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月立于圣坛高台上,台下男女老少大概有百来人,他们有好奇的,有怀疑的,也有神色平静的。但无一例外,他们全都仰头注视着她。
即使是隔着一层纱,吴山月都能感受到这些人眼中闪烁的东西,是希冀,对生的希冀。
然而她将要做的事,却似乎在打破这种希冀。
胥有慕就在她身后咳嗽一声,是在提醒她可以开始了。
吴山月颔首,她上前一步,蒙头遮面也难掩紧张。
想着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她张开口,却发现久不说话,自己声音有些暗哑。
“各位芍乡的乡民,”她亮出胥有慕借用的玉坠,扬声道,“我乃吴氏第三十九代嫡长女,相信曾乡长和容小姐都事先将这一切的前因后果跟你们说明了。”
“上次冒吴氏之名作恶之人已被我们铲除,乡民们被骗的财物待会儿我们会尽数归还。”
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今日升坛是预备先给乡长大人解煞。”
她望了望曾乡长所站的方向,有他崇敬的笑脸,还有一闪而过的容馥黯然的神情。
吴山月迅速回过头,她要继续下面的说辞了。看着台下的一张张脸,吴山月踌躇片刻,终还是开了口。
“今日本是要为乡长大人解煞的,但……却因我个人的疏忽,导致无法继续作法……”
她刚道完,底下已起骚动。身后的胥有慕听她的说辞,心中一惊。
这不是先前说好的!
他心急皱眉低声问道:“你在作甚!”就想上前阻止。
然而吴山月却不愿停止,她执拗地继续说着。
“对于这次疏忽,我向乡亲们道歉。不过我却并不是要戏耍大家,实在是身不由己。至于你们所中的煞术,我虽不能现在就解,但是可以想办法。”
她说着,指了指一旁的宗智,扬声道:“这位黑护法处有我准备的安魂香,此香无色无味,但是却有抑制巫术发作的作用。如若乡亲们能相信我,便拿几只安魂香回家吧。待再过几日,我一定有办法为乡亲们解煞!……”
她已预料到说出实话的结果,果然底下一片哗然。
已受过一次骗的乡亲们,怎么会再次轻信他人?而且是在这种命悬一线的时候。底下已经有人开始叫骂,更多的则是失望离开……
吴山月看着那些希冀的眼眸一个一个转换成失望,就破碎在她眼前。耳边的叫骂声也逐渐模糊成隆隆轰鸣……
胥有慕见局势已控制不住,他朝宗智使了一个眼色,随即上前走至吴山月身旁,皱眉道一声“走了。”便使了轻功,拉起她飞出人群……
……
胥有慕拉着一路都恍然的吴山月回到容家后院。
刚一落地,他便甩开她的手臂。对于吴山月方才愚蠢的行为他也怒了。
明明先前说好的,瞒住乡民,说烘香是解煞的第一步,拖延几天,待到她戒荤五日后再开坛作法。
可是不知吴山月哪根筋抽错了,竟然直接道出实情来。现在可好,他们所做的一切准备都前功尽弃了。
“你为何要突然变卦。”胥有慕冷眼看着她。
吴山月从没见过胥有慕真正生气的样子,只觉得他现在目光如刺,看得她有些发憷。
“我…不想欺瞒乡亲们。”吴山月低眉顺眼虚声道。
胥有慕听了,气极反笑,只不过是嗤笑。
“你不想欺瞒乡亲?呵,就是你所谓的不想欺瞒,害得其他人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你看到方才曾乡长和容馥的反应了吗?你为了保全你的诚信,将相信你的人的信誉弃之不顾。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想欺瞒吗?啊?”胥有慕真的恼怒了,说话句句带刺。
“我…只不过想坚守吴氏的原则…”吴山月心中已经为自己的冲动感到自责不已。
但胥有慕似乎还没说完,他低头睨着吴山月。
“这一切是谁造成的?是你,是你的疏忽!而且就算是如此,我们还是为你想好了解决办法,你却要固执地坚持自己的原则。你将我们置于何地?!”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冷声道:“那时在山洞中,你许愿让我与你们多亲近。如今看来,你却是最不亲近、最有己无人的一个。”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吴山月的死穴,她后退两步,衣袖下的双手因一直紧攥着已然麻木。帷帽上的红纱有些微翻动,她似乎在大口喘着气……
僵持了半响后,吴山月什么也没说,转身跑进屋内……
……
身后的胥有慕愣住,如果他没看错,吴山月方才似乎……哭了……
……
夜晚在煎熬中降临,吴山月在房中一直期待着容馥能来找她,那她便会向她解释,向她道歉求得原谅。
可是,自始至终她都没能等来容馥,也没等到任何人……
吴山月出了房门,但她才发现,整个宅院除了她没有任何人。
她被遗弃了,吴山月有这种可怜可笑的感觉。她黯然回房,然而却不甘心,随后又戴上帷帽,决定出去寻寻他们。
街市和他们刚来时一样,死寂、空洞,没有丝毫变化。
街边的屋檐上挂了一盏灯笼,这是茫茫黑夜中唯一的光亮,然而却让她觉得更加凄凉。
吴山月不自觉往灯笼光亮处走,她觉得自己就如同那支灯笼一样,形单影只。
吴山月就这么茫茫然走过去,没想到那处巷道正好有人拐角行来,两人皆未看到对方,撞在一起……
那是个中年男子,他人很高大,将吴山月的帷帽给撞掉在地。
吴山月弯腰捡起帷帽,连连向那人道歉。那人见吴山月的装束,已将她认出来。
他瞪着眼指着吴山月,“你…你、你是那个天师?!”
吴山月惊异的抬起脸,却见那男人更加惊讶了。
她因中午时情绪失控,把脸上的妆容给哭花了,后又清洗干净,所以现在那男子看见的是没经过装饰的她。
那男子指着吴山月,脱口而道:“天师竟然是个黄毛丫头!怪不得……”
后面的什么话吴山月没有听清,她戴上帷帽,落荒而逃……
……
即使是不惧怕鬼神,即使有令人咋舌的本领。但吴山月终还是承认自己是个软弱的人。
每当她遇到艰难险阻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逃避。
如她父亲死后,她逃开了,自暴自弃做了赶尸人。
如今天中午,公子训斥她的时候,她逃避了。还有对于小馥、乡长和乡亲们的歉意,她逃避了,她不想看到他们失望的神情。
如现在,她逃到了芍乡背后的山岭上。
夜风习习,伴着虫鸣鸟叫,她能鸟瞰整个芍乡,她开始在麻痹自己。
“我的确是个自私的人啊。”她不由地回想起一路来的点点滴滴……
才意识到她只是做了一个肤浅的朋友,只想着共欢笑,却没想过设身处地地为对方着想。
想起曾在山洞中许过的愿望,只觉得好笑。公子说得对,她才是没有融入大家的那个,如何与人相处,她仍旧不会。
吴山月失神地望着芍乡里的点点火光,眼睛被夜风吹得干涩酸痛。
她开始胡思乱想,忧虑着也不知芍乡的乡亲们会不会赶她出去,毕竟她的确是个黄毛丫头,如若换做是她父亲在场,只怕现在的芍乡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了吧。
她想起父亲临终遗言,开始怀疑是否自己从一开始就决定错了。
女子的确应该早日聘嫁、相夫教子。
她如今的心情就如同这黑沉沉的天色,没有星光,月牙再皎洁也黯淡无光……
吴山月拿出一支安魂香点燃,这种香料无色无味,却能发出耀眼的荧光,这种光芒能穿透一切遮挡物。
吴山月看着荧光,正想着乡民们应该没人相信她而点起安魂香。
眼前一闪,却见树林不远处,一点明亮的荧光正与她的安魂香遥相呼应。
吴山月站起身,心中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激动,她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谁?”她不确定地轻声问道。
那黑暗中的另一点荧光似乎听见了她的问话,人影浮动,正朝这边来。
“原来你在这里。”光那头的人道。
吴山月知道他是谁了。那人已走了过来,正是今中午狠狠地骂了她一顿的胥有慕。
吴山月心思复杂、目光闪烁。
“啊,公子是你啊。”
点点荧光下,只看得见他棱角分明的轮廓。
当然还有一到来便怒目而视的眼睛……
“你以为还有谁?”他反问道,似乎余怒未消。
吴山月撇撇嘴,委屈。
胥有慕见她这幅模样,无奈地叹口气,缓下语气。
“怎么半夜三更往深山里跑?”他看着她,一副你做错了事你还有理由怄气的神情。
吴山月气结,夜深人静的,她胆子也大起来,随即不甘示弱回瞪他一眼。
胥有慕不想与她计较,皱眉道:“走吧,回去了。”
然而吴山月却不想就这么回去,她原先上来只是散散心,现在如果是被胥有慕带回去的,感觉就是她无理取闹、离家出走一样,这样太丢脸。
她干脆地席地而坐,对胥有慕道:“我不过是上来看夜景的,深山老林挺脏的,公子你就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去。”她得尽量表现出宠辱不惊。
她说对了,胥有慕的确嫌脏。他笑了笑毫不保留地讽刺她。
“芍乡的夜景真是好看啊。”他笑完,半响也不见吴山月接话,知道她肯定又不悦了。
他也沉默下来,一时夜风中唯有两束荧光和吴山月被吹动的乌发。
“你看下面。”良久后,胥有慕忽然出声,他指向山下的芍乡。
本来还在走神的吴山月眨了眨眼,一看一下,却见原本漆黑一片的芍乡不知何时燃起了点点荧光,一点一点越聚越多,穿透黑暗将整个芍乡照得通亮。
是安魂香!吴山月欣喜地转过头,不解地看着胥有慕。
“公子,这……?”难道是乡亲们点燃的安魂香?
这时的胥有慕也望着荧光处失神,眼眸映满光辉,好似灿烂瑰丽的星海。
他勾起一抹温和的浅笑,眉目如画,“方才我和宗智、小馥还有乡长,亲自去给乡里的每家每户送了安魂香,”他说到这侧目看向吴山月,“我想应该是诚心打动了乡亲们吧。”
怪不得方才他们不在容家,原来是为她做过的错事善后去了。
吴山月看着胥有慕,又看向芍乡,眼睛有些酸涩。她张了张口,终还是道:“抱歉,是我错了。”
胥有慕知道她已经反省,缓缓开口安慰道:“你也不全错,你只是没分清楚什么是欺瞒,而什么是善意的谎言。”
吴山月连连点头,“我以往要么是一个人,要么就与鬼怪、死人打交道,的确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她虽然说得直接,却也是大实话。
胥有慕原本就没想过责怪她,他朝她颔首道:“小馥他们往西方去寻你了,我们还是快回家吧,好通知他们别找了。”
吴山月自责不已,连忙站起身,唯唯应是。
他们借着荧光就往山下走。
胥有慕走在前头,他漫不经心地与吴山月说着话。
“待会儿回到容家,你要好好给容老爷子和小馥他们解释一下。”
吴山月应好。
“嗯,你就实话实说吧,他们都是宽厚之人。”
吴山月应好。
“对了,你真的是因为忘记了升坛做法前要戒荤五日,才没能解煞的吗?”胥有慕骤然换了话头。
“啊?……”吴山月想到胥有慕几人为她做的一切,她还是决定不再欺瞒,“公子,其实我……先前欺骗了你……没有戒荤五日之说……”
前头的胥有慕脚步忽然顿住,转过身来。他原就有些怀疑她在扯谎,因为这一路来虽然吴山月资历尚浅,但做事向来细心谨慎,更不可能在这关键时刻出差错,唯一便是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了。
他直盯着她,等待她道出实情。
吴山月微低着头,抬眼看他一下,又迅速低下去。
“公子,我本来不想欺瞒你们,的确是……身不由己……其实为何…术族内一直不看好女天师……”
她犹犹豫豫地说着,忽的嘴一抿,一口气道出来:“女子总有一些时候会……有不便之处吧……公子,你能明白吗……?”
荧光下,她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赤红。
“……”胥有慕先是不解,后才察觉不对,灵光一现,明白了些什么……
难道是……
半响,胥有慕从错愕尴尬中回过神来。
“哦。”他忽然淡定道,然后什么也没再说,转了身继续往前走去。
吴山月见公子似乎并没有嫌弃她,她松下一口气,迅速跟上去。
胥有慕脚速太快,她与他相隔老远,但还是朦朦胧胧听着他说了一句话。
“吴姑娘,你…你待会儿不必向其他人道歉,你本没有做错什么。”
吴山月啊了一声,抬头已不见他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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