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汐东还

第33章


  郡主从慕容府出来,楚汐误会
  “姑娘前些天冻伤了身子,还是早些回府休息,别让……殿下担心了。”
  冉宛抱着一件披风,站在她身后。
  自陈朔死后,楚汐消沉了许久,终日闭门不出,慕容府将原先伺候她的侍女送了过来,太子也允了。冉宛过来后,才知楚汐只是因冻伤与浓烟呛伤,才不得不卧床几日。
  雨雪一停,她便出府了。太子也未有阻拦,只是命几名侍卫贴身保护。
  她怔怔地看着一潭黑水。
  她与陈朔闹了多年,温情的话语也鲜少说过。在囚于陈府时,陈朔每次见她也都是讥讽的话语,将所有楚府罪证的卷宗副本带给她看,还扔了一把刀予她,赌她敢不敢自杀。
  楚汐或许是死了,也或许未死。
  那把刀她也用上了,她从陈府偷了马逃出,在宵禁的夜里没躲过禁军的搜查,明明是深夜,却似有万千兵马举着火把在后面追她,她像是见不得光的老鼠四处逃窜,而身后都是咒她死去的怨骂。
  她退无可退,站在毒潭一侧,将刀架在脖子上。陈朔在马上倨傲地看她,道:“你不敢。”
  他赌她不敢死,她是如此贪生怕死、贪荣慕利之辈,怎么会舍得葬身毒潭,空付了一生心血。
  楚汐看着他从马上下来,向她慢慢走近,声音里再听不出崩溃的情绪,她道:“我命只在我手,陈朔,我不会臣服你。”
  后来她每每忆起,都怀疑当时是从何而来的勇气,让她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从此改变了众人的命运。
  她知后来陈朔也跳了下去,但她却不想知是为何。
  许多事,错了便是错了,再无回头路。如果他们愿意好好地谈一谈,而不是整日争强斗狠地要对方先低头,万事也不至到今日这样的地步,可是万事都没有如果。她不愿原谅陈朔当初囚她辱她,想来陈朔也不愿原谅她助着太子伤他杀他。
  稍远处忽有一声异响,侍卫飞身而过,刀架在来人脖上,怒斥:“什么人?”
  农夫打扮的男子被擒而跪于地,面上皆是惊恐之色,结结巴巴道:“小…小人,是来采药草……”
  侍卫面色不善:“此为毒潭,附近都是毒物,你采什么药草?!”
  那人脸皱成一团,吃力地说了几次都说不完整。
  楚汐本不欲管,但思绪被其打断,面上也有一丝不悦,她向来人走了几步:“你把刀放下吧,毒未必不能救人。只是这毒潭为禁地,寻常百姓进来并不容易,你又如何进来的?”
  毒潭禁地,虽看管的人不多,但终究是有人把手。而其他可以进来的路又十分难行,她那日闯入此处,也是一番坎坷,从山间小路而来,连人带马摔了多次。
  男子见楚汐身为女子,想必更好说话,向她膝行几步又被刀拦住,他才怵然道:“小人家贫,因都、都中药房高价收够药草,小人便、便想到了此处,每每有人,就、就悄悄跟了过来。”
  “你来这里几次了?”
  那人见楚汐脸上并未有怒色,才放大了胆,深吸了一口气,也不敢欺瞒:“一年来,每月都有十天左右有人来此处,小人约莫是……是来了……”
  一年,一年前是她刚跳入毒潭不久的事,她向前一步,问:“你可知来的是谁?又是来做什么的?”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常见的有两个人,一男一女,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他们都是分别来的,每次来也不做什么,就、就是像姑娘刚才那般,看着潭水,也不说话。”
  也没有动不动拔刀的侍卫。
  楚汐一顿,问:“男子是否……常穿一身黑色?女子的马车上,是否有个景字?”
  男子讷讷道:“小人……小人不识字……但那位公子的确总是穿得一身黑,那位女子,身份似乎十分尊贵,马车上的垂穗……是红色的!”
  她后退一步。
  红色垂穗,只会是郡主。
  “他们二人最近有来吗?”
  “嗯……那位公子后来就不怎么来了,倒是昨天小人还见到那位小姐。”
  她点点头,看向侍卫:“你看着他采完药草就放他走吧。”
  “喏。”
  她复又站到原地,看着潭水发呆,对男子感恩戴德的话语似若未闻。
  郡主……知道陈朔死了吗。
  她听闻景王府走水,一个园子被烧得干干净净,郡主也受了点伤,卧床不起。
  想来受伤是假,但望园,是真的没了。
  望园,是陈朔的居所。无月为朔,满月为望。园里的少年已经逝去了,空留着园子也只有伤怀。
  他们三人,终于到了这个地步,一死一伤一囚。陈朔身死,江萼心伤,而楚汐便再没有了自由和荣辱。
  但她和陈朔,都对不起郡主。
  “去慕容府。”
  冉宛福身喏了一声,侍卫似乎有话要说,楚汐瞥他一眼,他也不再说什么了。
  马车第一次停在慕容府的正门。
  她从帘边一角望去,慕容府的牌子高高挂着。方慕容接手这个宅子也不知多久,将楚府独有的奢逸华贵之气磨得干干净净,倒显出隐于山林间的江湖门派的大气,只是她能堂堂正正入府的日子,怕是此后再也没有了。
  在冉宛的搀扶下,她下了车,却发现门口停着另一辆马车。
  红穗黑木。
  郡主一身男子简装,低着头与她擦肩而过。
  方慕容从堂中出来,见到她时神情里颇有些意外,强作镇定道:“你来了。”
  楚汐停在原地,看了眼离开的马车,又转过来看他。
  “我一直在想,郡主不见陈朔,连口信也不传给他,这是为什么?就算是生气,也不该在正事上犯糊涂。”
  方慕容淡笑,道:“还是到屋内讲吧?”
  楚汐摇摇头,也走近了几步:“我想,我可能再也不会踏进这个屋子了。”
  “郡主来这里,只是替景王传口信。”
  “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楚汐看着他,声音不大,足够让那两名太子府里的侍卫听见:“景王上书,圣上命陈校尉赴远疆阅兵,再让景王将陈朔的卷宗交由安王,文官弹劾的奏章层层上递,安王时间紧迫,不得不杀陈朔请罪。安王提前动手,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才来不及救出陈朔。但很可惜,宫里有你们的人,放出来的是假消息,奏章未提陈朔身份半句,安王杀官员,罚之,失势。”
  “不要妄自猜测,乱了阵脚。你知景王中立,且待陈朔恩重如山,又如何会做这样的事?郡主来此,是为了问你的消息。”
  “若是她知陈朔死,必定恨我,又为何会去毒潭。若她不知陈朔身死,又怎么会烧了望园?除非,景王府有把柄在你手上,不得不为你除去陈朔。”
  她先前不明许多事,郡主不愿认她,是望她知难而退不再卷入此事,但事关陈朔生死,无论如何都不该有此疏忽。她明着暗着提醒郡主多次,包括诗会上她与柴塔阳的合手,郡主不是看不出,却选择了忽视,刻意忽视对陈朔不利的因素,刻意忽视所有的暗示,刻意避开陈朔。而陈朔身死,郡主却也没有来找她,情绪稳定得过分。
  景王的参与,更非常事。她想不到任何理由可以解释景王府在此事的立场。毁望园,可以说是怕触景伤情,但可以说是毁尸灭迹,彻底抹杀掉陈朔与景王府的干系,向皇室表忠心。
  而郡主出现在慕容府,只能说明他们在私下早已达成了协议。
  他目光深邃,又如在山庄时那般莫测,脸上再无温柔,笑里藏着几分深意:“楚姑娘如今已是殿下身边的人,还望记得清自己的身份。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楚汐拱手,喏了一声,道:“先生的救命之恩,楚汐已报。此后恩断义绝,两不相干。”?
☆、血浓于水
?  “楚汐,你在求孤?”
  太子慵懒地靠着椅背,手上是一份卷宗。
  楚汐低着头,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道:“楚汐求殿下,放曾府一条生路。”
  太子点点头,声音里仍旧风轻云淡:“孤不明,曾氏一族忠心事君,为何要你来求情?”
  她一顿,悲戚道:“楚汐自作聪明、误入歧途,外祖母怜吾幼年失母之痛,多有照拂,才有了如今这样的境况。曾氏一族常有悔过之心,奈何时事囿人,难以脱身。楚汐恨己之罪累及数人,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只求殿下不要让忠臣蒙冤。”
  太子知道的多少,楚汐没有把握,却知他早已起了疑心。不论是她还是方慕容,都不是他真正的亲信。太子虽在陈朔一事上未有追究,但曾府与长公主走得那样近,她完全没有把握,当太子真正正视皇权,是否还能容得下曾府。
  但曾氏一族,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万般事她都能为自己找到推脱的理由,唯独曾府不能。曾府成为长公主的亲信,完全是她一手促成。在方慕容的设计下,长公主失了许多势力,曾府自然也失势了。而一旦太子踏上皇位,第一个要除的,便该是往日的政敌。她必须现在就为曾府求好退路。
  卷宗被扔在她的面前。
  楚汐仍旧低着头,没有一丝去碰卷宗的意思。太子轻笑一声,道:“孤命你看。”
  细密地小字规规整整地写在素书上,从三年前她牵线在长公主面前举荐曾景同后,曾府所为,多数都记在了其上。
  “这些事,是楚汐以命相挟,逼着外祖母做的。”
  他恍若听到了可笑的笑话,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指挑起她下巴,让她不得不正视着他:“你此次回祈都,倒真像是换了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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