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还爱你

  洗手池的水还在不停地流着，哗哗的声音钻进她空白的意识中。她觉得自己的脑袋沉得像块石头，不停地将她的身体往下压。一时之间她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蔡亮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用手指着她，说了些什么。
  她侧了侧脑袋，什么都听不见。刚想凑近一点，却一时腿软，沿着墙壁就要倒下去。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接着扶住了她的腰。她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里。睁开沉重的眼睛，她看见深灰色的毛衣，浅灰色的毛呢外套。她靠在他的胸口，毛衣上的绒毛软软的，她听见了他心跳的声音。仰起头，她看见安晨苍白的侧脸，还有他脸上怒不可遏的表情。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蒋茵说的没错，虽然常常见到他微笑的样子，可她再也没有见过他那如同暖阳一般毫无心事的微笑。他的笑容已经成为一种浮在脸上的表情。而表情下面，便是这样一张苍白的脸。他为什么总是无法对她坦诚呢？为什么，总要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模样，对着她微笑，说那些俏皮的玩笑话？为什么他内心的脆弱，可以展示给余菲，却从来没有展示给她？
  思维渐渐抽离了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被安晨抱了起来。她靠在他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醒来的时候，已是深夜。从床上坐起身来，感觉脑袋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在一家酒店里，房间很大，家具设施齐全。四处散落着一些简简单单的生活用品，看样子已经住了很长的时间。衣柜旁还放着当年那把伤痕累累的木吉他，上面有她刻上去的英文字。
  安晨正站在阳台上抽着烟。听见她的动静，他回头望了一眼，沉默地掐灭了香烟走进房间来。
  “喝点水。”他给她倒了一杯蜂蜜水，然后在床边坐下。他的身上带着一阵清凉的空气还有淡淡的烟味。
  回想起晚上的那一幕，他依旧心有余悸。当他听见那个陌生男子对林梓润说的话，那种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让他近乎疯狂。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林梓润所在的地方，他能听见电话里那个男子对子利润的调戏和急促的呼吸声，一股血气冲上脑袋，那一瞬间，他瞥见洗手池前的那一幕，几乎失去了理智。他快步冲上前，拉开了那个男人，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至今感觉胆战心惊，他无法想象倘若他没有给林梓润打电话，今晚她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感觉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面色依旧不太好看。
  “小润，你不害怕吗？”
  她迟疑了一下，淡淡地说，“怕。” 
  安晨望着她，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她知道他在责备她的淬不及防。她确实高估了自己的自我保护能力。
  他就这样面色凝重的望着她，她觉得他或许会狠狠地把她骂一顿，然而，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灰色的T恤衫放在床上，“去洗个澡吧。”
  她蹲在淋浴房里用肥皂用力地擦拭着身子，眼泪不知不觉流了出来。她抱着膝盖哭了。在蔡亮强吻她的时候，那种无力反抗让她感到害怕。在丢失意识之前，她以为，今夜自己将无从逃脱。她用热水冲洗着身子，却觉得无比寒冷。擦干身子和眼泪，她穿上了安晨的T恤，长长的一直盖到大腿上，衣服上有一股青草的香味。她将衣服凑到鼻子跟前，深深地吸了一口。安晨让她安心。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安晨对于她的意义。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他正站在窗台前，俯瞰着窗外闪烁的霓虹。
  她快步走上前去，从身后抱住他。她可以感觉到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来低头吻在她湿润的头发上。
  她仰起头，看见他眼中的意乱情迷。今夜，她差一点落入别人的手中。此时此刻，他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望着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她顺着他躺在柔软蓬松的床上，他的手掌撑在她的耳侧，侧过脸吻她的唇，慢慢滑到她的脖子上。她闭上眼睛，任凭他温暖的大手抚摸她冰冷的身体。他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右肩下面一条深深的疤痕，蜿蜒得像一条蛇。她用纤细的指尖轻轻触碰凹凸不平的疤，感觉心里一阵疼。
  安晨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一阵温柔的缠绵，让她觉得自己像是被捧在手心里，被温暖融化。□□一阵热烈的疼痛，他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用手紧紧搂着他□□的后背。今夜，她只想被安晨紧紧拥抱。
  “你是怎么受伤的？”她枕在他厚实的肩膀上，望着窗外的夜空。
  安晨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余菲都告诉你了，不是吗？”
  “如果她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告诉我？”
  她听见一阵沉默。窗户外的风很大，传来鸣哨一般的声音。
  “高三那年，我妈的病越来越严重。她总是将我错认成那个人，见到我就开始抓狂，变得歇斯底里，任何触手可及的东西都被她砸掉了。我突然意识到，她不愿再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婚姻，而我恰好是不断唤醒她记忆的□□。那个时候，我便不再回家了。有时在公园的长椅子上过夜，有时躲在学校的篮球场里。我以为，只要不见到她，我们彼此都会好过一些。”安晨轻微的鼻息声从头顶传来，林梓润紧了紧手，将脸贴在他□□的胸口。
  “是我太天真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天，我推开门，看见她手里拿了一把美工刀。地上是一个撕破了的购物袋，还有散落的日用品。她见我推门进来，退到墙壁上，把刀片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他依旧清晰地记得母亲脸上惶恐的表情，她睁大了眼睛，握着刀片的手不停地颤抖着。她努力地朝着他做了一个微笑，用沙哑的声音对她说，“晨晨，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已经分辨不出你究竟是晨晨，还是怡华。”如今回想起来，他依旧感到心痛。他从未料到，一个人竟然可以对另一个人造成这样大的伤害，而那个加害者竟然是自小疼爱他的父亲。
  “为了夺刀，与她纠缠的时候留下了这个伤口。只可惜，最终我还是没有能够制止她。救护车赶来的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意识。医生勉强保住了她的性命，康复之后，澳洲的阿姨帮忙，请了护理师将她安顿在疗养院里。”
  那之后，他便住进学校里。每周，他都会前往疗养院，站在暗处远远看着妈妈。那次事件之后，她突然变得开朗了，有的时候，会坐在疗养院的公园长椅上打打毛线，看看书。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么歇斯底里。或许，他的不出现，对于妈妈来说才是最好的疗法。
  林梓润闭上眼睛，听着他的呼吸声。她多希望，在他人生最艰难的时刻，她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可她始终没有能够陪伴他度过那些岁月，在他身边的，是余菲。她抱紧了他，她知道就算今日他们能够互相拥抱，她最终还是会失去他。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便难过起来。
  不出意外，第二天林梓润刚刚抵达单位，徐科便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劈头盖脸地一阵怒骂。
  “林梓润，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是蔡老板宽宏大量，他们不把你告上法庭？”徐科随手拿起桌子上面的资料敲着桌面说，“你是不是昏了头？打人？打的还是蔡老板的儿子？”
  林梓润咬着嘴唇没有还口。徐科骂人也有个限度，她忍忍便过去了。
  “你说话啊！”
  她望着他，紧紧闭着嘴巴。
  “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搅黄了事情还有理了？周珉这样器重你，本以为你可以担着大局，难道就只这点能耐？”他说着，脸气的通红。
  周围静悄悄的一片，同事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Candy见状，小心翼翼地走到徐科的身边，“徐总，别生气了。小林是个聪明的姑娘，做错了事情下次就不会了。”
  “你懂什么？就她这么一闹，我们失掉了一个大单子，她赔得起吗？”
  “有多大？我来赔！”办公室门口传来洪亮的声音。
  林梓润闻声望去，安晨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提了一个公文包站在办公室的门口。见大家纷纷朝着他望去，他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个得意地笑容，信步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徐科的跟前，朝着他伸出手，“徐律师您好。我是讯杭的安晨。”
  徐科微微一愣，他早已听闻讯杭公司董事长的儿子学成归国，进入了讯杭公司的市场部，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将业务量提升了一倍。却没想到这个安晨是这般年轻俊俏。他迟疑了一下，压了压胸口的恶气，握住了安晨的手。
  “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和您单独谈谈？”安晨笑着说，虽是问句，却让人无法拒绝。
  徐科令前台小姑娘泡两杯咖啡送过来，随即引安晨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顾不得别人异样的眼神，林梓润在办公桌前坐立不安，手头的文案好几次出了差错。她不知道安晨在徐科的办公室里谈论着什么事情。倘若徐科知道了是安晨一拳打在了蔡亮的脸上，不知道他那个火爆的脾气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她侧着耳朵倾听着徐科办公室里的动静，可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咬着笔头，一脸青黑，直到安晨笑着从徐科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她才松了一口气。
  “那么，就拜托徐律师了。”安晨向徐科伸出手，徐科笑呵呵地赶忙握住。
  “合作愉快。”
  谈完事情，安晨走到林梓润的办公桌前，俯下身子说，“你们午休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