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玘跟着王府侍卫上路以后,一直兼程赶路,倒没发生什么意外之事。到大理进城以后,他便请孟桥生先往家里去信报个平安。
孟桥生应下,本想拉着陈玘先回王家洗去风尘、休息一下,明日再面见使者和王府的人,谁知于校尉却不肯,要直接带着陈玘去王府。
“也好,早去早了。”陈玘道,“你先带小三回去,有事我们再通消息。”
孟桥生无奈,带着胡小三儿先回了王家,打算把事情告诉王珪,让他想办法。
陈玘跟着于校尉等人去了云南王府,被带到一处小厅里叫他等着,随即有下人送来了茶水点心。陈玘一身尘土,自是没有心情吃喝,可他耐心等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也没等来什么人,只有个褐衣小厮来请他先去休息,将他带到了一处没有旁人的客房。
他就这么在王府住了四个晚上,到第五天头上,才有人来请他再次去那间小厅等。陈玘早有些不耐烦,却碍于王珪一再传信叫他忍耐,说昆仑镇一切如常,才按捺住性子等到现在。
陈玘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厅外小路终于传来动静,他没有动作,依旧站在窗前往外看,不一会儿就看到一个红袍官员由两个人引着走了进来。
那红袍官员年约三十出头,留了短须,容长脸、细长眼,笑微微的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陈玘与他四目相对,两人神情都没什么变化,陈玘慢悠悠离了窗边,走到门边候着,等那几人走到门口,微微低头拱手,却并没说话。
带路人之一是王珪的老友,看到陈玘站在那里,“啊”了一声,说:“你就是照雪客栈的伙计?啧啧,传闻还真是离谱,这要是陈太子,这世上可真就出了鬼了。”
另一个陪同的云南官员也说:“是啊,这世上以讹传讹的太多。吴侍郎是认得那陈太子的,依您看,这位可与那陈太子有几分相像?”
吴群站在门口上上下下打量了陈玘一回,笑道:“像。”
这一个字一说,两个陪同的官员心里都是一颤,同时又看向陈玘,陈玘倒是面色如常,仍旧默默站在一旁。
“还真有四五分相像,难怪。”吴群欣赏够了其余三人的表情,才又笑着开口,“可惜气势差的太多,人难免有相像,只是为上位者,举手投足总不会如贩夫走卒一般。”他说完带些轻蔑的又看了陈玘一眼,“辛苦二位了,咱们去见王爷吧。”
那二人巴不得他说这一句,立刻应下,接着就陪着吴群走了,谁都没再看陈玘一眼。
他们走了之后,陈玘又被晾了有一炷香那么久,才终于来了个小厮给他引路送他出去。陈玘一路出了王府,刚在偏门外站定,孟桥生和胡小三儿就迎了上来。
“幸好幸好,快走吧,回家回家。”孟桥生也不多话,拉着他就回了王家。
到王家后,陈玘跟王珪说了见面的情形,末了道:“他明显认出了我,却并没戳穿,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管他卖的什么药,这一关算是过了!我刚刚收到消息,他见过你后就向王爷辞行,明日要带使团离开大理。”
陈玘一怔:“明日就走?”
“是啊,他们也来了有大半个月了,该谈的事都谈了,如今又见过了你,再没别的事了。”
“他们跟王爷谈了什么事,伯父知道么?”
王珪道:“好像是邀请王爷入京朝见北周皇帝。宋子英一死,北周朝中许多大臣就都上书请北周皇帝亲政,叫襄国长公主闭门守孝、放权。襄国长公主倒也潇洒,真个关起门来守孝,什么都不管了,北周朝廷便想在年底设宴招待四夷藩属,显摆北周的文治武功、树立小皇帝的威信。”
陈玘凝眉思量片刻,道:“已经不是小皇帝了。”他记得北周皇帝宇文重比宇文毓华小三岁,今年宇文毓华应是二十五,那北周皇帝也已是个青年人了,“确实到了争权的时候。”
“随他们争去,总不与咱们相干。你且吃了饭好好歇息一两天,再回返昆仑镇。”王珪最后说道。
陈玘却总心中不安,吴群非要见他,他来了,吴群又没有任何动作,这实在不合常理。他总不会为了证明自己并非陈太子而来吧?或者真的是调虎离山?他们想对李家做什么?
不行,他明天一早就得赶回去!陈玘打定主意,便不再胡思乱想,早早睡下,想养足精神,明天好赶路回去。这一晚他睡到半夜,忽然听见外面有异常动静,刚悄悄翻身坐起,一支小飞镖透窗而入,直直钉在了他床柱上。
陈玘立刻飞身而起,推门出去查看,外面却静悄悄的空无一人。他又跃上院墙四处探查,却只在王家外面街角看到一片残影划过,显然来人轻功不错,这会儿再要去追,已经追不上了。
陈玘只得跳回院中,刚一落地,胡小三儿也听见了动静,在房内低声喝问:“谁?”
“是我。”陈玘低声回,“有人刚刚来过。”
他说着回了房,胡小三儿也立刻穿衣出来,追着他进去问:“什么人来过?”
陈玘抬手取了飞镖,见上面还钉着一片布帕,他叫胡小三儿点了灯,将布帕放到灯下展开,只见上面工整写了几句诗:“单于不敢射,天子伫深功。蜀山余方隐,良会何时同?①”
胡小三儿读了一遍,皱眉道:“什么意思?”
“是他……”陈玘喃喃说了一句,又仔细看了一眼那布帕,见只是一块十分常见的素色锦帕,便就着烛火烧了个干净。
胡小三儿好奇问道:“是谁?”
陈玘道:“吴群约我相见。”
“他约你干什么?”
“不知,不过既然来了,听听他想干什么也好。”陈玘打发胡小三儿,“回去睡吧,明日再说。”
“唔,我与你同去吧。他约你在哪见?”
陈玘只说“明日再说”,把胡小三儿推回去,仍旧上床睡下,第二日起来也没有与王珪说起此事,吃过早饭,他就说要上街走走,胡小三儿自然立刻跟上。
两人出了王家,陈玘才对胡小三儿说:“他约我见面,你还是不要露面了。”
“也好,我悄悄跟着你,有事你打个唿哨。”
陈玘点头,自己往城中热闹繁华之地去,他在街市上转了许久,才进了一间小小的酒楼。胡小三儿远远跟着他,见他进去之后,自己也去了对面的茶楼就座。他一边点了茶,一边抬头往外打量,见那酒楼门面破旧,牌匾斑驳,上面潦草写了四个字“白马酒馆”。
陈玘进了酒楼,对来迎的伙计说:“找人。”
伙计仔细打量他几眼,带着他上了二楼,到一间雅室门前敲门:“客官,您约的人到了。”
里面很快开了门,一个青衣随从探头出来看了陈玘两眼,才让开门口:“请进。”他等陈玘进去,就直接关了门站在门外,没有再进去。
“淳许兄来的好快,没想到你还记得当日酒后戏言。”里面吴群一身蓝色儒衫,手中还捏着把折扇,笑吟吟的站起身相迎。
陈玘就站在门口没动,淡声问道:“吴侍郎这会儿不是早已出城了么?”
吴群笑道:“淳许兄请坐。昨日见面不便多谈,我怎忍心舍了这千载难逢之机,不与淳许兄叙旧呢?”
陈玘这才走进去,在吴群对面坐下:“叙旧就不必了,十年前就曾说过,一杯浊酒、交情了结,再会便是兵戎相见。”
“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还分什么敌我?”吴群亲自给陈玘斟了一杯茶,“多年不见,淳许兄风采依旧。”
陈玘还是面无表情:“你们想怎样?将我诓来大理,总不会只为叙旧吧?”
吴群仍是笑容可掬:“那是自然,我可不敢轻狂至此。淳许兄,长公主有一言,叫我转达。”
陈玘看着他不说话,吴群见他神色半点没有波动,彷佛自己说的是个无关之人,心里更加没底,“公主说,宋子英罪有应得,死在你手上也算死得其所,她不会计较。淳许兄天纵英才,虽陈国已亡,也不该埋没于市井之中,如今长公主正值用人之际,若淳许兄有意……”
“我有意,她能给我什么位子坐?龙椅么?”陈玘冷冷问道。
吴群一怔,脸上笑容顿时有些尴尬:“淳许兄说笑了。”
“不然她以为什么能打动我?三师三公?宰相?”说到这,一直平静无波的面容,终于露出些嘲讽的笑容来,“总不会是驸马吧?”
吴群被他噎的根本说不出话,陈玘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是这样,便又一笑:“劳吴侍郎转呈长公主,陈玘苟且偷生之人,早无雄心志气,请她放心。”
吴群苦笑:“淳许兄误会了……”
“告辞。”陈玘不想再听他废话,干脆站起身一拱手,就要转头离去。
吴群忙站起身:“淳许兄留步,且看一看这个再说。”他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素缎荷包,递到了陈玘面前。
陈玘接过来一捏就知道不对,飞快打开荷包,如期看到那枚蟠龙玉佩后,他立刻寒了脸:“她在哪里?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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