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16章


  太子手中的扇子指了指她,终究没说出什么话来,只是笑着摇摇头,又看向慕容放道:“贤弟日前与我说这侍女是山野里的村妇,只怕不是实情吧?”
  她双瞳猛地一缩,心被狠狠地敲击了一下。
  慕容放面色为难,说了两句托词又被太子拦住,太子摆摆手,也不愿在此时上多做纠结,将话题移到他处。
  “贤弟近日可曾听闻那城门校尉日前冲撞了内史侍郎长子一事?”
  陈鄞国自沈朝后便与北雀国交好,双方每年一月及七月都会在边境进行演习,好听点叫切磋,难听叫试探。北雀国虽国力强盛,多年的繁华也早磨去了骨子里的锋利,陈鄞却新朝未几年,正是国力蒸蒸日上之时,加上沈氏本就是武将世家,军力自然也不落后,这几年两国小试,虽年年都是相差不多,可北雀国的试炼兵却年年被压了一头。及至今年七月,君上有意让上林丞子弟兵一露身手,这只特别训练的军队果不负众望,大挫陈鄞,也算是让北雀国扬眉吐气了一口。
  加上半年前破获军火走私案有功,安王有心提携,同党羽的朝臣便联名上奏,使得上林丞右卫将军陈朔硬是官升三级,由从五品升到了正四品的城门校尉。也算是正式拜入安王麾下。
  “内史侍郎长子李悦素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这次却突然参与了赌场的集资,成为了幕后老板之一。这事本就蹊跷,陈校尉却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怕是早就给李侍郎下好的套子吧。”
  陈朔于闹市骑快马本是违反了律例,还冲撞了李悦的马车,李家公子虽未受伤,却也受惊而卧床多日。司理部本欲将此事上报,却没想到硬被内史侍郎拦了下来,还愿为陈朔作证说是在另一条街骑得马,马突然发狂了才冲撞了李悦。本来陈朔就是安王新提携的人才,司理部就已经万分头疼此案,既然苦主都出面了也就只是记档罚银,便就这么了了。
  但若是溯其源头,只怕李悦过得要比陈朔还惨。慕容放私下调查,发现李悦的车马是从一酒楼出来的,而他去酒楼与人商谈的便是赌坊的建成。按北雀律例,官眷不得经商。内史侍郎这个位置本就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真让司理部调查起来,只怕官位不保是难免的事。陈朔是早就知道李悦投资了赌坊,才可以摆这么一出闹市惊马警示内史侍郎李永巷。
  太子倚着椅背,神态放松,道:“贤弟是个通透人,我这五弟日夜笙歌,无心政事,这城门校尉百般讨好五弟,得了他信任,如今又这样兴风作浪。只怕五弟被奸人所骗,令父王痛心,皇室蒙羞,吾心难安啊!”
  他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慕容放便拱手感慨:“殿下爱惜手足之情,微臣敬佩不已,愿安王爷也能早日明白殿下苦心。”
  太子虚伪地点了点头,此时下人来通报宴会之事,他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此处。楚汐冷眼看着慕容放将太子送走,待他回身之时,自然也瞧见了这幅神色。居贤院里众多太子耳目,楚汐虽心有怒气,也不好发作。
  慕容放让她来祈都,若只是图她对王室众人的了解,完全不必让她随行伺候。她出入太子府多次,伪装的再好也易有破绽,慕容放却存心让她直接与太子对话,就好像故意要让她败露身份一样。她从未往此处去想,是以为慕容放会忌惮她逃犯的身份,不会舍得将山庄一同拖下水。可是这居贤院建成已久,想来太子与他的交情不是这一年才有的,若是……她就像踏进了一个布置已久的陷阱当中,明知道有问题,却猜不出这陷阱何时收网,又图的是什么。
  满朝文武半数皆来了,皇室中除了女眷不便露面外皇子王孙也多数都来捧场,太子府有一专门宴客的厅堂,堂内王公侯爵、从四品以上的京官分坐两侧,慕容放虽得太子重用,也不得不顾及爵位,只能远远地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陈朔坐于安王身后,景王却坐在安王对面。
  小拜月自然是由拜月舞起,由太子府祭酒女官操办,女子围着五位巫师行拜月礼,以舞乐示对神明的敬意。而后宴会方正式开始,虽由太子主持,但与会的官员贵族也通常会让府中的伶人筹备节目,在宴会上露一手表示对太子的支持。鸾歌凤舞,长袖莲步,乐舞升平中见宾客或弹冠相庆,或恭维着太子。安王素日流连楚馆秦楼,这些歌舞多是看烦了,兴致缺缺地与太子闲聊着几句家常。  楚汐悄悄从堂外进来,跪在慕容放身旁斟酒。
  慕容放喝了口酒,看似无意地轻声问她:“如何?”
  她投以肯定的眼神后又退下了。
  未几,本是缠绵温柔的舞乐忽得一停,遥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堂内便静了下来,舞女全都退了下去。鼓声一顿,接而二响,离大堂越来越近,节奏慢慢变快,犹如战鼓般振奋人心。一阵鼓响方停,众人还在惊愕之时,四位蒙着面纱的女子缓步向前,东西南北各坐一人,抱琴。堂外又听袅袅笛音,悠扬地吹了一声,音调略高,若空谷灵泉之音,又戛然而止。
  堂外宴席之中,摆出了一面鼓。一名男子散着头发,身上松散地披着一件白衣,白衣拖于地,只用一条红黑色腰带简单地系着。众人正等着男子的下文,疑惑之色皆向他投去。忽有一袭浅墨色自门外一侧甩出,一女子翻转着身子立于堂中,水袖狠置于地,伴着男子的一声鼓响,堂内四个角落处一同吹奏起丝竹之乐,堂中四名女子也奏起琴乐,气势不若于方才的鼓声,颇有奔马之势。
  女子身着白衣,白衣上是淡墨色的山水画,山河之壮,舞乐之疾,鼓声之烈,水袖如游龙于空,裙摆如白莲初绽。却见女子眉间一抹朱红花钿,双目如盈盈秋水波光潋滟,绛唇映日,人面桃花。这般妖艳之色与铿锵顿挫的舞乐相结合,又是一番别致的美。未等众人应过神来,那鼓声又一震,停了下来。
  女子的舞蹈也停住了。祭酒以为舞毕,正要入后台通报之时,又见四名女子将琴置于一旁,站了起来,慢慢向中间的女子靠近。中间的女子两手指尖相对,抬于面前,半遮住了脸,眼神妩媚。柔荑顺着巴掌大的小脸画了个圈,又停在胸前,只见那白衣缓缓褪下,露出了其内亮眼的橘色舞衣,那四名女子围着女子自左向右地慢慢转圈,女子便反着方向转圈,速度愈来愈快,那白衣慢慢褪下犹如一朵橘色的花含苞初放。
  舞乐又响了起来,鼓声也变得轻慢,凤箫鸾管,金石丝竹,奏出一曲绵长柔雅。五名女子跳的是莫城的舞蹈,身段优雅,纤腰慢拧,柔美之至。见气势不若刚才,众人也慢慢从震撼中出来,正叹息着那般雄壮的舞曲没有接尾,又见五名女子从腰后拿出了一把舞扇。
  舞步一变,比起舞蹈更似祭礼,声音也不若方才靡靡之音,鼓声又强了起来,只有笛声与其作伴。挥舞有力,步伐沉稳,宝蓝色的羽扇在橘色的纱衣间穿梭,藕臂一扬,似示吾辈雄心,纤腰一弯,似向神明细语,鼓声一震,四名女子皆拜于地,而中间的女子缓缓放下了遮面的羽扇,露出精致的脸庞。?
☆、身不由己
?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假山下的阴影处,量体裁衣的曙色简装,男子的目光锐利又深邃。
  月光浅浅地照着她黑色的披风,她声音冷淡:“陈朔,你说这话不恶心吗?”
  陈朔冷笑一声,道:“与就算毁了容貌也要找到美人来取悦男子的人相比,彼此彼此吧。”
  楚汐也不在意地看着他:“你觉得你想要的,安王会给你吗?”
  陈朔一顿,与她对视:“你以为我想要什么?”
  “我找你来,不是来说废话的。”
  她到祈都后未有多久,慕容放就找来五个女子让她训练,无非就是依着王公大臣的喜好培养这些女子,枕边风永远是最有用的风,慕容山庄用这招来扩张势力,虽然下作,但也不失为妙招。最起码太子很受用,被墨兰的舞迷得七荤八素的,趁机大赏了慕容府,但慕容放居然还是把她推了出来受礼。想来这些天祈都谣传慕容放身边的侍女貌若天仙这些话,八成都是慕容放放出来的,他要让她大出风头。把她捧上高台,再让她狠狠地摔下来。她虽然想不透用意,但总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最可笑的是,当你信赖的人要给你一刀时,你却要向已经给你一刀的人求助。
  她看了四周,才低声道:“我可以和你合作。”
  陈朔盯着她许久,不屑地说:“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楚大小姐吗。”
  没有了长公主的庇护,没有国公府的背景,甚至没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那么,你真的就把自己当做是景王爷的养子了?陈朔,不要忘记你姓什么。”
  她看得见陈朔的拳攥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骨节发白。
  这只是试探性的一句话,为什么陈朔反应这么大?
  “你现在效忠的是谁?”
  “如果我们合作,我自然效忠安王。”
  “慕容放待你不薄。”
  她喉间发紧,心上如铁铅压着般沉重,她听到她的声音,却又哑的不像是她的声音。
  “你欲对付楚府时,待我也不薄。”
  陈朔和她针锋相对那么多年,她一直不明所以,只是为了抬杠而和他抬杠。她无长兄,在楚府也无人为她出头,她一直很羡慕柴塔阳脑子再不好用都有个待她百般体贴的兄长,所以当陈朔一向她示好时,她便接受了。虽然陈朔没有从她身上讨到甜头,可在现在的她看来,那段时光的存在简直就是对她的羞辱。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