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之境

  电视台的记者，医院的医生护士，伤者的家属，每个人都忙碌着，不分白天黑夜。
  “齐新华的家属出来一下。”
  “好的。”
  “我在这看着就好，你去吧。”扈辛泽和齐煜枫自从来到医院，就没有正经地睡过一次觉，输液瓶必须有人守着，病人也必须时常量体温。
  齐煜枫轻轻关上门，怕吵到好不容易忍着伤痛睡着的父亲。
  “齐新华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我们现在决定保守治疗，也就是说，你父亲的左腿可能以后会没有任何知觉。”
  “不能做手术吗？”
  “做手术恢复的可能性小于百分之十五，但是手术失败的话，两根腿都可能废掉。”
  “这个是不是需要立刻做决定。”
  “您可以有半小时的决定时间，这层楼的病人我们会做统计，只要不是立刻需要做手术的人，政府会安排回国接受治疗。”
  “谢谢，我还是要去问一下我的家人，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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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说该怎么办？”
  “听医生的吧，不要做手术了，别告诉咱爸，他要是知道自己……,哎，咱妈和咱奶奶一天就吃了半个馒头，我那两个孩子现在从他奶奶那里，整天喊着想妈妈，小枫，对不起，姐姐没能陪你去日本，你在那里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行了行了，你看好咱妈和咱奶奶，我在这里挺好的，有什么事我再打给你。”
  挂掉电话后的齐煜枫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为什么一切都变得一团糟，为什么最疼爱她的人要收到这样的伤害，为什么受伤的不是她。
  扈辛泽从病房出来，他想告诉齐煜枫，她的父亲醒了。
  齐煜枫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她渐渐收复情绪，用袖子一遍一遍抹掉落下的泪水，没有声音的哭泣，原来更痛心。
  “别哭了，你爸醒了，护士正在给你爸做检查，去看看吧。”扈辛泽递过一张纸巾，他相信眼前的女人没有那么脆弱。
  “谢谢，我没事。”
  齐煜枫抽噎地说出这句话，用印着花纹，散发茉莉花香气的纸巾，狠狠地擤出自己的淡白色鼻涕。
  “齐煜枫，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注意在我面前的形象。”
  “是吗？你很在乎吗？”
  “那是当然，你可是我喜欢的女人。”
  “别在这时候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好吗？”
  “我真的是开玩笑，你还当真了？”
  齐煜枫终于破涕为笑，并且无良地把那张包裹着鼻涕的纸巾一把扔在扈辛泽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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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医生跟我说了，你的身体恢复的很好，这个星期就可以回国了。”
  齐新华盼了很久终于盼到了回国的这天，他本以为自己是衣锦还乡，用自己的劳务费为小女儿置办嫁妆，却没想到如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垂死的命。
  扈辛泽把自己的外套搭在趴在床边睡着的齐煜枫身上，他很累，却累得心甘情愿。
  清晨的阳光很好，扈辛泽去医院的食堂买了早饭回来，他的日语是在高中时候学的，没想到却在今天派上用场。
  “扈辛泽，怎么办，咱们听不懂日本护士的话，我去找中国的来。”
  “不用，让我试试。”
  扈辛泽和日本的护士对话了半分钟，原来是医生开始允许齐新华吃主食，不用再继续打流食。
  “扈辛泽，你好强，连日语都会。”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你也会说这句话？”
  “怎么了，我是听郭一燕说过的。”
  “好吧。”
  扈辛泽有时候觉得自己变得不像自己了，比如开这样幼稚的玩笑，他从前是连被扈辛涵挠脚心都不笑的人，如今却常常冒出个冷笑话，把自己乐得不行。
  “让我来。”
  “不用了，这种事还是让男人来做。”
  齐新华每天都在床上大小便，而处理这些排泄物的事情，都是扈辛泽一人完成，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洁癖是什么时候治好的。
  在日本的这几天，齐煜枫最感激的人除了扈辛泽，别无他人，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开始依赖身边的这个男人，只是想着回国之后，一定要请扈辛泽吃顿饭来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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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你感觉还好吗？”
  “嗯。”齐新华已经勉强开始张嘴说话。
  “爸，我妈她们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我也，高兴。”
  齐煜枫的眼泪不知不觉又润湿眼眶，她终于可以接她的父亲回家了。
  “妈，你们在医院等着就好，不用来机场，我们已经下了飞机，政府专门找人来接的我们。”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都在医院等着呢。”
  “我爸要跟你说话。”
  齐煜枫把手机放在齐新华的嘴边。
  “老婆，想我了吗？”
  “没点正形!我才不跟你说话。”
  齐煜枫的母亲笑泪交织，如今听到丈夫的声音，是她在菩萨面前磕了无数个头换来的。
  终于团圆了，还没有出正月，就不算过完年，齐煜枫一家人终于在医院里聚齐，边哭边笑，这样的场面，以后是否会怀念？
  齐煜槿抱着她的儿子，她的老公抱着女儿，齐煜枫的母亲和她的祖母也紧紧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安慰。
  齐煜枫被扈辛泽抱着，这一次她没有拒绝，放肆自己，把泪水一滴滴全都落在扈辛泽的肩膀。
  几天的时间，悲欢离合在生命面前显得微不足道，齐煜枫又长大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只为自己而活的，她的亲人能够过得幸福，是她需要继续坚持的理由。
  ?
☆、归宿何处
?  “齐煜枫，我要结婚了！”齐蓉蓉在愚人节这天给齐煜枫打来电话。
  “我去，你能不能再假一点？”
  “真的，五一就结婚，你等着吧，我妈很快就会给姑奶奶她们发请帖的。”
  “我还是不信，你老耍我，不跟你说了，我回家一趟，我爸又嚷嚷着想我了！”齐煜枫挂掉电话，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
  齐煜枫买了车，给她的父母在原来的小区买了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她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镇上的店里，方便她回老家，一直陪着她的，还有他。
  “系好安全带。”
  “知道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
  齐煜枫买车的时候才知道扈辛泽会开车，齐煜枫的车是扈辛泽挑的，银色SUV，适合老家坑坑洼洼的水泥路。
  扈辛泽本可以在市里的店里工作，但是齐煜枫的父亲每次都嚷嚷着要小扈来看看他，在这位父亲的心里，扈辛泽是个值得女儿托付的人。
  “我给伯父买了点东西，这次你要是再提回来，咱俩就绝交吧。”
  “扈辛泽，你就是仗着我爸喜欢你，说话越来越得瑟了啊。”
  “哪有，奶奶也挺喜欢我啊。”
  “我奶奶都把你当亲孙子了。”
  “是孙女婿。”
  “你又蹬脸上鼻子了，是不是！”
  扈辛泽一直在等着某天，齐煜枫会开玩笑式地应和他的示好，他的时间不多了，当初追刘欣欣也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现在他已经浪费了接近半年。
  这条去往鸡峰山的路，扈辛泽已经走了不知多少遍，每次来到这里，他都有深深的归属感，有那种“家”的感觉，是的，一栋房子住的时间再长，没有亲情的滋润，也不过是个华丽的空壳子。
  “小扈，来了啊，快进来，你姨都做好饭了，就等着你俩了。”
  “我已经闻见我姨做的红烧肉了。”
  与其产生明显对比的是，齐煜枫提着东西进门，没有人发现她的存在。
  “爸爸，你们一个个都偏心，带肉的菜都摆在扈辛泽前面。”
  “小枫，人家是客人，你从自己家还计较啥！”齐煜枫的奶奶挨着扈辛泽，为他夹着一筷又一筷的菜。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过去。”扈辛泽故意地给齐煜枫难堪。
  “才不用。”齐煜枫站起身来，弯腰夹来一个大鸡腿。
  “小枫啊，这都多大了，能不能讲点礼貌。”齐煜枫的奶奶老想找齐煜枫的茬。
  “不大，黄花闺女。”
  “哦，对了，说起这件事，小枫啊，今天蓉蓉她妈打电话来，说蓉蓉五一的时候结婚。”齐煜枫的爸爸终于找到了劝他闺女嫁给扈辛泽的话题。
  “真的啊，我还以为齐蓉蓉骗我呢。”
  “小枫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蓉蓉比你小两岁，人家都要结婚了，你看看你，还跟个孩子似的。”
  “我不是忙吗。”
  “别拿这个当借口，你看看老家像你这么大的人都结婚了，有的都怀二胎了。”
  “老家的女孩都初中就不上学了，能跟我一样啊。”
  “别给我找借口，爸跟你说，我看小扈就很好。”
  “谢谢叔叔。”扈辛泽臭不要脸地回了一句。
  “爸，你别从这乱说，我跟扈辛泽是好朋友，你不是还想认他当干儿子嘛。”
  “现在像小扈这样的好孩子去哪找，你忘了在日本的时候，都是小扈照顾的我，给我擦身子，端屎端尿的。”
  “爸，你都说了多少遍了，吃着饭，别恶心人。”
  “你真是要气死我。”
  “叔叔，你消消气，不论怎么样，我都会一直等小枫的。”
  “小扈啊，对不起啊，我这个闺女太不听话了，她肯定也喜欢你，就是不想承认。”
  “爸，哪有你这样说自己闺女的，你是多想把我嫁出去，我就那么讨你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