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见少年

当你害怕某件事的时候，那件事就会来的格外快。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不可否认，秦漠当时是真的动了杀心，如果云胡喜晚出现一分钟，不，哪怕是五秒，陈轻就必死无疑。
    “秦漠。”
    那一声轻唤，带着熟悉的预调，对别人来说平常无奇的一声轻唤，他却听出了一丝害怕，微小的很难发现，但是，却真真实实存在的。
    他愣住了，努力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幻觉，云胡喜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不可能的。
    “秦漠。”
    再也没有办法骗自己，秦漠不知道回身看到云胡喜的时候，自己的表情是怎样的，他只知道，恐惧，那一瞬间，向来清明的头脑，却乱成了一团线，理不清。
    逃。下意识的，秦漠逃跑了。没有面对云胡喜的勇气，那个时候秦漠才知道自己是多么胆小，所谓抱头鼠窜形容当时他的样子，最贴切不过。
    偌大的房间里，除了两个人的呼吸，就只有云胡喜抑制不住的泣音。秦漠不见得半个月里，除了收到协议书的时候哭了，之后的日子，她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不是不想哭，只是没有眼泪。说云胡喜残忍也好，找不到他的时候，固然伤心，却流不出眼泪，就像母亲死的时候，她也想要落泪，可是，眼泪却像是干涸了一样。
    并没有刻意的忍着，人的一生活的太累了，如果想哭，云胡喜不会忍着，就像现在，她不再压抑想哭的冲动，擦干眼睛，视线模糊了，她看不清秦漠了，她的心也慌了。
    “生不离，死不弃。是你告诉我的，现在却是你想要抛下我。”
    “。。。”秦漠无言以对。
    生不离，死不弃。眉眼闪烁，好看的眉眼间划过一丝沉痛。
    “你说，我是你的，现在，你不要我了吗？”
    “。。。”
    “笨蛋。只有一颗心，要怎么分两半呢？我是做不到的。不巧，我把他给了你。这也是你说的。”
    “。。。”
    “你还说，心很满，因为装了你，又很空，因为只有你。”
    秦漠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拳头握得更紧。云胡喜泣不成声，却倔强的擦拭模糊的眼睛，她不要秦漠在自己的视线里，她想要好好的看清他的每一个表情。
    “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最幸运的事。这难道，是我的幻觉吗？”
    动作缓慢的转头，眉眼间的痛苦显而易见，秦漠看着云胡喜，“求你，别说了，求你了。”再听下去，他会忍不住，会控制不住自己。
    “你走，我养你，你留，我等你。”云胡喜倔强的重复着。秦漠的表情更加痛苦。
    “云胡喜，我不许。不许，你忘了我，忘了我的样子，忘了我的一切。”
    “你不回来，我就一直等，地球是圆的，总有一天你会回来这里的。”
    “这些，都是秦漠说的，是从，我的丈夫口中说出来的。”云胡喜紧紧盯着秦漠，不肯放过他眼中的任何情绪。
    “云胡喜。”秦漠低吼出声，突然抬手揽过云胡喜的头，一个粗鲁的吻，撕扯着云胡喜的唇，没有一丝半点的温柔可言。
    痛，很痛，但云胡喜明显感受到了男人的纠结，抬手揽上了秦漠的肩头回应着这个不温柔的，却让云胡喜真真实实感觉到秦漠的存在的吻。
    有人说，在□□的时候，最能看出一个男人的本性，云胡喜想，当秦漠进入她的时候，可怕，没有丝毫的温柔可言，强烈的占有欲布满了他的眼睛。
    危险，强取豪夺，可怕。这就是秦漠吗？真真正正不带丝毫伪装的秦漠吗？
    云胡喜皱着眉头，感受着秦漠带来的痛，紧紧拥着男人的肩头，云胡喜泪眼朦胧间咬上了秦漠的脖颈，入骨三分，秦漠拧眉，动作不停。
    办公桌上，是他们激烈纠缠的身影，地上散落了一地的文件，当一切归于平静，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秦埋首在云胡喜的胸间。
    下腹一阵绞痛，云胡喜皱起了眉头，额头溢出冷汗，恍惚间，她感觉到液体从下腹流出，“秦漠。。。”
    云胡喜禁了声，因为她看到秦漠扭曲的痛苦的脸。剧烈的疼痛让云胡喜的身子从桌子上滑落，衣衫不整的。
    一直到云胡喜躺在医院里的时候，秦漠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到底？做了什么？
    昏迷当中的云胡喜紧紧握着秦漠的手，看吧，秦漠在云胡喜的面前从来没有赢过一次，只要是沾上云胡喜的事情，他都会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只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让他疯狂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云胡喜虚弱倒在地上的样子，和□□鲜血流出的时候，秦漠的心，又一次停顿了。
    他忘了呼吸，忘了要做什么反应，忘了，周遭的一切，眼睛里只剩下云胡喜虚弱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秦漠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孩子呢？”云胡喜哑着声，看着秦漠的目光期待却又害怕听到答案。
    “。。。”秦漠无言以对，他不知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她，他们的孩子没有了吗？好看的眉眼间划过一抹伤痛，秦漠的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秦漠，那是，我们的孩子啊。”云胡喜只是这样说着，却再也没有说过什么。她伤心，秦漠又何尝不是？一个是孩子的父亲，一个是孩子的母亲，父亲的爱，绝对不会少于母亲。
    “对不起。”这是云胡喜说的，是她的任性，让他们的孩子还没有看到这个世界就没了。秦漠的手抖了一下，呼吸一滞，抬眸看着云胡喜强韧伤悲的眼睛。
    云胡喜对着他笑，“我们还年轻，还可以再要一个，是吗？”期待的眼神，秦漠却不敢做下任何承诺了。
    许下的承诺，欠下的债。如果不能给她明天，就不能让她沉迷在自己的承诺中，就像是陷入沼泽的人，越挣扎，陷得越深。
    云胡喜握紧了秦漠的手，她的心里有一股不安。对秦漠多了一份愧疚，云胡喜闭上了眼睛，在心里对失去的孩子说抱歉。
    是的，是要说对不起的，如果不是自己任性，那小小的孩子不会这么早就离开他们，在几天前，云胡喜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她第一个就想到了秦漠，想要告诉他，他们，也有孩子了。
    可是秦漠不在，所以云胡喜忍不住了，她一定要找到他，不管用什么方法。事实上，云胡喜是恐高的，可是，为了把秦漠逼出来，她只有那样做。
    轻视自己的生命，这种事情云胡喜才不会做，可是，当她坐在天台边缘的时候，她鼓起勇气向下看了一眼，突然觉得人活着好累，在她的眼里，一切都显得渺小极了，比蚂蚁还要微小的存在。
    云胡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勇气，她也在想，如果秦漠不出现，是不是就真的跳下去？直觉告诉她，秦漠一定会出现的，一定会。
    坐了多久云胡喜也不知道，但是她想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和秦漠的初遇，想起了秦漠丢下她的那次，想起了他们重逢的时候，又想起他们变成夫妻的那天。
    “反正，你是我的。”在微风中，男人清冷的声线在耳边低喃，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一瞬间，云胡喜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心脏中喷薄而出，温暖的，让她舍不得丢弃的。就算这辈子，会死在秦漠的手里，云胡喜也甘之如饴。
    在法国的那么多次手术，也经历过生死，云胡喜不会轻易放弃生命，可如果生命中没有了秦漠，她的生命还有什么颜色呢？
    云秋深是知道的，没有恢复记忆的云胡喜，并不快乐，心就像是缺失了一块儿重要的东西，即使在笑着，也显得空洞无比，让人看不出丝毫的快乐之意。
    用凯文的话说，云胡喜没有了灵魂，眼睛空洞，就像是行尸走肉的玩偶。记得秦漠，却不知道他是谁，长什么样子，跟自己是什么关系。
    她只记得，那应该是个很重要的人，要不然，为什么每次想起他，心里总会有一股酸涩的却又微甜的感觉？
    恢复记忆的时候，云胡喜清晰的听到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终于想起来了，秦漠，是你最爱的人啊。
    是秦漠，将她混沌的意识从昏迷中拉出来，三个月的昏迷，她的梦境里，全是秦漠的影子。她当时就在想，如果秦漠不来，秦漠不要自己了，是不是真的会跳下去？
    答案云胡喜也不知道。没有秦漠的云胡喜，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可若死了，秦漠对着她的尸体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心疼？应该会的吧。
    在埃菲尔铁塔下，云胡喜看到的那个身影，的确就是秦漠，他每年的七夕都会一个人跑到法国，在埃菲尔铁塔线站上一整天。
    他一直记得云胡喜说过的每一句话，每次站在塔下面，秦漠总会失神。他在想，如果云胡喜在身边的话一定会很吵吧？
    但是，他看着身边虚无的空气，却又愣住了，嘴角的淡淡的笑意凝固。他差点忘了，云胡喜不在，早就不在了。
    曾经有多少次，秦漠想要不惜一切力量找回云胡喜，可是，他天生的傲慢性子，让他开不了那个口。
    “对不起。”睡梦中云胡喜轻轻呢喃着，眼角有眼泪划下，秦漠在她的脸上印下轻柔一吻。目光缱绻的看着女人惨白的脸颊，眉眼间一片清冷。
    对不起，就连睡梦中，云胡喜都无法逃脱内心的罪恶感，明知自己怀孕了，却没有告诉秦漠，任他在自己身上发泄。
    她只是想要，离他更近一些，更了解他一点，云胡喜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在医院呆里七天，秦漠寸步不离的照料着，谁都没有再提失去的孩子，云胡喜说什么秦漠都是静静的听着，从不做任何回应。
    秦漠明明就在身边但是云胡喜的内心更加慌张，回到家的时候，秦漠还是无微不至的照料着云胡喜，煮的全是她爱吃的，但是，却没有开口对云胡喜说过一句话。
    秦漠在生气，夜晚，为云胡喜掖好被角之后，秦漠就转身离开。
    “秦漠。”她的唤声没有留住他的脚步，反而加快了他离开的步伐。
    一个人躺在床上，云胡喜眼眶湿润，夜深了，房间里灯一夜未关，一个人的时候，总是难免会胡思乱想，眼泪顺着眼角侵入白色的枕套里，云胡喜的手紧紧抓着眼前的枕头，骨节泛白。
    最后，松开了手，不再压抑从喉间逸出的破碎□□。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想起了死去的孩子，虽然秦漠没有说过一句责怪自己的话，但是云胡喜知道，秦漠很在乎。
    那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们之间的结晶，却因为自己的任性，他们的孩子没了。甚至还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
    她很想很想把孩子生下来，很想很想，当知道怀孕的时候她欣喜若狂，但她不想用孩子留下秦漠，云胡喜不禁想，如果一开始就告诉秦漠自己怀孕了，是不是，秦漠就不会这么失控，他们的孩子就不会这么快离开人世？
    又或者，她没有不过顾一切的寻找秦漠，或者是没有找到秦漠，那她一定会把孩子生下来，好好的抚养长大，说不定，秦漠就会回到她的身边。
    秦漠站在窗前，眉眼清冷淡漠的一如往日，没有任何波澜的眼睛空洞的看着天上明月，薄薄的粉唇紧抿，白色的衬衫在月光中蒙上一层银亮。
    很梦幻的美，云胡喜偷偷躲在转角，她不敢上前。这样的秦漠，太美好了，反而让她有一种不敢靠近的念头。
    没有表情的脸微仰，她只看到光与影的交合下的男人侧面，她怀疑，或许下一刻秦漠的背后就会长出一双翅膀，然后破窗而出，一想到秦漠将要不属于自己，云胡喜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抱住了秦漠的腰身，从他的背后，下意识的，云胡喜不想要秦漠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秦漠，别离开我，求你。”她哽咽着声音，眼泪很快打湿了秦漠的衬衫。
    秦漠愣了一下，全身僵硬，没有任何反应，静静的看着月光。就好像身后的人不存在，这样的秦漠，就像是十年前的秦漠，清冷淡漠，但是云胡喜却觉得，秦漠比那个时候更加的难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