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上夫人

第十二回:西顺镖局遭祸劫,北行义士释嫌疑(四)


“好棒啊!”余芳草兴奋极了,情不自禁拍手高呼。倒是黄晴川看见陆盛男嘴角有血,立时关切问道:“你受伤了?”
    陆盛男刚才用力过度,心肺像是碎裂一样,手捂前胸,眉头紧锁。
    鲍起上前扶住他,一把脉息,满脸忧虑之色:“陆少侠受了内伤,亟须马上调息。”遂扶他到一旁坐下。
    “谢过鲍镖师,调息之事待我自处。”陆盛男说完,双目一闭,自行运气。
    黄晴川很想慰问他伤势如何,又怕会打扰他调息,焦急得咬着下唇,手紧紧扯着自己的衣服前襟。
    余芳草从怀中取出一瓶药丸,倒出两颗,自语道:“这里有些丹药,可助陆少侠复元。”
    黄晴川即问道:“什么丹药?”
    余芳草将手中药丸一递,道:“人参、紫菀、黄精等药炼成,有扶本固元,补气补血之效。”
    黄晴川舒然,小心接过药丸。
    少顷,陆盛男调息完毕,脸色已没有先前难看。黄晴川面上放晴,笑道:“当今世上,生命力最勉强的要数你这种无赖。”遂把药丸一递。
    陆盛男倒是一怔,她的笑容可是幽洞中的霞光,难得一见啊!他欣然接过服下,又道:“川妹果真是世上最有爱心的可人儿!”
    黄晴川立时肃然道:“别误会了,药是芳草妹妹送的,不关我事!”
    余芳草和鲍起对视偷笑。
    当日陆盛男在镇江府城门大哭大闹,给黄晴川三人通了风。三人虽然当即逃遁,但一直还在镇江城附近守候陆盛男的消息。今天刚好看见有响箭飞窜天上,以为是陆盛男放的,于是从附近赶来。多罕万万没有想到会因此惹来杀身之祸。
    听说西顺镖局出了事,三人坐立不安。余芳草两眼盈泪道:“满洲朝廷为何要置我西顺镖局于死地?爹和大哥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
    陆盛男道:“余赤诚的安危不用担心,因为现在镇江城还在通缉他,说明他还没落入满洲人手中。可是余总镖头就……”他本想安慰大家,不觉间说了不该说出忧虑。众人皆黯然不语。
    此时,后面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大家这才想起多罕放的响箭,于是急忙逃脱。清兵赶来时,四人已不知所踪。
    回头说说望北赶路的殷宜中和徐康。为免惹人注目,二人换去身上侠客的装束,改成商人打扮。经过沿途仔细打听,知悉确实有貌似马行先和麦锦的两个人在几天前路过。照这样推算,不出三天,二人将会分道扬镳,各自回铁拳帮和雪月庄,必须加快步伐追赶方可。
    不过他们的估计稍有偏差。实际上很快他们就在去洛阳的路上见到三个赶路的人,其中两个身影十分眼熟,殷宜中马上认出是马行先和麦锦,于是大声疾呼二人名字。马行先闻声回望,竟置之不理,马越跑越快。徐康甚不明解。殷宜中道:“我早料到,马、麦二人已觉得我殷宜中是个碍手碍脚,不得共谋的人。”
    五匹马就这样你追我赶,奔了颇长一段路仍未停歇。又过了一阵子,僵局终于打破了:除马、麦以外的一人似因马跑得太快而感觉身体不适,渐渐落伍。马、麦二人不得不放慢马步。突然,那人摇晃几下后从马背上摔下地来。马、麦二人即时下马。未几,殷宜中和徐康赶到。
    殷宜中道:“马帮主,麦庄主,何故听到我叫住你们,仍不肯相见?”又指地上那人道,“他像是受了伤,还要过度劳顿,身体怎生受得?不如先歇息一会儿吧。”
    那人表情痛苦,手指殷宜中,问马行先道:“马帮主,这位是谁?晚生甚觉眼熟,但道不出姓名来。”
    马行先悻然道:“曾经在江湖上享负盛名的腥风寨寨主殷宜中!”——“曾经”一词显然是在讥讽殷宜中,原因不言而喻。
    殷宜中道:“殷某人确实曾得到江湖朋友们的赏识,钓得一时虚名。但马帮主、麦庄主才是当世英豪,今后事宜,殷某人还望二位多加指教!”
    麦锦即道:“不敢!不敢!殷寨主已和当今朝廷一个鼻孔出气,他日麦某需要攀龙附凤的时候,当请殷寨主向满洲皇帝代为美言几句!”
    徐康愠道:“麦庄主,话怎可以这样说?”
    麦锦驳道:“自离开甄田古镇开始,麦某深知雪月庄和腥风寨已不再站于同一阵线之上。”
    马行先接着说道:“铁拳帮亦如是,不日,江湖上其他正义之士,也将与腥风寨割袍断义!”
    殷宜中道:“二位怎能将殷某人摆在与武林正道敌对的位置上?我之前不过是劝各位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误中满洲皇帝的诡计罢了。今天你我对话,似有不久后会兵戎相见的意味。看来我们之间的误会真的很深!”
    麦锦道:“殷寨主真会粉饰太平。我们之间存在的不是误会,而是分歧。天下武林正道义士,皆以推翻满洲朝廷,光复汉人河山为己任。只有诸如窅幻山庄那样贪图荣禄的鼠辈,才不耻于在满洲鞑子面前点头哈腰,摇尾乞怜。腥风寨甘于步窅幻山庄的后尘,我们无力阻止。但请你别再花费唇舌,游说我们雪月庄和铁拳帮与你一道,去做满洲鞑子的鹰犬!”
    殷宜中大为失望,这马、麦二人实在偏激,丝毫不留回旋的余地。
    “马帮主、麦庄主,殷某人实在没想过要当满洲朝廷的鹰犬。我只是有信心,满洲人会逐步实践‘满汉一家’的承诺,而不愿再苦苦执着于“反清复明”的民族大义之中。”
    “呸!瞧你说得多堂而皇之!”马行先龇着牙骂道,“鞑子皇帝给你什么药吃了,居然给他说起好话来?”他又指着地上那人道,“知道他是谁么?为何伤成这样?”
    殷宜中凝视那人:约莫二十来岁,中等身材;面颊略瘦,两眼布满血丝,一无神气,料是劳碌过度且休息未够;从体格上看来,还像是一个练武之人。他好像以前见过,但一时又说不出是谁。
    马行先道:“他就是西顺镖局总镖头余铁项的儿子余赤诚。那些满洲狗贼满口仁义,说什么‘满汉一家亲’,背后就对我们汉人赶尽杀绝。如今西顺镖局就剩下余少侠一人了!”
    殷宜中后脑仿佛被人用铁锤猛敲一下,自语道:“余总镖头莫非已经……”
    余赤诚泪如泉涌,悲痛说道:“不久前,狗贼胡佳德彪派亲信多罕包围了西顺镖局,诬蔑我们勾结江湖黑恶势力,企图颠覆朝廷,罪比通番卖国,当下要将镖局上下人等就地正法。不由我们争辩,清兵便大开杀戒。可怜我西顺镖局百余条人命就这样惨死在鞑子的刀下。我因侥幸得以死命逃出,而爹则已经……”说到这里,他泣不成声。
    殷宜中听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一事实。
    马行先骂道:“亏你殷寨主还口口声声说有信心看到满洲鞑子实践承诺,这下你明白没有,要鞑子皇帝待我们汉人好,如同与虎谋皮。看你还心死不心死?”
    徐康问余赤诚道:“多罕可曾指出西顺镖局与何人勾结,企图颠覆朝廷?”
    余赤诚一时结舌。这让马、麦二人亦深感诧讶。
    殷宜中道:“余少侠可有难言之隐?”
    余赤诚摇摇头。
    徐康似已料到眉目,于是继续切入:“余少侠看来有事想欺瞒我们。”
    余赤诚争辩道:“不,晚辈全无欺瞒之意。既然如此,晚辈遂据实相告,多罕斥指西顺镖局……与腥风寨以及青旗双杰勾结,图谋不轨,意欲颠覆朝廷,故要当下肃清!”
    马行先和麦锦登时一凛。事实摆在眼前:腥风寨甘当满洲朝廷的鹰犬——此谣言不攻自破。二人当然深感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上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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