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川和影子先生

  下了公交车，还需要走一段路才能到家。
  这一路上我和林乐天都有些沉默，我知道他是在照顾我低落的情绪，就像之前在小翔家他帮我关上房间的门。
  不过我有话对他说。
  我问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条小巷子里的？”
  林乐天沉默了一阵，还是告诉我。
  “有一条陌生号码给我发短信。”
  我点点头。
  回到家，爸妈果然还没有回来。我从冰箱里取了冰块，用毛巾包着，轮换着敷在眼睛上。
  我从来不是个能控制住自己的孩子，读书学习，每次都要靠影子男孩督促我。但此刻，我要求自己起码要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
  停止流泪，快快好起来。
  我确实不想让爸妈看到我这幅样子，不想让他们再为我担心。
  听到开门的声音，我爬到床上，用被子捂住头。
  是妈妈回来了。
  她在玄关看到我的鞋子，果不其然来看我，看我睡得很“熟”，她又帮我轻轻关上门。
  中途我被叫醒一次，是晚饭的时候。
  我缩在被子里含糊。
  “不吃了，不吃了，我要睡觉……”
  我的声音哑哑的，听上去真的是困极了。
  第二天，爸妈一出门，我就从被子里爬出来。昨晚我几乎一夜没睡，忍不住的满脑子都是影子男孩。想着想着，我突然发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必须马上看一下。
  我翻出影子男孩最后的那些画。
  一张张，一幅幅，都是我的背影。
  每一张下面都有他的签名和日期，都有那飞扬的英文字体。
  Mr Shadow
  我看着最上面的那张空白的画，这是高考的前一晚，也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幅画。
  但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画，还很主动的吻了我……
  这些都不是偶然。
  我的心一震，他是早就做好打算了吗？
  连忙去翻那些画，找到时间最久的那张，就是从这天开始，他让我学着自己看解题思路。
  我突然明白了……
  其实他早就动了离开我的念头，只是一直坚持到我高考结束。对于一个人的未来，高考是很重要的日子，他不想让我出现任何意外，他还是希望我有好的前程。
  ……还是希望……我过没有他的日子……
  洗脸的时候，我习惯性的盯着自己红肿的眼皮。我突然明白他为什么要挑昨晚，要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跟我说那些话了。
  因为他知道我会哭，哭得很惨。
  他还知道，这个时候，我最不希望被我的爸妈看到。
  所以选择在外面，在朋友的身边，在特殊的日子里，这样起码有一个可以找的借口，还会有人照顾我……
  一滴眼泪又顺着脸颊流下。
  我用毛巾狠狠地捂住脸，不停地命令自己不许哭！
  整整的一天我都在用冰块敷眼睛，功夫不负有心人，到了下午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好一些了。
  快六点了，我接到林乐天的电话。
  他让我下楼，说今晚在他家的大别墅里有聚会。
  我才不去呢！
  “大哥，你又不是没看到我的眼睛。”
  “就是因为看到你的眼睛我才来接你，眼睛的事情没有暴露吧，可是能混过今晚吗？找你爸妈请个假，今晚住我家。”
  ?
☆、初见
?  我想了想，觉得也对，央求他要叫上小翔。
  小翔是第一次来林乐天家，刚看到他家的轮廓就受不了了，一直掐我的手臂。
  我东躲西躲的：“小翔！快住手！我要哭了啊！”
  现在我也算抓住一个小翔的命门，让她有怕我的地方了。
  小翔连忙松开我，却停止不了口中叨叨某人的名字。
  “林乐天啊！林乐天！”
  被念叨名字的人确实准备了聚会，都是平时和他打篮球的朋友。我和小翔被安排在楼上看电影的时候，听到楼下又是唱又是笑的。
  说来也奇怪，昨晚安安静静的我没睡着，今天在这种喧闹的环境里，我倒是很快睡着了。
  可能因为累极了，这一觉没做梦，睡得特别沉。
  我是被林乐天推醒的，同样被推醒的还有小翔。只是她根本不肯离开床，钻进被子里就不说话了。
  林乐天无奈，帮我们关掉电视。
  “上来看看你们怎么样了，结果都在睡觉，电影这么无聊吗？”
  我耸耸肩，说我是因为困的。
  然后问他有没有吃的。
  他说有，让我下楼。
  还没下楼梯呢，我就听到客厅有人说话。我说什么也不肯下去了，我这副样子可见不了人。
  我央求让林乐天拿些吃的上来。
  他给我拿了面包片和酸奶。
  我正准备回房间，他示意我跟他走，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是二楼的一处露台，有烧烤架，能看到满天的星星。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感慨着别墅区就是不一样，连空气都比市里的好。星星也多，还特别亮。
  和林乐天肩并肩坐在露台上看星星，他也拿面包片吃，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他问我，大学想去哪里读。
  我回忆起以前的一个场景，告诉他，除了某个城市，其他地方我都无所谓。
  之后我又问他，他想去哪里。
  林乐天耸耸肩告诉我：“我打算……去你不想去的那个城市。”
  我笑。
  我能猜到，我知道林乐天以前就很喜欢那里，假期的时候他有事没事就往那边跑，更何况现在他的父母都在那里工作生活了。那个城市是北方的中心，经济发达，更开眼界，很适合他。
  林乐天问我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城市。
  我摇头。
  我想，他估计以为我不想告诉他。
  其实是因为我不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什么，向林乐天要那晚那个陌生号码给他发的短信息。
  我特别想看一眼影子男孩是怎么写的。
  林乐天愣了一下，慢吞吞的告诉我：“我已经删掉了。”
  我沉默，然后“哦”了一声。
  林乐天劝我。
  “以后别想这些了。”
  我无奈的笑，然后仰头看星星。
  怎么可能不想呢？
  “真的，以后别想这些了。”
  我看着夜幕中的星星，可能因为附近没有高楼，所以星星看起来特别闪亮。如此场景让我想起来几年前和影子男孩在楼顶上学跳舞的时候。我至今记忆犹新，那也是个夏夜，有些许微风，天上的星空亦是格外繁复，美丽动人。
  我突然问林乐天。
  “林乐天，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一只鱼，或者一只鸟，你会为了和它们在一起，离开脚下的土地吗？”
  林乐天听完想了想，笑着不肯告诉我。
  我撇着嘴用胳膊肘碰碰他：“别不好意思，说说嘛，就当照顾伤员了。”
  林乐天笑，还露出了他的小虎牙，在星空下显得特别好看，他还是不肯回答我的问题，还得寸进尺的反问我。
  “陆南川，你先说说看，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我啊？”我的目光离开林乐天的脸，又移到闪闪烁烁的星星上，我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回答他：“我想，我当然会离开的。因为……我头脑精明！分得清主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那太巧了……”
  林乐天笑着叹气：“我们是同样的人。”
  我不明白林乐天说的“同样”是指他也会放弃，还是指他也是“头脑精明、分得清主次、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但无论怎样，我都希望我们俩个的关系不要再有变动，能做很久很久的朋友。
  估分的时候我没去学校，因为眼睛还有一点肿，是小翔帮我拿的志愿书。
  我们约在冷饮店里。
  我照着她给我的正确答案算了一下分数，确实很不错，都属于超常发挥了，比我以前模拟考都高。
  小翔羡慕的看着我：“哇！南南，你考的这么高！”
  我知道小翔的分数不太理想，可是我又考的很好，所以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对她笑一笑。
  小翔倒是不在意，兴奋的问我想报哪里？
  我翻着厚厚的招生手册，也在头疼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林乐天来了，他都填好志愿书了，还和我抢着看招生手册。
  我烦他。
  “喂！你不都填好了吗？来我这儿捣什么乱！”
  坐在我们对面的小翔乐了，头都不抬一下，直接点破：“这还看不懂吗？南南，我们的林有钱人是想让你和他填同一所学校呢！”
  我皱眉，瞪林乐天：“都说我不想去那个城市了。”
  “为什么啊！”林乐天不满：“天子脚下的黄金地，有什么不好的？”
  我其实也纳闷。
  天子脚下的黄金地，有什么不好的？
  为什么影子男孩特意让我避开那里呢？
  晚上回到家，第一次和爸妈打照面，他们盯着我的眼睛吓了一跳，他们知道今天是我们估分填志愿的日子，都戚戚然的看着我。
  我连忙把我估的分告诉他们，又编瞎话解释自己的眼睛，说因为今天有个好朋友回老家，感觉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在教室哭了一通。
  还好我的眼睛已经好很多了，还有我的分数也不错，他们的注意力一下就转到高考志愿上。
  我们一家三口讨论了半天，最后也没有定出一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