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30章


  “他不会帮你的,你这样只会害了自己。现在局势已经变了,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该为你肩上的担子想着。千年基业,毁于一人,这种事情在我身上发生过就够了,难道你也想尝尝这种滋味吗?”
  “你知道多少。”
  楚汐吸了口气,情绪慢慢平缓下来:“郡主什么也没和你说?”
  陈朔的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也不看她:“自你回来后,她就不愿见我。”
  楚汐怔住了。
  诗会上的异常,她也察觉到了,但没想到会到如此地步。郡主十岁时,陈朔便进了景王府,如今也有七八年了。郡主温婉,对陈朔更是不曾发过脾气,这次却因为陈朔拜于安王门下而生气许久。大概也不只是恼他一意孤行,也是在表明景王府的态度。
  可是这与她的计划偏差太远了。
  难怪陈朔一无所知,她想通过郡主传递的消息根本就没有传到陈朔那里去。
  楚汐看着他,一字一顿,声音也极力缩小到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大小:“凤凰泣血。”
  他神色变了变,道:“你何时发现的。”
  “不是我,是慕容放。”楚汐的脸上也有愧疚:“他救我的时候发现了那块玉,他游历天下知道的不少,瞧出了端倪。”
  “你们二人,关系倒真不一般。”
  楚汐看着他,神色淡然。
  那日方慕容送她回太子府时,她发现了陈朔的身影。她不知道方慕容究竟在想什么,一边让她去向陈朔、安王投诚,一边又刻意在陈朔面前表示出不一样的情谊。陈朔大概也看见她和方慕容在九安街牵手而行的景象,她还能怎么反驳。
  “慕容山庄的势力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弱小,就算没有发现你的身份,他也会想办法除去你。如今你的把柄在他手上……”
  他的声音冷了许多:“我有何把柄,他又有何证据?”
  “陈朔,证据这种东西不是伪造不出来的。当年你举发楚府的证据不也有无中生有的吗。安王生性多疑,你在此处不仅完成不了你想做的事,还随时都会丧命于此。你若是答应我退出来,慕容山庄也不会再针对你,我们自然会……”
  “你们?楚汐,你不要忘了你到底是谁。如你所言,慕容山庄的势力不小,我要是离开了安王府,是不是更好解决掉了?你今日为慕容山庄做事,难道慕容山庄真的会为你放过曾府吗?曾府如今为长公主办了不少事,想要除她的势力,第一个除的便是曾府。安王如何,他也是唯一能够让我东山再起的人,而不是你身后的慕容山庄。”
  她脸色惨白地看着他:“你明明可以选择一条更稳妥的路,为什么要……”
  他紧紧捏着她的双肩,眼里尽是狠戾之色:“你既知我身份,就不该再有此问。”
  全都错了,也全都迟了。
  枯叶划过地面,发出声响。黑色的官靴踩在叶上,却好像踩着她紧绷的神经。
  她看着他的背影,问:“你选了这条路,从没有考虑过江萼,对不对。”
  他没有停顿地离开。
  眼泪悠悠地转了几圈,终于打湿了手里的荷包。
  一块玉鱼落下,白色的碎片四处飞溅,像是屋檐边滴下的雨。
  女童穿着白色的小袄,眼睛笑得弯弯的,一手牵着一人,声音软糯道:“你们不要再吵架啦,夫子言,礼之用,和为贵,小汐你向朔哥哥道个歉,朔……”
  小楚汐穿着的黄袄沾上了不少泥土,她不甘地指着陈朔:“夫子还说好男不和女斗,为什么不是他道歉!”
  陈朔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去,他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若不是你非要秀马术,我们怎么会骑得迷路了,现在连郡主都被你牵连着在这里避雨,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比我们都大,为什么不记着路!”
  “你比马还疯,要是我记路了早就跟不上你了!”
  “我骑我的马,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要骑得比你快!”
  “……”?
☆、釜底抽薪
?  一张纸条在火盆里慢慢被吞噬。
  方慕容在太子府里偷偷塞给她的纸条上,只有二字,已成。
  安王这几日就会收到情报。
  她很不安。
  楚汐一直以为自己失去了许多,却没想到郡主和陈朔也是亦然。
  当年她跳入毒潭,毁了自己的身份,去了陈朔半条命,也在郡主和陈朔当中扎下了一根刺。她死了,郡主难安。她活着,陈朔难安。
  明明每个人都想保护郡主,可是郡主却总被伤害着。
  她很想去看看她。
  “楚姑娘,殿下命你去书房一趟。”
  婢女守在门口,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火苗蹿了许久,不舍得张扬了一番,渐渐灭了下去,盆内只有黑色的灰烬。
  她不耐道:“知道了,你下去吧,我随后就去。”
  “殿下让婢子将姑娘请过去,时辰不早,姑娘还是快些的好。”
  楚汐看着她冷笑一声。
  初时见太子还对她稍有顾虑、礼遇有加,这府里上上下下也都对她恭恭敬敬的,可时日久了,墨兰在太子那宠爱渐盛,而楚汐却仍旧只是个侍女的身份,这些人的耐心也耗得差不多,连做样子都懒得了。
  婢女看着楚汐压迫性的眼神,心里也开始犯怵。气势慢慢收了许多,低下头来,声音里有稍许颤抖:“婢子在外候着姑娘。”
  楚汐起身,将那火盆一推,灰烬洒了一地。她走到婢女身边:“我回来前,你把地上擦干净。若是让我看见了一点痕迹,你也不必在院子里待着了。我想,这些权利我还是有的。”
  这婢女素日里做的也是服侍太子更衣用膳之事,擦洗打扫这些有粗使丫头来做,今日受了罚,传了出去免不得丢脸,若是让李管家知道了,恐怕又得一顿责罚。何况清理灰烬也不是容易的事,那盆里的火刚灭,炭色在地上便更容易留下印记,即便清洗好了,若是未能在楚汐回来之前晾干地面,降职也是免不了的。
  婢子腿一软便跪了下来,看着楚汐离开的身影,却只得低低地喏了一声。
  祈都无酷暑与极寒之时,庭院里虽有许多枯枝落叶,也不缺绿意鲜花。她行的极慢,走走停停,偶有因艳色晃了神的功夫。
  楚府当年,何尝不是这般光景。
  书卷落在她的脚边。
  “民女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坐在椅子上,那卷书卷是他等的乏了,随手扔的。正好扔在她进门之时,也不知是否有意。
  “孤以为还要亲自去请你你才肯来。坐吧。”
  她喏了一声,屋内有四名谋士,两个空位。她不假思索地便欲往离门口最近的位置走去。
  太子又道:“何以离孤如此远?”
  这四名谋士并非是官场之人,或者说,是在楚府倒了才入的官场。没有一人认得出她来,对这幅场景也无动于衷。
  楚汐笑着,转回身看他道:“民女既无诰命,又没有匹敌得上众位大人的才智,殿下让民女坐,民女自然不敢在屋内放肆,只得去门外寻个石坎来坐着。”
  太子皱着眉,也不看她:“你且来孤身边。”
  “喏。”
  “殿下有要事在身,那微臣便不再叨扰了。”
  离太子最近的一名年轻谋士起身言退。
  “兰卿不必如此。楚姑娘是孤的侍女,并非外人。”
  兰姓,她未曾听过。方慕容和方慕之给她的资料,以及方慕之平时的谈话里从来未提及此人。而这人眼里满是对楚汐的防备,想是早知道她的存在。他防的是她,还是慕容山庄?
  谋士神色为难,见其他三位谋士也要起身言说,太子摆摆手,道:“今日孤请诸位来,也是有要事相商。”
  这四人同进同退。
  太子侧着脸看她一眼,她诺了一声,便将案边的几份卷宗拿到他面前。她无意窥探,却有一份卷宗的系绳早已松开,斜斜地瞥见了‘佑景’二字。
  她觉得甚是眼熟,一时半会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太子拿起了另一封卷宗,递给她,让她念出来。
  无非是朝堂上的动向,许多都已经从方慕之那里听来。
  “慕容先生同孤说过,你有除掉陈朔的法子?”
  楚汐的话音刚落,太子轻飘飘地落下了这样一句话。
  “民女所做所言,殿下皆看在眼里,未敢有一句欺瞒。”
  太子点点头,手里是一杯沏好的新茶,杯盖与茶碗之间细细的摩擦声,此时却显得十分响亮。
  “只是陈朔究竟有何把柄,你们却从未告知与孤。”
  陈朔的身份,方慕容的确不可能告知太子,但是肯定早有一番说辞。偏偏楚汐不知。
  楚汐的脸上露出慌乱的表情,正要跪下,却见到太子冰冷的眼神。
  她一时间想到了许多。
  ‘佑景’是陈朝最后的年号。
  “孤知你与陈朔自小交好,心不忍其误入歧途。但孤为一朝太子,东宫之主,又岂能看着这北雀朝堂上有奸人作祟、小人乱政。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还有慕容放应该明白。”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突然一笑,面上皆是轻松之色,道:“你不必如此看孤。这次的事,孤不会与你计较。慕容放将你献给孤,你便是太子府的人,此事一了,你便随孤进东宫。朝堂是男子的天下,你如今也玩过了许多,该收心了。”
  方家再怎么扶持太子,向太子示好,太子也不可能只听信方家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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