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31章


今日让她来,是为了让她看到他早就自己经营了许多势力,方慕容是谋士,可是他也不仅仅有一个谋士。当年楚国公贪污事发,太子能那么快地反应过来,不是慕容放的计策,而是他身后的这些谋士所为。陈朔的身份可能也早就被发现了,他是在威胁她。
  楚汐福身道:“一切由殿下做主。”
  太子挥了挥手,三人便退了出去,房内只有太子、楚汐以及那位姓兰的谋士。
  谋士向前一步,道:“上林丞在远疆练兵,圣上命城门校尉前往检阅,明日出发。”
  太子看向她。
  楚汐硬着头皮道:“城门校尉的职务不包括此,想是安王为了除去他而为。官员死于王府,与官员死于野外匪手,是两回事。”
  谋士摇摇头:“姑娘此言错了,检阅一事是景王爷上书提议。”
  “景王?”她眼里疑惑之色渐浓。本如方慕容所预谋的,安王这些日子在祈都的势力越来越少,必须要想法子夺回兵权。上林丞操练一事是安王许久以前的谋划,为的是让陈朔这个从上林丞出来的武官,可以借由着练兵一事来囊括对上林丞和远疆士兵的控制。但现在安王知道陈朔的身份,不可能再让陈朔掌有兵权。最有可能借此事杀他。
  陈朔若是执行公务的路上遭匪人毒手,安王自然有名义带兵平匪,可以挽回民心,也可以顺便除了陈朔。
  可是景王参与了此事,是巧合,还是说景王如今与安王是一伙的?如果是这样,她又该怎么做才能不牵扯到景王府的势力?
  “慕容先生献计与孤,由祈都往远疆这一路,匪人最多的便是平州与胶州的交界处,平州州令自然会好好保护陈校尉的。”
  楚汐对着太子一拜,道:“殿下胸怀宽广,至仁至义,实为万民之福。”
  方慕容与她所言的方法是,趁陈朔离开都城,派人半路劫走陈朔,再假扮成他,假死遁之。太子虽然明白陈朔的身份,却没有狠下杀手,还愿意配合着,倒让她放心了许多。
  太子不以为意道:“楚姑娘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孤的意思。明日孤会派人送你去城外,你有什么话要与故友说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
  进了太子府,再想抽身而退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
  她深深地对太子一拜,道:“殿下大恩大德,民女自当铭记在心,不敢言忘。”?
☆、百密一疏
?  楚汐天未亮便到了城外。
  空气里皆是刺骨的寒意,她穿的不算多,昨夜又一夜未睡,面纱下的整张脸都是苍白而发青的。
  她回忆了许多,从幼时在母亲房内呀呀呓语的模样,至后来晚央绷直而僵硬地垂在半空中的双腿,郡主皆由踏青的名义偷偷与她祭拜楚仪,再到九安街张牙舞爪地掷玉一幕,母亲因病衰弱苍老地死去,长公主将密令交由她去联系曾府,父亲在书房里循循善诱时期盼的眼神,还有在陈朔面前将刀架在脖上跳入毒潭的时刻。
  她多希望,方慕容是来救赎她的。
  这一生,为荣华富贵争了许久,却终究一无所有。
  方慕之曾说过,因在她,其果自是她食。
  万事皆说得通,只要他想说。
  长公主的事怪她,曾府的事怪她,陈朔的事也能怪到她头上。
  锅好多。
  她见着陈朔,又能与他说些什么?
  
  再与陈朔说清利弊,他发现了不妥反而会坏了计划,可是若什么也不说,可能今后也无缘相见。
  七年的陪伴,虽每次见面都要争个面红耳赤,却不知不觉地把他当做亲人看待。
  其实也不只是亲人。
  陈朔足够优秀,她并非看不见。郡主会动心,她也不例外。只是感情是一座很窄的吊桥,有陈朔与郡主就已经够了,而她的存在,只是伤害而已。
  可是陈朔呢?陈朔爱过谁吗?楚汐不知道。
  她见过陈朔望着郡主时眼底的暖意,却也见着他不顾景王府的处境处心积虑地向上爬;她听说陈朔为了她跳进毒潭去了半条命,却也知道所有的伤害与错过都是他一手铸成。
  也许他心里有着的,只有振兴陈朝的野心。
  那块玉鱼来自陈朝宫室,鄄语所刻的是陈后主赠与皇太子的一句话,会到陈朔手里,只能说明陈朔是皇太子的后人。依着辈分,便该是陈后主的曾孙。
  沈氏以临危受命解一国之难的名义称帝,虽言会善待陈朝后人,但也就是变相地软禁。这是一国秘事,她从未去探究过,也不知是何时陈朝后人从陈鄞国逃了出来,更没有想到陈朔会是这样的身份。亡国皇孙,借着郡主的善心进了景王府,重新造了个身份经营势力,借着安王好战之心,随时图谋夺回江山。
  所以楚汐当年的掷玉之举,才让他羞愤不已。成了他抹不去的耻辱,此后便千方百计要让她臣服,却阴差阳错地让她死了一回。
  也许她能说的,只是一句,此去经年,望自珍重。
  陈朔不配得到幸福,她也是。
  京官出外执行,巳时之前便该领了令牌出城,可她等了许久都未见到他。
  来往的人群里皆是身负重物的百姓,由一都迁往另一都,或是商贩忙着搬运货物。
  陈朔没有理由便服出行。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几名侍卫道:“你去太子府告知殿下,事恐生变。你去慕容府报个信,我在原信坡等他来。还有你,你去祈都城门看看,陈将……陈校尉每次出行,随同的官员士兵皆是在城门处集合,你去看看那些人还在否。”
  三人迟疑着。
  太子只是让他们来保护楚汐,并没有说他们需要听命于楚汐。
  楚汐神色一冷,拿出了那块方慕容给她的东宫玉牌。三人相视一眼,喏了一声便告退了。
  原信坡上只剩楚汐与一名侍卫。
  城门外不远,同有两名太子府里的便服侍卫,在路口等候着陈朔的出现。
  这几日方慕之也未来过,想是太子已经在派人监视她了。大概今天过后,她也要被软禁于府,守在一方天地,生而至死的无望。
  细碎如盐的雪落在她发上,又化成一滴水珠,渐渐地渗透到她心里。
  她不再奢望什么抽身而退了,方家不会救她,方慕容救不了她。她只希望陈朔能平安离开,曾府不再参与夺嫡之事,或者,再祝愿方慕容能够找到他一直想找的,能改变命运的东西吧。
  “楚姑娘,那些官员还在城门口。属下去时他们派了两名小卒离开,应该是去找陈校尉了。”
  她点点头,那人仍旧面无表情,话毕了便复又站直了身子,立在她身后。
  陈朔应当还未离开祈都,就算事有生变,陈朔不可能抗旨不遵,安王也不可能贸然在都城里动手。也许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吧。
  安王派出埋伏的人,应该与陈朔出城的时间相差不远。她审视了许久,未见到什么行踪可疑之人,也不知是她眼拙,还是安王得到情报的时间早于她所知,或者是……
  “从这里出发,到慕容府来回需要多久?”
  “若未有异常,派出的人现在应该已经见到慕容公子了。”
  是不是有什么被她遗忘了。
  “楚姑娘,雪下得越来越大了,是否要去车上等着?”
  不安的感觉在她心上慢慢扩散。
  “不必了。不会很久的。”
  一辆马车行驶进一条深巷。
  马车外身漆黑破旧,看起来像是普通商户所有。但车内又是另一番天地,虽色彩黯淡,仔细辨认也见得出匠人的用心精巧,不大的空间里无一处被浪费,没有多余的装饰,也足够坐得下六七人。
  方慕之皱眉看着地上躺着的黑色布袋,里面似乎还装着个人,道:“慕容山庄的马车也是越来越破了。”
  方慕容神情并不好看:“你可以走着去。”
  慕之哼了一声,道:“若不是你要挟我,我何必要去?”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他面色渐冷,挑眉看他:“我担心陈朔?你觉得我有短袖之癖?”
  方慕之咳了两声,又吐了口气道:“你与楚汐待在一起久了,说话也不成样子。我是说太子。”
  “你明明可以自己去看她,非要让我整日翻墙过去。现在太子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派人将灵犀院盯得死死的。哎,我只是来办事的,善后的事不由我来。”
  “若是办事也不由你来,我觉得更好。”
  若不是方慕之执意要在猎场下手,楚汐也不必进太子府,所有的事虽然要费一番周折才好做完,但也不会一环扣一环,再惹纷扰。
  “哼。”
  方慕之自认这个弟弟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任由楚汐和方慕容私下达成协议,如今还来帮方慕容一把,他身为方家族长,完成族里交代的职责有何错之有?
  当哥的不知道弟弟心里苦。
  马车经过几条人烟稀少的街道,与另一辆马车错身而过。
  方慕容眸色一暗,车外几道黑影一闪而过。
  终究是出错了。
  自祈都中心的宫城向外扩散,越远处温度便愈来愈低,到了祈都城外,可见冰雪。
  她伸出手,雪落在她手上,不似方才的轻薄,似乎有一瞬细不可闻的低语,顿了顿才渐渐化开。
  水从她手上慢慢滴下,如一道清冽的酒水缓缓倒入酒杯。
  “本王,倒不曾在此处与人对饮过。”
  陈朔坐于案前,身板挺得笔直,昂然挺立,眉间的英气未曾被牢里的污浊之气掩去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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