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

  “吃了，买的米线，你呢?”
  “我还没有，你能陪我去吃碗拉面吗？”
  清真拉面馆，不许喝酒。
  “老板，来碗拉面。”
  “好来！”
  小店里桌椅八套，坐满了人。
  “扈辛泽，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为什么你妹妹穿一身的名牌，而你却要从广东跑到济南，挣着一个月不到三千的工资。”
  扈辛泽的筷子停了一下，齐煜枫没有察觉。
  “因为她是妹妹，我是哥哥，她很自然地拥有一切，而我必须靠自己的奋斗。”
  “你说什么呢？”
  “我是离家出走的，我跟我爸吵了一架，他说我不靠家里就不能生存下去。”
  离家出走，曾经有个人也做过这样的事，那个人，也姓扈。
  “你都那么大了，还那么任性。”
  “是啊，我确实挺任性的。”扈辛泽低着头吃面，不敢看齐煜枫的眼睛。
  “那你为什么来济南呢？”
  “因为我有个叔叔，他从前在济南生活过，他说济南很好，济南人很热情，他还在济南找到了他的另一半。”
  “那你，也是来找另一半的吗？”齐煜枫刚说出口就后悔了。
  “我，我，找到了她，但她还没有找到我。”
  扈辛泽把半碗醋倒进碗里，还舀了两勺辣椒油。
  “你这么重口味。”
  两人都合理地转移了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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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今年最后一次劳动了，大家都努力哈！”
  大年三十，很多店都关了门，但齐煜枫还是同去年一样，熬过一上午，到下午关门。
  顾客不多不少，张婧不到中午十二点就开着车回家包饺子，几个帮忙的服务员也被齐煜枫遣回了家。
  齐煜枫和扈辛泽两人心不在焉地度过了一上午，过年了，谁的心里不装些事呢。
  “扈辛泽，你怎么过年？”
  “我，我一个人过呗。”
  “你，你不想家吗?”
  “习惯了就好了。”
  “好吧。”
  下午的街上已经很少有人走动，整个店里只剩下了扈辛泽一人。
  齐煜枫坐在出租车上，已经来到了老家的“鸡峰山”下，“师傅，麻烦您，我落了点东西在郭镇，咱们倒回去吧。”
  车子缓缓停在鞋店门口，齐煜枫按下卷帘门的电动开关，她跑上楼。
  “扈辛泽，快起来，跟我回老家，快点！”
  扈辛泽窝在被子里玩着无聊的手机游戏，直到他听到她的声音。
  “你不是回老家吗？”
  “我回来接你呢，出租车在下面等着呢，你快收拾东西!”
  齐煜枫没想到自己爬个楼也能累得气喘吁吁。
  “可是，我都不认得你家里人。”
  “别磨蹭了，你要让我白跑回来一趟吗！”
  “知道了，知道了。”扈辛泽的心里早已绽开了花，那时出现在房间的齐煜枫，于他，是拯救寂寞的唯一解药。
  ?
☆、难忘今宵
?  “奶奶——”
  “哎！”
  刚走进大门，齐煜枫就使劲地喊了一嗓子，小时候暑假寒假都会回老家，而现在长大了，却再也抽不出时间陪曾经最疼爱自己的祖母。
  “妈，快出来提东西啊！”
  “哦，知道了！”
  扈辛泽提着一大兜东西跟在齐煜枫身后，他紧张地不敢抬头。
  “这是我奶奶。”
  “奶奶好！”扈辛泽的粤语都蹦了出来。
  “你好你好，来，快进屋吧。”
  扈辛泽是齐煜枫第一次往老家领的男人，因此，齐煜枫的奶奶默认了扈辛泽是她孙女婿的地位。
  “这是我妈。”
  “阿姨好！”
  “你好，我这包饺子呢，没去门口接你，不好意思啊。”
  “没事，阿姨，你忙你的。”
  齐煜枫的奶奶拿出家里最好的茶，“来来，快喝点热茶，我们这里可冷啊，暖和暖和身子。”
  “奶奶，你不用这么客气，去忙你的就行。”
  “我忙什么忙，吃橘子吗？吃瓜子吗？吃花生吗？”
  齐煜枫和他的亲妈在厨房里包着饺子，根本没有多理会扈辛泽一眼。
  “妈，我奶奶肯定一时半会儿不过来了。”
  “哼，家里来个人，她就兴奋。”
  齐煜枫想起从前她领着扈启锋回家的时候，她的爸爸也在家，她的妈妈也像今天的奶奶一样热情，而今天，天很冷。
  “妈，他是我们店里的服务员，家是广东的，我看他过年不回家，一个人在济南挺可怜的，就把他叫咱们家来了。”
  “闺女，妈还不懂你的心思，如果是单纯关系，你会领家里来？”
  “妈，真的，他才刚来了两个来月，还不大熟呢，我就是看他一个外地人，自己在济南不容易。”
  “别糊弄我，当初你领回来那个扈啥锋的呢？当时说的那么好，最后还不是散了，我看今天这个更不靠谱，长得越好看的男人越靠不住。”
  “妈，你这样想挺好，我也没看上他，爱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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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水饺了！”
  齐煜枫从厨房跑到客厅叫闲聊了一下午的扈辛泽和她的奶奶吃饭，低头发现这俩人亲昵地坐在一起，扈辛泽的手被她的奶奶紧攥着。
  “知道了知道了，小扈，走，咱去那屋吃饭去。”
  没想到这短短的时间，齐煜枫的奶奶已经打听好扈辛泽所有情况，“小扈”、“小扈”一声声叫得比叫齐煜枫都要亲。
  五盘水饺摆满一桌，齐煜枫饿得用手抓起一个填到嘴里。
  “齐煜枫，你不能拿双筷子啊！”
  齐煜枫的奶奶觉得自己的孙女在孙女婿面前丢人了，因此直呼大名，表示警戒。
  “喂！我以前用手抓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别狡辩。”
  扈辛泽尴尬地站在她俩之间，心里还有点窃喜，终于有人可以欺压齐煜枫了。
  “扈辛泽是吧，来，快坐下吧，趁热吃，别客气哈，年夜饭的水饺多吃点。”
  齐煜枫的妈妈虽然不喜欢扈辛泽，却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
  “谢谢阿姨，你们先坐。”
  “哎呀，小扈，你快坐，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齐煜枫冲她的奶奶挤眉弄眼表示鄙视，心想着这老太婆什么时候学会了“拘束”如此高级的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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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扈启锋在澳大利亚过的第二次除夕夜，他知道华人聚居地一定热闹非凡，但他的心却无法再热。
  肚子“咕咕”的叫，扈启锋将买来的速冻水饺一股脑全部下了锅，想着他至少还能安静地吃顿水饺。
  “启锋啊，跟谁一起过年呢？”他的母亲每个节日都会来通电话，怕自己的儿子忘记了自己在中国还有个家。
  “跟同学，老师，我们在中餐馆吃年夜饭呢！”
  “是吗？妈妈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谢谢妈，我祝你和爸爸新年快乐。”
  “我会转告给他的，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你说说你，明明可以回来过年，偏要一个人在那里受苦。”
  “妈，我早点完成学业，这样就可以回国一直陪着你了，我过得很好，你别担心我。”
  “你别有太多压力，提早回国是好事，你也不能不注意自己身体。”
  “妈，你每次都说这些，我都快背过了，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好好好，嫌妈妈唠叨，不说了，妈妈去给你爸做按摩了，儿子，妈妈爱你。”
  挂掉电话，扈启锋一下瘫在沙发上，他好累。
  乍一回神，他想起还在厨房煮着的饺子。
  面皮和肉馅被煮成一锅粥，一个完整的水饺都没有剩。
  扈启锋终于感受到一丝凄凉，他面无表情地把整锅水饺连同蒸锅一起扔到了楼下的垃圾回收站，烟花绽放在天空，但他仿佛看不到任何色彩，听不到任何声音，看到了，听到了，又能如何。
  回到屋里，他打开电视，准备看喜庆的春节联欢晚会，耳边却回响着那几句歌词，“眼眶的泪，温热冬天，看着电视里的无聊节目，瘫在沙发上，变成没知觉的植物。”
  他的国度不是冬天，他只是怕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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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点了，春晚开始了！”
  茶几上摆满了零食，各式各样的水果，红红绿绿的蜜糖，这样的夜晚，是中国人辛苦一年所赚。
  “妈，你这就睡觉啊？”
  “啊，我得睡觉了，这几天忙死我了，明天还得早起，又没有赵本山，我才不看呢。”
  “好吧，你睡吧。”
  “连英啊，你住东屋，我和小枫住西屋，小扈啊，你就住北屋，床我都给你铺好了。”齐煜枫的奶奶一副安排得当的样子。
  “哦，行，我去睡了，妈。”齐煜枫妈妈知道自己的婆婆想得永远是最“周到”。
  扈辛泽坐在沙发上，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上纵情高唱的凤凰传奇。
  “连英？是你……妈？”
  “对，我妈的小名。”
  “我偷偷告诉你，我奶奶的小名叫，小捧子。”
  “这是什么名？”
  “小扈！”
  齐煜枫奶奶乍得一喊，吓得扈辛泽手里的橘子都掉了。
  “哎，奶奶，有事吗？”
  “你和小枫住一起了吗？”
  “奶奶！你说啥呢！”齐煜枫没想到她的奶奶竟如此重口味。
  “你别说话！”
  “奶奶，我们俩真的只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