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15章


  “误入歧途?此言何意。”
  她向郡主出示了一物,郡主脸色忽然就变了,伸手欲抓此玉。楚汐了然,复又将玉收入怀中,神色平静:“郡主这般姿态,想必已经明白楚某的意思了。陈将军有野心甚好,只是野心,跟对明君便是雄图伟略,跟错了人,就是狼子野心。”
  郡主将手收回,端坐着:“楚姑娘这话说的轻松,可是今日的状况,楚姑娘也难置身事外吧?”
  楚汐愣了片刻,才无奈地笑了,她道:“是民女失言了。陈将军想做什么,的确无人可以左右。只是方才郡主也见到那块玉了,陈将军想一搏荣辱,可若是输了,不单单是输他一条命,还有大力栽培他的景王府。还望郡主三思。”
  她转身便要离去,走了几步,又停下了问郡主:“民女的破绽在何处?”
  明明就是我,明明就是我站在你面前,可是你却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郡主正因为那块玉心中不安,听得此问忽得一顿,方淡淡道:“这世上,只有一人可以左右他思想,但那人若要是活着,定会好好地活着。”
  而不是复又闯回这片鲸吞虎噬着众人的土地,卷入这朝堂的攘权夺利。
  她心里略有涩意。
  楚汐听不明白,却又好像明白了。
  自她上了马车,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慕容放心下也大约明了原因,不再多问。
  车外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喝彩声不绝于耳,风中有清脆的铃铛声。
  “你想去玩吗?”
  此言一出,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楚汐笑了笑,看他:“慕容公子是在暗示我该尽一尽地主之谊了?”
  慕容放微笑着看她。
  她摇摇头:“只是可惜,楚汐认得的地方也不过是府邸宫殿,对于祈都怕是了解得比公子还少。何况,这一层面纱一层铜的,吃不得闹不得,会少了很多趣味啊。”
  他神色幽幽:“你想恢复容貌吗?”
  “比起脸我更想要命。不过要是可以把那些可怖的伤疤去掉,又能让人认不出我来就好了。”
  他下车前就留了一句话。
  “我会保你性命。”
  楚汐翻了个白眼。
  在她看来,慕容放比阎王爷还可怕,整天面上带着笑,可是让她做的每件事都是往刀口上撞。而且她觉得,慕容放什么都知道,眼神好像能窥探人的内心一样。
  她掀开帘子,随意地扫了一眼。马车不知为何绕了条路,她正好见到陈朔从安王府中出来。玉鱼静静地躺在她手上,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块玉是陈朔给她的。彼时她扔了块玉给陈朔让他当了葬父,却不想换来他的仇视敌对,每次见面必有口角。一日陈朔与她争执地过分了,她便提及了那块玉,陈朔嘲讽她送出的玉还要拿回,激得她哑口无言,他又一脸不屑地将这玉鱼扔给她,说是一报还一报。
  问题是,她当了玉葬谁?她自是恶狠狠地道,定会好好保存此玉,若有一天陈朔出了事,她定会当了这玉去葬他。
  这块玉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跑到她手里,陪着她入宫,陪着她出宫,见她荣辱兴亡。如今这块玉也回到了这片故土。
  陈朔身上有秘密,她虽从未派人去查过,但长公主查过,却发现他所有的资料都被景王爷销毁了。这世间无需身份的人,除了死士便是死人。景王爷待陈朔犹胜父子,除了名分外,能给陈朔的都给了,甚至连闺女都打算给了,虽然闺女是自愿的。若不是还有郡主那一层,她都怀疑陈朔是不是景王爷的私生子了。那么景王爷还需要抹去陈朔所有的背景……
  陈朔的背景,会妨碍陈朔的仕途。
  莫非陈朔同她一样,也是哪个罪臣之后?
  这块玉会告诉她答案吗?若是不能,郡主也不会见到此玉就慌了神色。若是能,那么慕容放是不是早就知道陈朔的身份了。她虽恼陈朔害她至此,但怎么说也是相识相斗了七年的人,加上还有郡主那层关系,至少要保住陈朔的命。
  这个王八蛋,投靠谁不好非要投靠安王,他也不怕男女通吃的安王哪天就让他出谋划策出到床上去!
  若是如此也还好,陈朔要是先上了安王的床,那么郡主定是不会嫁给他了,那么没了郡主这层关系,她只用保陈朔活着,缺个胳膊少个腿的不算什么大事。
  可若是陈朔先娶了郡主,再……
  “呸呸呸,你整天想些什么!”
  楚汐用力地摇了摇头。
  都怪慕容放和方慕之,整天在她面前暗送秋波,害她现在都不能好好地直视男人了!
  武七遵她的命令,将她挑选的衣服送去慕容放房中而复返,坐在院中的楚汐瞧他许久。
  “楚姑娘……你看我做什么?”
  楚汐挑眉:“怎么,不让看了?”
  武七哆嗦着摇摇头,又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她大笑:“你家公子和小丽,你选谁?”
  武七哭丧着脸:“楚姑娘你怎么这么黑心呢!”
  “你跟着你们公子十几年,追小丽也才追了几年,就这么难以选择了?”
  武七再说什么她也没有听。
  她笑了许久,直到笑变成了一种形式,心里泛开一层苦意,眼前也变得模糊。
  她知道有些东西不是用时间来衡量,她知道郡主只是不希望她回来送死,她知道这不是她应该待的地方。
  但是,为什么不能理解她呢。为什么每个人都有苦衷,而她就不能有,每个人都有变化的理由,而她就必须还是如从前那样。
  为什么她的郡主,最后选择了陈朔。
  而选择了遗忘她。
  “慕容放,我没有朋友了。”
  木门在风里发出吱呀的声响,她朝院外望去,桂花飘香。?
☆、长袖善舞
?  拜月节是北雀国第三大节日,所有侯爵及侯爵以上的王孙贵族都需入宫参与宴席。但祈都贵族如此多,位列侯爵之下的也绝非少数,还有那些未有爵号的大臣也鲜少能进宫,所以在拜月前三日,祈都就开始过起了小拜月节。
  楚汐看着慕容府来来往往的人,连连啧声:“这小拜月节,还不如就改名做小拜官节好了。”
  送来的礼物塞满了几间屋子,程九在一旁协助清点。
  “说得有理,走吧。”
  既然是喜庆的节日,为了应景,慕容放倒也不再穿那些白底的衣裳,而是换上了一身赤丹,袖口衣领都绣着暗色的云纹,腰间佩一条黑玉鎏金勾带,衣冠楚楚,相貌堂堂。
  楚汐看了他许久,好像突然明白了慕容放为何不愿拜入安王爷门下。
  她摇摇头,痛心疾首道:“美色误人啊!”
  慕容放嘴角隐隐抽搐了一下。
  小拜月节,太子于府设宴,邀请的多是名流巨子、青年才俊,宾客盈门,往来的马车硬是从街头排到街尾,足足排了两条街。太子府门前的小厮眼尖,在车流中远远地便瞧见了慕容府的马车,待马车停在府前,太子便亲身来迎,给足了慕容放面子。
  自是无人见到她面纱之下嘴角的冷笑。楚汐收了心神,将早已备好的礼物交给太子府的管事,与太子和慕容放稍稍隔开距离,微微低着头。慕容放虽已向太子示好,可是想在这朝堂上立足的人,谁没有点旁的心思。太子刻意这么高调,是为了收人心,亦是为了震人心。毕竟如此一来,长公主与安王就算如何想得到慕容府背后的势力,也总得稍加防备。
  慕容府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大,如今已不是她能看得透的。就像是早早布好的一盘棋,哪怕是落子人都恐怕无法将每一步棋子的顺序记得一清二楚,棋下得越久越多,忘得也就越来也快。慕容山庄刻意模糊了过往,也同样模糊了它的倚靠。她在祈都的这些时日,慕容放与官员贵族的往来虽生却不涩,就像是早就埋好的种子,在适当的时机加以料理便能破土而出。而到底是何时埋得种子,又到底埋了多少于何处,都是未知。
  于人而言,猛兽的攻击是可怕的,可若有不知数目的猛兽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厉的獠牙盯着你看,可怖的程度往往不下于疼痛。
  最可怜的莫过于她了,明明同是猛兽的猎物,却同样被其他的猎物视为猛兽中的一员。如今祈都谁人不知慕容放身边,时时有个半遮面的楚姑娘伺候着。蹚浑水的是慕容放,打湿的永远是她的裙角。
  太子一行人至了一处,以小拜月宴连开两天的名义硬是让慕容放住了下来,不过只是一晚的休憩也专门空出了庭院,倒是关怀备至。太子位于院厅主位,与慕容放侃侃而谈。
  她细细地瞧,这庭院也有那么一点莫城建筑的风味,一景一物,山水摆设的格局也让人想到了慕容山庄。莫不是……
  “楚姑娘以为如何?”
  太子突然对着她来了一句。
  幸好她走神也没有走得太远,零零碎碎还是听了几句,她福身:“婢子惶恐。若不是殿下真龙之身,贵气逼人,镇住了婢子,这庭院一草一木亲切得险些让婢子以为又回到了山庄,却又远胜过山庄。”
  太子爽朗一笑,问:“你家主子怎从未同你提起这处住所,这居贤院,孤自是仿造慕容山庄的格局所建,特意留给贤弟的。”
  未及多想,她双眼皆是崇敬的神色,看了太子一眼又急急收回眼神,柔声道:“殿下贤能,公子每有忆及便赞不绝口,心思里皆是如何为殿下效力。婢子伺候公子的时间也不长,公子一番壮志尚未及抒完,这些牢牢于心的恩赐怕也是舍不得同婢子讲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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