跷动人生

第57章


司机无奈的说:“他们天天上来,我明知道也不敢管,这些人都是这路上村里的无赖,我不敢惹,惹了怕他们报复。”中年男子苦笑了一下,那些人一下车,他已经明白自己受骗了。
  大巴车在崎岖的盘山公路上不紧不慢的走了大约5个小时以后,终于到了河边县城,我找了个干净的宾馆登记了。宾馆里提供三餐,但需另付钱,我在宾馆吃了午饭,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晚上了,出门到街上转悠,到处都是散步闲遛弯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可不是,离开这里已经20年了。沿着大街一直往西走,是一个大型的广场,许多老年人在跳广场舞。广场紧挨着黄河码头,黄河在这里是由北向南流,沿着河岸一直向北,走500多米,就到了我就读的高中附近。有一群穿着光鲜亮丽的男女,可能是县城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在跳华尔兹,我坐在河岸边的长椅上,河岸被修整得平整开阔,铺成水泥路,路两边垂柳依依,飞檐画栋的凉亭点缀,黄河里停泊的快艇,成为一道景观。夜幕下,我望着对岸黑越越的山脊和山坳里影影绰绰的人家的灯光,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冷寂的眨着眼睛。黄河水在路灯的照耀下平静的流淌,仿佛听见哪里传来母亲呼唤玩的不知道时间的孩子回家的声音,伴随着一两声狗吠,在淡淡的炊烟的空气中荡漾着散开。黄河在这里拐个弯,冲刷出一块平地,构成了现在的县城。这里的河面开阔,河水很少湍急的现象,但水也很深,高中时一个同学坐在河岸上读书,河岸突然塌了一块,把那个同学吞没了,被黄河吞噬,很少救上来的。
  老人们常说黄河没有底子,其实是由于河床布满淤泥,所以根本够不着底。主席当年游过长江,但也不敢游黄河,就是因为大量泥沙,导致河里情况很复杂。夜深了,跳舞的人相继离开,我也回了宾馆。奇怪的是,在宾馆丝毫没有往常到了新地方睡不着的感觉,躺下就睡着,一直睡到天大亮。
  第二天早晨起来,在宾馆点了一碗酸粥,酸粥是家乡特有的食物,在河边县,家家户户的灶台上都放着一个陶瓷罐子,里面是发酵了的酸汤,在酸汤里倒入糜米,放在温热的灶台上,第二天早晨,米就酸了。早晨,家庭主妇开一锅水,水爆开时,用勺子把罐子里的米挖出,放进锅里,然后就着舀几勺锅里的汤,再补充进罐子里,所以罐子里的汤永远是酸度正合适,也不会腐坏掉。如果家里人外出几天不回来,回来后酸汤一准发霉发臭,需要倒掉,再去邻居家舀上一勺酸汤,新弄来的酸汤,一开始做出来的酸粥不好吃,要过上一段时间,才能养成自己家的味道。由于每家每户人口多少不一样,也就是罐里放的米多少不一样,主妇们舀汤回补的多少也不一样,所以导致了酸粥一家一个味道。下到锅里的米煮上一会儿,可以再切几块土豆或红薯放进去,待米熬稠了,盛到碗里,每人端一碗,上面夹点淹酸菜,然后自己找个墙根,院落或蹲或站或串门到邻居家吃去了,吃得时候拿筷子把碗里靠边的粥压一下,然后挑起一块米吃,由于靠碗边的饭最薄,凉的最快,才不会烫嘴。转圈吃完,再用筷子象剥皮似的一压一挑,任何时候碗里都是一个光溜溜的和馒头一样的半个米球,由大到小直到全吃光。本地人从小天天吃酸粥,上学的孩子从来没有生病请假的,而且一上午不用喝水。据老人们说,学大寨那会儿,每天天不亮就上山种地,村里专门派一个人负责到各家拿酸粥,一筐子各种花色的放酸粥的碗,上面扣一个盖碗,另外一大罐酸米汤。吃了酸粥,一人喝碗米汤,干一天活也不用喝水,也很少生病。据老辈人讲,这是宋朝时,杨继业杨老令公的大本营驻扎在河边县火山,萧太后犯境,杨继业率领大军前去迎敌,那是一场恶仗,一直打了一个月,回来时才发现,当时匆匆离开,下到锅里的米已经酸了,当时粮食不多了,杨老令公觉得扔了这些米可惜,让伙夫煮了继续吃,结果发现口感还不错。这事在当地老百姓中传开了,大家纷纷效仿,把米放酸,逐渐开成了现在这种风俗。
  一会儿工夫,酸粥吃完了。我开始动身去姥姥的墓地,路上路过纸扎店,我买了一些纸扎、纸钱和一盒火柴。听母亲讲,姥姥去世后,埋在了自家地里。姥姥的地,我在上中学时常常和她一起种菜、种玉米,所以很熟悉,现在那地给了舅舅。我很快就到了姥姥家的地,地边上有个坟头,旁边一棵槐树长得很粗壮,枝繁叶茂。我往坟头添了几抔土,把纸线烧了,把纸花放在坟头上,坐在坟前大哭了一场。直哭得两膝酸软,多少年的委屈苦闷不顺都随着眼泪流走了。姥姥只活在我的梦里,我从衣兜里掏出当年姥姥去世后,给姥姥写的诗。
  《梦》
  在梦里找寻,
  在梦里相逢,
  在梦里离去,
  在梦里心碎。
  在梦里怯懦,
  在梦里恐惧,
  在梦里疲惫,
  在梦里愤怒,
  在梦里哭醒。
  在醒来遗憾,
  在醒来心痛,
  在醒来无助,
  在醒来流泪。
  在活着纠结,
  在活着忍耐,
  在活着装笑,
  在活着放弃。
  在活着踌躇,
  在活着自卑。
  在死了嘲笑,
  在死了后悔,
  在死了勇敢,
  在死了放下。
  在坟前读了诗稿,然后烧掉。从坟地出来,一直顺着大路走,大约走一里地,就到了姥姥家的院子。我推开木栅栏的院门进去,院子由于雨水的冲刷,地面升高了许多,显得房子特别矮小,我儿时需要爬两级的青石台阶,现在台阶都已经埋到淤泥里,和院子平齐了,只有最上面的石板还在门口□□着。院子中央那个正方形的花台,自我记事起就有了,里面开满鸡冠花和旱地莲,如今已成为泥土干裂、寸草不生的土台子。我似乎看到冬日的早晨,天刚蒙蒙亮,姥姥就做好了早饭,我急着上学,把酸粥放到花台边上晾着,只一分钟就晾凉了。?
☆、二
?  离开姥姥家的老院子,我沿着熟悉的路走回宾馆。看看表,已经是下午三点,怀旧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再加上哭了一上午,我把沉重的身体扔在席梦思床上。不知不觉睡着了,一阵敲门声把我惊醒,我以为是服务员要打扫房间,过去打开门,吉米微笑着站在门口,我怔在那里半天醒不过神来,吉米一把抱起我,放到沙发上,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吉米俏皮的歪着头说:“你想不到我能找到这里来吧?我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看见你,自从你回中国后,我很伤心,看病老出错,实验也没法做了。我的心被你偷走,带到了中国,于是我决定不顾一切把我的心找回来。”我吃惊的问:“可是中国这么大,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吉米得意的说:“不管你藏在地球上的任何角落,我都能把你找出来,我小时候就是捉迷藏的找人高手。”我着急道:“快点说正经的。”吉米慢条斯理的说:“我问了Rolf,他给了我你的医院地址。我按照地址找到了你所在的城市和医院,然后找到了呼吸科。”我惊呼道:“你碰到了小梅!”吉米说,看来不用我说了,你都猜到了。我说:“不是,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吉米大笑起来,“这个小城只有两家宾馆,我到前台登记处一问就知道了。”然后补充说:“我已经登记住在你的隔壁。”我苦笑着说:“我才回国一周,可是家里却天翻地覆了。”吉米装腔作势的说:“天和地都好好的,你觉得自己很倒霉吗?不一定,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在美国,分居三个月就算离婚了,你已经分居一年了。像我,三天看不到你就受不了。”看来他什么都知道了,准是小梅那快嘴的丫头说的,我打断他,“我们别说这个了好吗?”吉米撇撇嘴,做了个犯了错误的表情说:“好吧!那我们去哪里吃个饭吧!我都快饿死了。”
  去哪里呢?饭店是很多,只是在这个人口不到10万的落后偏僻小县,带着个外国人走在大街上会太扎眼,没准还会有熟人把我认出来,让人议论。我说:“就在房间里吃吧!我们可以让宾馆餐厅做好了送到房间,”吉米说这个主意不错。他转身去他的房间取了一瓶红酒,“在永安市买的,估计你用得着”。我懒得和他斗嘴。不一会儿,菜和饭都送来了。吉米打开酒瓶,把红酒倒进两个茶杯里,然后举杯说:“首先祝贺我们重逢”。我喝了一口,红酒的味道比较酸涩,我更喜欢喝白酒。我给前台服务员打了电话,让她拿上来一瓶20年的汾酒,汾酒是邻省的老牌酒,我们这个县地处两省交界处,习惯喝邻省的酒。吉米夸赞说:“这酒味道很香。”但是酒精很快起了作用,我不由得悲从中来,讲起我艰苦的奋斗历程,边吃边喝,说着说着终于泪如雨下,我和老公相识在十年前的一次高中同学聚会上,他是我同学周伟的大学宿舍的舍友,他木纳、憨厚、话很少,当时坐在我的旁边,整个吃饭过程中,他吃了很少一点,一直在不停得给我剥海鲜,直到我吃得很撑了,他还在剥,我不好意思不吃,终于忍不住说:“你吃点吧!别给我剥了,我吃饱了”,他憨厚的笑着说,他对海鲜过敏。然后他要了我的地址,分别之后,我就每天收到他写的信,一年写了370封信,终于在1年之后,我们开始拍拖。后来临近大学毕业,我要考研,他是理工科院校,比我早毕业一年,单位在医科大学对面的化工研究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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