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栖之肤

第14章


最初几天面对鸦片的那种恶心已经离你远去。有一天,吸食完之后,你就躺在他的怀里。你在沙发上吐出烟斗里的最后几口烟,他坐在你的身边,将你贴着他紧紧搂着。他不由自主地抚摸起你的面颊。他的手从你光滑的皮肤上掠过。你不自觉地为他改造你提供了方便——你从未长过胡须。当你和亚历克斯还是孩子的时候,你们一起注意过彼此身上是否长出了汗毛,嘴上是否长出了绒毛。亚历克斯很快就长出一片胡须,开始还比较稀疏,之后就非常浓密了。而你,你一直寸毛未生。对狼蛛来说,少了一个需要处理的细节问题。可他对你说,这根本不重要!那些注射在你身里的雌激素总会让你的毛褪光。无论如何,你还是恨自己如此符合他的期望,何况你还像亚历克斯说得那样,有张女孩子一样漂亮的脸蛋……
  而这个皮肤如此光滑、关节如此柔软的躯体也令狼蛛疯狂。有天晚上,他问你是否也是同性恋。你没明白这个“也”字。不,你不是同性恋。不是说从未出现过这种诱惑,但是没有,没真做过这种事。狼蛛也不是同性恋,他并不像你最初以为的那样。是啊……那天他来到你的身边,触碰你的身体。你分不清检查和抚摸的区别所在。你记得这还是在最初你被锁着的时候。你羞涩地将手向他伸去。他狠狠地打了你一个耳光!
  你愕然无语。如果不是要享用你,不是拿你当性奴,那为什么他要把你抓起来呢?他使你这样蒙冤含屈,你只能找到这样一种解释……一个肮脏变态的同性恋想占有一个听话可爱的小男人!想到这一点你不禁怒火中烧,接着你暗想道,管他呢,不论他想要对我干什么,我会陪着玩下去,总有一天我会跑掉的,我会带着亚历克斯回来,一起打烂他的狗脸!
  可你要玩的是另一种游戏,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渐渐入局。这是一个由狼蛛制定了规则的游戏——让你不断堕落下去的大富翁……一个棋盘格上是痛苦,另一个是礼物;再一个棋盘格上是打针,另一个是钢琴……一个棋盘格上是樊尚,另一个是夏娃!
  拉法格度过了一个筋疲力尽的下午——他花了几个小时的工夫为一个面部烧伤、颈部皮肤萎缩的孩子做手术,必须非常耐心地移植皮瓣。
  他从医院出来后给罗歇放了假,一个人开车回勒韦西内,中途他还到一家花店稍作停留,让老板配了束美丽的鲜花。
  当他看见屋门大开、二楼夏娃套房上的锁也被弄开了,手中的花不禁坠落在地,他疯狂地径直冲上了楼。琴凳翻倒在地,一个花瓶被打碎了。一条长裙和几件内衣扔在地上,床罩也不见了。床边落下了几只高跟鞋,其中一只还被压坏了半边。
  里夏尔回想起一个惊人的细节——铁门是完全敞开的,可早上罗歇明明将它关上了。是送货员?里娜也许在度假前订购了些东西……但是夏娃不在又是怎么回事呢?她跑了……送货员来了,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在夏娃的一再请求下,他打开了门锁。
  里夏尔恐慌地转着圈。她那些衣服摆放在床上,显然是准备好的,可为什么她没把衣服穿上呢?还有床罩怎么不见了呢?这一切显然使送货员的说法站不住脚。不过,这种事还真差一点发生过,确切地说是在一年以前,发生在里娜休假的某一天。恰巧里夏尔此时回到了家里,他听到夏娃在门后苦苦哀求。他让送货员放心,一切都很正常,他妻子正处于极度抑郁的状态,这也是为什么要上门闩的缘故……
  至于里娜和罗歇,夏娃这种所谓的“疯病”足以使他们疑云尽消——何况,里夏尔对少妇表现得是相当体贴,一年来,他越来越频繁地允许她走出房门……她有时会在一楼用餐。疯女人每天都以弹钢琴或者绘画来打发白天的时间。里娜为她收拾房间,对她的举动也全然不放在心上。
  看起来没什么不正常的。夏娃的礼物堆积如山。有一天里娜揭开盖在画架上的白布:画上的里夏尔打扮成女人的模样,坐在一家夜店的吧台前。当她看到这幅画时,她心想女主人的脑袋确实不大对劲!先生能容忍这种情形可真是值得称赞——他更应该将她送到医院里去,不过想想看,那样也挺糟糕的,不是吗,拉法格教授的妻子被关在疯人院里!而且他的女儿已经在那儿关着了!
  *
  里夏尔绝望地倒在床上。他双手捧着那条长裙,摇起了头。
  电话铃响了起来,他赶紧冲到一楼接起电话。他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
  “拉法格吗?你妻子在我手上……”
  “您想要多少,快点说出来,我付钱……”里夏尔激动地喊起来。
  “别着急,我不要钱,钱,我根本不在乎!不过,你要是还能给我钱的话我们以后再谈……”
  “求您了,告诉我,她还活着吗?”
  “当然了!”
  “别伤害她……”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糟蹋她的。”
  “那怎么说?”
  “我必须和你见一面。谈谈事。”
  亚历克斯向拉法格提出见面——今天晚上十点钟,在歌剧院百货公司门前。
  “我怎么能认出来您呢?”
  “这你不用管!我认识你……一个人来,别干蠢事,要不然,她就得遭会儿罪了。”
  里夏尔表示同意。对方已经挂了电话。
  里夏尔做了和亚历克斯几个小时前一样的动作。他拿了一瓶威士忌,对着瓶嘴灌了自己大大一口。他走下地窖,确认没有任何不妥。地窖的门是关上的,那么从这方面看一切正常。
  这家伙是谁?是个匪徒,这应该没错。可他并不要赎金,至少没有马上就要。他想要的是别的东西——那又是什么呢?
  他压根没有对别人提到夏娃。在刚开始囚禁樊尚的时候,他留意不让樊尚的存在露出任何马脚。他辞退了之前的两个佣人,过了很久,等夏娃的状况已经一部分“常态化”后,他才雇用里娜和罗歇。他担心警察会不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他看过当地的报纸,樊尚的父母对搜寻从没有绝望过……当然,一切都很顺利,他把樊尚困在黑暗之中,远离一切,所有的痕迹被消除殆尽。谁知道呢?他自己也就维韦安娜的事报过案,造物弄人的巧合让人产生联想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毕竟过了那么久。半年,一年,很快就是两年,如今已经是四年……早已结案尘封的事了。
  如果那家伙知道夏娃是谁,他就不会这样说,不会说“你妻子”。他还以为夏娃和里夏尔是夫妇。拉法格带她露过几次面,别人以为他搭上了一个年轻的情人……四年来他和老朋友完全中断了联系,他们把他突然退出社交圈归结为维韦安娜变疯对他的影响。他们想,这个可怜的里夏尔!他真是祸不单行——十年前他的妻子死于一场空难,而女儿又住进了精神病院,这个可怜的男人……
  在他极偶尔赴约的那些招待酒会上,他带着夏娃见的人都只是工作上的关系,都是些同行,他身边出现一个女人,他们当中是不会有人感到惊奇的。这个“情人”出现时,总会引来艳羡的私语,这使他无比自得也深感骄傲……职业上的骄傲!
  这个匪徒应该对樊尚的一切一无所知。这显而易见。但是他又想要什么呢?
  *
  拉法格提前来到亚历克斯说的地方。他走在人行道上,百货公司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流将他推来搡去。每二十秒他就要瞅一眼自己的手表。在确信医生肯定是独自赴约后,亚历克斯终于靠近了他。
  里夏尔打量着亚历克斯的脸庞,这是一张四四方方、面相粗蛮的脸。
  “你开车来的吗?”
  里夏尔指了指停在近处的奔驰。
  “我们走……”
  亚历克斯示意他坐到驾驶座里发动汽车。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动手枪放在膝盖上。里夏尔窥探着这个家伙,希望能在他的举止中发现一些破绽。亚历克斯一开始并不说话。他只说“直行”、“左转”或者“向右开”;奔驰离开歌剧院的街区,渐行渐远,从协和广场到塞纳河岸,从巴士底狱到甘贝塔广场,在巴黎城里绕了个大圈。亚历克斯眼睛一直盯着后视镜。确信里夏尔没有通知警察后,他决定开始对话。
  “你是外科医生?”
  “是的……我在一个整形外科做负责人,医院是……”
  “我知道,你还在布洛涅有家临床诊所。你的女儿是个白痴,她在一家疯人院里待着,在诺曼底,你看,我很了解你……还有你妻子,她长得不错,现在她正在一个地窖里,被绑在电暖器上,所以你得听好了,要不,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有一天,我在电视里看到过你!”
  “是的,一个月前我做了个访谈节目。”里夏尔认可道。
  “你谈的是你是怎么重做鼻子,怎么让老女人皱巴巴的皮肤变得光滑……”亚历克斯接着说。
  里夏尔已经明白了。他长出了一口气。这家伙不是想要夏娃怎样,想要的只是他本人。
  “我么,警察在找我。我干掉了一个警察。我完蛋了,除非我换张脸。只有你能办得到……在电视上,你说过这用不了多久。这件事,就是我一个人干的,没人跟我在一起。我可没什么要挂念的!如果你想去报警,你的女人就会在那个地窖里饿死。别耍滑头,我再重复一遍,我可是破罐子破摔。我会报复她的。如果你让我被人给抓了,我绝不会对警察说她在哪儿,那么她就会饿死,那可不是一种好的死法……”
  “就这样,我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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