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不可侧漏

2 信笺


吴山月没想到还会收到那个神秘人的来信,就在她出了薛宅后,她想着怕以后还有妖精占宅害人,故而停留了片刻,好心地为宅门贴上降妖符咒。
    而神秘人的信鸽就落在房檐上,那是只通体黑亮没有一根杂羽的信鸽,很好辨认。
    吴山月看着它,第一反应就是感叹,这么快又是新的一月了啊。
    她手一抬,那鸽子就乖顺地飞下来停在她手上。
    从鸟爪上取下字条后,黑鸽便扑着翅膀飞走了。
    吴山月捏着小小的字条,她在猜这回神秘人又会怎么劝她出山助他。
    实际上,自吴山月的父亲去世后的第三个月起,这个不知名的神秘人就开始每月有规律地给她传送信件。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表达对吴山月和吴氏方术的敬佩想要加以重用,到后来隐隐用到的激将法,有逼她出山的架势。但吴山月始终无动于衷。
    而就在上一次,这个神秘人竟然在字条里写出了吴氏的家族秘辛。
    对于他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吴氏一族的事,吴山月不可谓不震惊的。
    同时她也好奇着这人究竟是何方人物。
    不过她还是沉住了气,因为她还想看看神秘人还知道些什么。
    而这次,吴山月看着手中的字条,她猜想这应该神秘人最后的底牌了吧。
    带着些许好奇和期待的,吴山月展开了字条。
    这次的字条上只有三个字,但它对吴山月带来的震撼却要远远超于之前的数次。
    字条上只写着一个人的名字——胥有慕
    吴山月神色变得凝重,她顺了顺心绪,将纸条揉成一团,才自语道:“是该回家一趟了。”
    ……
    两日后。
    位于王朝风景秀丽的良邑城的吴氏大族祖宅,终于有了一丝人烟。
    是吴山月风尘仆仆地赶回了家,她回宅后并没有径直去祠堂祭拜,而是先洗漱一番换了裙装后才来到祠堂。
    整个吴宅四个月无人打扫,早已脏乱不堪,更不要说祠堂了。吴山月刚推门进去,尘埃就满屋飞扬起来。
    吴山月拿着抹布和鸡毛掸子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将祠堂打扫了个大概。
    打扫完毕,吴山月跪在堂中,给吴氏列祖列宗上了一炷香。
    这些牌位全是吴氏族的嫡传族长,是从祖宗吴越真人一直到最后一位,也就是吴山月的父亲,第三十八代族长吴玉长。
    吴山月神情漠然看着她父亲的牌位,想起了往日的种种。
    她的父亲是个极其固执的人,在她心里一直以一个严父形象存在。
    父女俩虽然不像其他人家其乐融融,但在吃穿用度上却是对她极尽满足的。
    但是,唯独有一样,吴玉长却吝啬给予。
    那便是吴氏方术的传授,作为吴氏的唯一嫡长女,她可以说是最该传承吴氏方术的人。但父亲却并不同意,甚至忌讳她学习方术。
    吴山月以前为了学习方术,还偷偷进过父亲的书房,偷看祖先留下来的方术秘笈,后来被他发现了,还被罚了一个月紧闭。
    幼时的吴山月不懂父亲为何对此如此禁忌,一直到她及笄之年,才算明白。
    因为她是个女子。
    吴氏一族从百年前先祖开山创派起,渐成名门望族,门徒上千。
    然而这个本该方兴日盛的家族,却奇怪地子孙稀落,且少有男丁,家族秘术传授给女子,却被外传、四散,也有过招婿入赘的例子,最后却因贪念和分歧而发展成与吴氏对立的其他旁支。
    如此这个百年大族也就日渐衰败下来,一直到吴玉长这一代,甚至连嫡子都没有。
    吴山月自小便对家族秘术心向往之,虽则遭到父亲的禁制,但她一直暗怀继承技艺的期望。
    没想到这种期望却被父亲亲自打破……
    吴山月想到这,神色不觉地黯然下来,她走至父亲牌位前,牌位背后有个机关匣子。她摸索半响,触动机关从匣子里拿出一本灰布封皮的札记。
    吴氏有祖训,凡身有技艺的族人必须随身备有手札,将自己的言行、经历记录下来,把经验留给后人。
    但是也规定族人的札记只能供自己的嫡传子翻阅,所以吴氏每一代继承人都只有翻阅上一代族长手札的资格。
    吴山月拂了拂父亲札记上的灰尘,父亲并没有正式将吴氏传承给她,实际上她是没有资格翻阅这本札记的。
    吴山月坐回褥垫,她以万分虔诚之心,将札记打开。
    上面的字迹全是父亲亲笔,所有的故事都是吴山月没见过的另一面的父亲所亲历的,他传奇的一生就全书在这小小几十页的白纸当中。
    吴山月很快翻阅到最后一页,那也是父亲的临终绝笔。
    上书——胥有慕,三字。
    与神秘人的最后来信分毫不差。
    而手札上最后的日期正好是在父亲死前两月,吴山月回忆起那段时间父亲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总是早出晚归,有时甚至连着几天不见人。
    然而最后一次出行回家时,已经心脉尽损、无力回天。
    当时的吴山月守在重伤的吴玉长面前泣不成声,她当着吴玉长发誓以后会好好振兴吴氏,替他报仇。
    没想到吴玉长却闭口不提是谁将他伤成这样,他只是以为父之威相胁,让吴山月在他死后变卖祖产,聘嫁他人。
    吴山月伤心欲绝的同时也失望至极,父亲甚至到死前都不愿将吴氏传给她,为何就如此看不起女子呢。
    可对于这些,吴山月已没有心思追究,她在为吴玉长守孝三月后,便遣散了家丁、仆人,孤身一人离家闯荡,最后自甘堕落做了赶尸人,鲜少回家。
    是怕触景伤情,也是在与吴玉长怄气。
    可是,即便对他心有怨怼,吴山月却始终放不下他的死。
    所以在看到神秘人的信笺后,她毅然决定回来。
    其实她在父亲死后就看过他的手札,知道胥有慕这个人一定与他的死有关,但是因着父亲临死时的闭口不提,吴山月是个孝义之人,所以她没有违背吴玉长的意愿,追查下去。
    可是神秘人出现了,他能够在信笺里简明扼要地写出吴山月最在乎的软肋,那么他一定知道真相,甚至他或许就是胥有慕。
    吴山月合上父亲的手札放回机关匣,她掏出神秘人的字条,就着烛香将它烧毁。
    “父亲,或许您泉下有灵不会认同我的所作所为,但是作为女儿,我真的无法看淡您的骤然亡故。您生我养我,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坐享先祖留下来的产业。”
    袅袅的薄烟衬着吴山月满含坚定的眉眼。
    “这次女儿回来,就是选择查清您的死因,即使会违背您的意愿。”吴山月眸中更加坚决。
    这时,莫名有劲风吹进祠堂,一时幔帘翩飞,烛香也被吹得忽灭忽明。
    吴山月自然知道这是为何,可她仍旧抿唇坚持。倏尔,她又跪直在褥垫上,向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叩头。
    每一叩都撞击着地板嘭嘭作响,她虔心地磕着头,不知过了多久,风渐渐止住,偌大的祠堂归为平静,只剩下她磕头的声音。
    吴山月抬起了头,眼眸有些湿润,她向列祖列宗深深一揖。
    感激道:“吴氏第三十九代嫡长女吴山月,定不负氏族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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