笑，心里还在想着年前那天周天说的话，不知道他今年过年去哪里逛去了，大过年的，各家都在过年，就算是应天府城里也没什么人啊，也不知道他吃在哪里，住在哪里。
    前面骑马的是齐梓珩，齐梓珩过了年虚岁就十九岁了，不过他的生日在十一月份，只能说才满了十八岁的生辰而已。
    今天齐紫蕊出门来玩，家里人没有愿意出来的，主要是太冷，齐梓珩是看着实在没人愿意动弹，齐紫蕊又很想去的样子，便答应陪妹妹出来玩。
    到了山脚下，齐紫蕊下了马车和齐梓珩一起爬山。
    因为是初二，本就是走亲戚的日子，加上还是雪后，所有梅山这边根本就没什么人，倒是方便了齐紫蕊。
    兄妹俩在前面走，丫鬟婆子跟在后面，在往后是几个小厮。
    “紫蕊，齐梓堂他们铺子的生意怎么样？”齐梓珩问道。
    齐紫蕊便将周天说的跟哥哥说了，笑着道：“周天说，齐梓堂根本就不是做生意的料，还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看不起这小地方的人，所以没什么人缘。哥哥你想想啊，没人缘的生意人，能有多好的生意？”
    齐梓珩便道：“还是一副公子哥儿的脾气。大约觉着来清远县开铺子是委屈他了。”
    齐紫蕊道：“不过哥哥你要小心点了，年前的时候周天看见那边铺子在收拾东西，他找那边铺子的东家问了，说是齐梓堂那边并没有交明年的租金，我们都觉着，他们应该是知道你在松江府做生意的事情了，说不定要追去松江府呢。”
    齐梓珩淡淡的笑：“追去就追去，我还怕他？”
    齐紫蕊点点头，道：“也是，他没什么本事，而且我感觉着，他们家里内斗的厉害，原本齐暗香她们的胭脂水粉生意还是不错的，而且应该是有懂行的人，但是齐梓堂来了之后把生意并到了他的香料生意里，就一落千丈的。”
    齐梓珩点点头。
    齐紫蕊继续道：“之后齐暗香她们就没出现过，不过年前周天说，在清远县又见到了以前齐暗香她们铺子的一个掌柜，在铺子周围转悠呢，想来，也许是齐梓堂要把香料生意搬走，齐暗香她们便继续胭脂水粉的生意？”
    齐梓珩想了想，倒是很重视，道：“我查一查好了。”
    “哥哥，齐梓堂若是真的去松江府顶你的生意，你可一定要小心，那个人是个能用歪门手段的人，和他那个爹一样！”
    齐梓珩点头：“放心，我会防备的……他们是什么人，咱们早看的清楚，何况，咱们家现在也已经不是三四年前才从府里出来的那阵了。”
    他说着转头看齐紫蕊：“咱们可能这一两年，就要搬回应天府了。”
    齐紫蕊一下子惊喜的看着他：“真的？！”
    “当然是真的，爹的身体已经好了，咱们还有什么怕的？爹要把丢了的东西找回来，自然是要去面对面！”齐梓珩道。
    齐紫蕊用力点头：“对！忍辱负重就是为了报仇雪恨的！”
    齐梓珩看她脸蛋红扑扑的，说话都铿锵有力的很，失笑。
    兄妹俩继续往山上走。
    而此时的山上，一片梅树下面，周天正在欣赏梅花。雪落在了梅花上，晚上气温低的时候结成了冰，殷红的花瓣上亮晶晶好似透明的冰凌，好像是花瓣外面又开了一圈透明的花瓣，美丽动人。
    周天心情很好，又抬眼看山路，心里还在想着，不知道今天齐紫蕊会不会来？
    年初二，是女婿上门的日子，不过齐家和自己一样，也是没什么亲戚的。当然，自己是真的没亲戚，孤身一人，而齐家是在这边没什么亲戚，亲戚都在应天府。
    所以即便是过年，也都是没什么走动的，倒是可以自由的支配时间玩耍。
    周天听齐紫蕊说她去年来了梅山，今年过年的时候就管不住腿，总想来看看。
    看向了山路，还没在一片白雪覆盖的白色中找到山路在什么地方，就听见身后有人轻轻的笑了一声：“嘻嘻。”
    周天一喜，分明是个女子的声音！他下意识的就认为是齐紫蕊，马上转身看去。
    这一看，大失所望，然后不但是失望，简直都恼怒起来了。
    身后站着的竟然是何叶！
    周天真的想不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她，他差点都以为她放弃了，不纠缠自己了！这一年的折腾了好几回，骂都挨了几次了！上一次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的她。周天也真真想不到，一个女人要是缠起人来，竟然这么的可怕！
    这会儿一看到了站在那边的竟然是何叶，周天简直怒火冲天，马上就变了脸厉声道：“就没见过像你这样脸皮厚的女人！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滚远一点！”
    何叶抿着嘴，都已经习惯了周天这样呵斥，顺手将面前的一支开了花的枝条往下拉了拉，看着上面的梅花轻声道：“真好看，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周天转身就走。
    吱吱咯咯踩着雪，身后却总也传来吱吱咯咯踩雪的声音，周天猛的站住了，转身看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何叶也忙站住了，抿着嘴神情严肃，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视着他，好像一副要跟他讲讲道理的样子：“周天，你救了我。”
    “那又怎么样？”周天没好气的道。
    何叶嘴角往下塌，露出有点委屈的样子看着他：“我没地方去，没有家人，你救了我，救人救到底……”
    周天真真的冷笑了起来：“然后呢？”
    何叶娇羞的红了脸：“我想报救命之恩……”
    周天盯着她，冷声道：“何叶，这话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现在就再次清清楚楚的和你说一遍。我对你没兴趣，根本看都不想再看见你！所以你打的主意趁早收回去！在警告你，我忍你已经很久了，今后不会再忍了，你若是回去了老老实实的，以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还会留着你在作坊工作，若是你还不要脸的纠缠我，回去我就叫你滚！”
    何叶委屈的嘴角更加的塌了下去，已经有些泫然欲泣了：“那你当初就不应该救我。”
    “你说得对，当初还真的就不应该救你！我现在都后悔死了！”周天冷声道：“现在要是有人要上了你，我他娘的要是再管，就是吃饱了撑的神经病！”
    说着已经转身就走了。
    何叶尽管听不懂，可还是很委屈，跟着他：“你为什么不愿意，她们都说我长得挺好看的，哪里……哪里配不上你？”
    周天心里头刺了一下，站住了转头看她，冷声道：“你的意思我也就是个伙计出身，配一个要饭的正正好？”
    何叶委屈的低头：“人家可没有说那样的话。”说着抬起头，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努力的想要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别说，她本就长得好看，在这大雪地里，梅花树前这样一站，肌肤洁白的几乎透明，脸上有着淡淡的晕红，确实很楚楚动人。嘴唇潋滟……似乎是上过口脂？
    在作坊做事，这些胭脂水粉的，装扮的东西就少不了，想要弄到也非常的容易。周天这时候才发现，这个何叶似乎很会打扮，这些妆扮的东西用的倒是很娴熟。
    他现在既然已经做这个生意了，自然就会有这种观察的眼光，心中一动看了看，就发现何叶不但是扑了粉，还晕了一层淡淡的胭脂，画了眉，嘴唇上擦了口脂。甚至连指甲上都染了丹蔻。
    周天皱起眉头，心中顿时就怀疑起来了。这个何叶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这些妆扮的东西用的这么的熟练？
    若是因为家里穷苦才要饭的话，那么对这种东西不可能熟练成这样。
    周天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穷人，当然知道，穷人家的姑娘，就算是把胭脂水粉的放在跟前都不会用。
    就算是跟一起上工的姑娘们学的，但是上工的全都是些乡下媳妇姑娘，卖身的丫鬟，谁能用的这么熟？
    当然只是怀疑了，也不可能知道，而且周天压根也不想知道，冷着脸对她道：“滚远点！”
    “嗯嗯……好的呀，我……存了些银子，要是咱们成亲，我就把银子全都给你……”何叶的话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好像之前在和周天商量什么的，说了一半又没说完，突然看向了周天身后。
    周天也听见身后有踩雪的声音，但是太生气了只想把何叶大骂一顿！这个女人已经是彻底不要脸了，又何须给她留脸面？！
    正要破口大骂，身后突然传来了叫周天有点毛骨悚然的声音：“咦？周天？！你要成亲啦？”声音很欢快，听着却是齐梓珩的声音。
    周天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因为他怕……慢慢地转身，却看到了他现在这个时候，最不希望看到的一个人。
    齐紫蕊站在那里，脸色煞白，眼睛睁的大大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