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的秀色

老太后身着大朝服，端坐在主位上，面带微笑地开了口。
  “母后，儿子与皇后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王皇后随皇帝站起身，举起手中的金樽，金阙之下众人亦起身同贺。
  “你们有心了。哀家高兴！”老太后也举起了桌上的金樽，一饮而尽。
  接下来是殿前唱仪：“皇上，血玉弥勒一尊。皇后，百鸟朝凤金缕衣一件。大殿下，金卷佛经一部。二殿下，东海夜明珠一颗。三殿下，珍珠寿图一幅。四殿下，象牙镂空凤舟一只。五殿下，金玉如意一柄。贵妃娘娘，牡丹缠枝玉寿瓶一对。淑妃娘娘，西池佛果一轴。平妃娘娘，碧玉佛手花插一件。……”
  寿礼不是寻来的奇珍异宝，就是费尽心机的别具一格，冬珠听得暗暗咂舌。礼单宣读完毕，乐舞登场，席间开始觥筹交错。冬珠也进入吃货的最佳状态，旁若无人地品尝琼酿佳肴。两杯果子酿喝下去不久，脸上就发起烧来。
  冬珠觉得头有点儿晕，一时不敢多饮，忙用饭菜垫底儿。低头努力扒膳之际，大殿内却传来一阵惊呼：“不好了，俞嫔娘娘晕倒了。”
  乐声骤然而止，太后和皇上的脸色都有些难看。王皇后连忙吩咐：“先用软榻把俞嫔抬到偏殿去，传太医诊治！”
  大殿很快恢复了歌舞升平，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宣布寿宴结束。
  外臣和命妇们陆续离去，冬珠顺着人流走到殿外，等着王喜儿送自己回寿安宫。看见停在路口等人的孙珞，便上前招呼道：“珞表哥，你也参加了宫宴？”
  “表妹，你来得正好。俞嫔娘娘晕倒的事，把皇姑母牵扯进来了。你说这该如何是好？”孙珞把冬珠唤到一边的暗影处，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你是说容嫔娘娘与俞嫔娘娘晕倒的事有关？”冬珠惊得张大了嘴巴。
  “俞嫔娘娘是武安侯府郑孝勇的大妹妹郑月俞，这次选秀与她的妹妹郑月英一起被留了牌子。郑月英被皇上指婚给萧大将军的幼子萧熠，郑月俞入宫作了娘娘。”孙珞蹙眉解释道。
  “姐姐不肯嫁给郑孝勇，皇上收回圣谕贬斥了父亲，命姐姐清修一年改嫁表兄。武安侯府觉得丢了脸面，不依不饶。俞嫔娘娘更是仗着新宠，又与贵妃娘家是姻亲，屡次找皇姑母别扭。这次，俞嫔娘娘说皇姑母宫里养的那只狮子猫在路上惊到了她，当时就觉得不适，但为了参加太后寿宴就没吱声，直到宴席上腹痛难耐……”
  “那只猫是否撞到俞嫔娘娘，有谁看到了？”冬珠好奇地问道。
  “俞嫔娘娘身边的太监宫女都说亲眼所见，如今那只猫已被她们在外面拿住了。”孙珞惨白着一张小脸儿，神情沮丧地说道。
  “在外面拿住了猫又如何？俞嫔娘娘身边的人作证不算数。容嫔娘娘身边的人也可以作证当时猫不在俞嫔娘娘行走的路上，猫被她们在别处拿住故意陷害人的。”冬珠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加入到宫斗的戏码中。
  “如果俞嫔娘娘再找出不相干的人出来指证，皇姑母的嫌疑岂不是就洗不清了？”孙珞迟疑着问道。
  “她们能做到的事，容嫔娘娘也可以做呀！”冬珠觉得举证不是问题，关键是皇帝相信谁。
  “表妹的意思是抵死不认？”这一回，轮到孙珞张大了嘴巴。
  “这种说不清楚的事，你让容嫔娘娘怎么认？以容嫔娘娘的个性，唯恐避之不及。如果皇上相信容嫔娘娘，一切都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如果皇上不相信容嫔娘娘，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小丫头，你是不是打算作扫洒宫女了？”冬珠吓得一哆嗦，转身发现王喜就站在背后。
  “方才……方才……”冬珠嚅嗫着。
  “我听得一字不差，没想到小丫头还颇有些心机呀！”王喜阴阳怪气地说道。
  “小爵爷，”冬珠把他拉到一旁，低声恳求：“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好不好？”
  王喜伸出手点着冬珠的鼻子，老神在在地教训起来：“宫中娘娘之间的事，也是你能参合的吗？一个不慎，卷进事非中，可不是闹着玩的！今日你也瞧见了，一切始于你表姐抗婚！郑家丢了面子，自然要想法子找回来。”
  “如今云表姐是我未来的嫂嫂，我能坐视不理吗？”冬珠嘴硬道。
  “就是因为你帮了她，才会被太后宣入宫中。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是你暗地帮了我，所以才没去大正殿扫地。”冬珠垂下了头，小声嘀咕。
  “你都已经尽力帮她了，还要怎样？我奉劝你一句，宫里的事少插手。帮人也要力所能及，不是什么事都能做的，一个不小心帮了倒忙，你会后悔的。”王喜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低头的冬珠没看到，但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
  “这次就听你的。”冬珠心中挣扎了一会儿，同意不再插手了。
  除了孙珞和五皇子，她并不喜欢孙家人，包括以后会成为她嫂子的孙嫣云，也没感受到她对自己有多好。当初在皇上面前帮她说好话，不过是希望孙嫣云与萧熠这对有情人能走到一起，后来皇上把孙嫣云赐给自己的哥哥，她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平衡的。哥哥应该娶一个对他专情的女子，而不是一个心中有别人的女子。
  王喜儿没想到冬珠这样听话，一时有些不适应地问道：“你不会又阳奉阴违吧？”
  “你又乌鸦嘴！”冬珠抬起胖爪，扬了扬。
  “山下的女人是老虎，看来是真的！”王喜儿挠挠头，躲了过去。
  ?
☆、五年之后
?  “大小姐，这次上京仓促了些！连京城的住处还未安排好，就这般来了。”知夏对身边这个娥眉弯弯，明眸顾盼的清丽少女，有些头疼。
  “有石瑞在呢。”冬珠懒洋洋地斜靠在车窗旁，撩起纱帘一角，正好奇地向窗外打量，对身边人的唠叨全然不在意。
  五年了，这次顶着秀女的身份，再次踏入京城的地界，心里还是有一些触动的。
  这几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孙家败落了，被指控蓄意陷害皇嗣的容嫔娘娘还在冷宫里吗？被王皇后照管的五皇子金沐阳还是那个朝气蓬勃的小正太吗？三皇子金沐暄娶了正妃后，身为侍妾的琳表姐儿日子还过得去吗？一直乌鸦嘴的王喜儿听说在她离京不久，就去了军中历练，如今也不知能否在京城遇见？
  一想起家里的糟心事，冬珠觉得能躲出来散散心也好。
  前年，孙家把表姐孙嫣云送到辽城石府，而兄长石勇却不愿娶她。百般推脱不过，竟然离家出走了，至今都没有消息。
  石家不敢抗旨，只好请来长史府的表哥李毅，代替新郎与孙嫣云完成了大婚仪势。婚后便独守空房的孙嫣云，时常去婆婆李瑾瑜的房里坐坐。李氏这个婆婆兼姨母的身份，与孙嫣云的关系自然好一些，但也代替不了夫妻之间的关系。
  纪姨娘的一对龙凤胎，如今七岁了。被李氏接入府中，安哥儿分到前院，由石老爷亲自照管。平姐儿待在后院，如今也进了冬珠住的秀楼珠玉阁。
  石老爷三年前带着儿子石勇归家后，就留在了辽城作戍城将军。三年来，李氏依然没有生育，成了通房丫头的吉祥却生了一个男孩叫魁哥儿，乐得李氏合不拢嘴，求了石老爷把孩子寄养在自己名下。吉祥也母以子贵，升为姨娘。
  “大小姐，真地不去孙府暂住吗？”已经挽成妇人发髻的知夏，有些担忧地问道。
  自从李氏有了魁哥儿，对冬珠也就不那么上心了。这次冬珠上京，李氏只派给她知夏、明月和奶娘冯妈妈三人服侍，把管理珠玉阁的金妈妈留了下来。
  石勇离家出走没有消息，不能送妹妹上京选秀。石老爷就命亲随石瑞带着护兵保护长女一路的安全。
  石瑞是老管家石全的儿子，追随石老爷多年，一向谨慎小心，大有接替父亲管家之势。石老爷对自己的长女选秀一事还是比较上心的，特别是听说三皇子想纳女儿为侧妃的事后，对冬珠的教养更是比以往用心许多。
  养母李氏有了继子，对冬珠的关注淡了许多，但她也希望石家女儿嫁得好，将来也能为家人谋些便利，因为对冬珠这个养女的日常饮食起居从未苛刻过。
  五年来的日子，冬珠过得很轻松。能让她烦恼的就是自己的哥哥石勇下落不明，还有住在别院的生母赵氏，没了儿子的嘘寒问暖，也没有龙凤胎的嬉笑玩闹，日子越发冷清了。每次冬珠外出找机会探望，赵氏都会拉着女儿的手聊上许久。
  “还去上次来京时的那家客栈吧？”冬珠还记得悦来客栈的招牌菜酸辣鱼丁和红烧蹄膀很好吃，还有客房的环境优雅舒适，也适合小住。
  “既然来到京城，孙家总要去拜会一下的，不然会被亲家挑理的。”奶娘冯妈妈一旁劝道，其实她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可惜没什么效果。
  “哥哥离家出走，我这个妹妹去了，少不得要触霉头。他们家的老太太本就不待见姨母和云表姐，不能白白送给她数落人的机会。”冬珠一脸不耐地拒绝。
  “孙家老太太是个苛刻人，妈妈上次没跟着，我与知夏姐姐陪着大小姐在孙府住过一阵子，那也是千小心万谨慎的，还是会经常被老太太瞧着各种不顺眼。”明月一提起孙老太，脸色变了变，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神色。
  冯妈妈也知道小主子是个有主意的，说多就惹人烦了，不得不闭了嘴。
  车马停在悦来客栈门面，管事石瑞先去客栈里订好了房间，才把冬珠请下了马车，恭敬地说道：“方才奴才为大小姐订了一套上房，膳食不知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