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青荷传

33 避世


那男子倒是温文尔雅,他彬彬有礼地拱一拱手说:“在下成都府冯少卿。”
    他只得木然地应着:“在下成都府,陶人定。”
    “原来,在下与陶大官人,是同乡啊!”那男子笑脸盈盈地说。
    “嗯,是啊……”面对那男子看起来满是惊喜的笑容,他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的心中满是疑惑:那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青城山少年”?究竟目的何在?
    “真没想到呢,原来冯兄,就是青荷这么多年来,一直苦苦思念的人呢……如今想想,早知‘青城山少年’就在身边,青荷当初又何必受尽困苦奔那一趟蜀地之行呢!……”青荷似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皱了皱眉,却又很快地笑逐颜开,“不过幸好,最后还是被青荷找到了。”
    她的头轻轻靠向那男子地肩膀,那是与他而言,从未有过的亲密,让他不禁要心生妒忌。
    他只得干扯着嘴角,说道:“祝贺你们……十年后……再次相遇。”心中,早已黯淡到,生出了疼痛。
    “陶某此刻,还有要事,便先告辞了……”之后,便拱一拱手,转身离去。
    那一个转身,像是,对过往地所有美好与忧伤,作了一个彻彻底底地告别,从此,便不再回忆……
    彼时,望水轩外的长廊中。
    青荷凭栏而坐,望着漆黑的池水,愣愣地,有些出神。今夜,连月亮都不愿意出来了啊……
    她想起白天,义兄陪她往杏花楼吃点心,不想竟遇见“小陶朱”时的情景。
    她带着炫耀似的向陶人定介绍着“青城山少年”,她在炫耀着,这才是她一直以来所寻找的男人,她真正命中注定的人。
    她要让陶人定知道,没有他,她反而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地幸福。这幸福,与他完全无关,没有他,她一样过得很好。
    她的眼中,闪耀着毋庸置疑的幸福而骄傲的光芒。这是多么让人又羡慕又嫉妒的光芒啊……
    然而,这光芒,在他转身离去时,却逐渐黯淡。她再次,泪眼婆娑。
    “这便是,你喜欢的人吧?”冯少卿的声音很温暖,可是此刻,却像是一把冰刃,直刺她心中的痛处。
    这,便是她喜欢的人啊……不是身为“青城山少年”的义兄冯少卿,而是她在寻找“青城山少年”的路途中,因偶遇而相识相知的知音人,陶人定啊……
    然而,他却深深地伤了她,让她遍体鳞伤。
    他的身边,早已有了名动一时的“蜀地第一舞姬”赵涟儿,他疼她宠她。那么,此刻他又何苦来招惹自己!他为什么要让她喜欢上他呢!
    他的心中,一定早已被美丽的赵涟儿占得满满,那里,可曾有一刻,有过属于她的位置吗?
    此刻,她的泪水,又一次落下。她以为她在真真实实地失去了“青城山少年”之后,上天将他恩赐给了她,却不想,到最后,她还是失去了他。又或者,她,从来就不曾拥有他……
    她想起了在最后的那一刻,她任泪水湿润满面之时,对冯少卿说出的那句话:“大哥,带我离开这里吧!让我忘记这里的一切,永远都不要再想起……”
    那一刻,冯少卿的脸上,写满了愕然。他能看得出,青荷究竟对那男子,有着多么深的依恋。然而他究竟给了青荷,多么大的伤,才把青荷,变得如此伤心,又如此的决绝呢?
    夜,已经很深了。
    陶人定在琴室中,焚着那他最喜欢的幽兰香。那香气,袅娜地在琴室中蔓延。
    他的梦中,忽然又想起了那张温柔中带着疼爱的笑脸。
    那微笑如花的面庞,那让他深深依恋的声音,和他第一次闻见,便永生难忘的淡淡幽兰香味。她亲切地弯下腰,抚着他头发,轻轻地唤他:“定儿……”
    她与他而言,是这世上最美好最依赖的人:
    她会给他做最合身的衣服,最可口的饭菜;
    她会在他因为练功偷懒而被师傅责罚时,弯下腰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她会在他因为思念家人而在夜晚哭醒时,将他搂在怀里,轻轻地哄他,直至他入眠;
    她能弹奏这世上最美好的曲子,并且手把手地教他琴艺;
    她从不像别的师兄弟那样计较他卑微的小商贩出身,而是很疼爱地微笑着望着他,还教他读书识字……
    她却忽然微笑着转身,渐行渐远……
    他伸手想要挽留她,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他不禁喊着她的名字,继而惊醒过来:“月兰师嫂!”
    他坐起,呆呆望着前方。原来,不过是梦一场。
    他随即唤进了守候在外的随从:“去帮我查清楚,白天和林小姐在一起的那个从蜀地来的冯少卿,是什么人。”
    摇晃的马车中,青荷默默地坐着。她的眼睛里,没有眼泪,她默然地望着前方,回想着当初对冯少卿说的那句话:““大哥,带我离开这里吧!让我忘记这里的一切,永远都不要再想起……”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嫁给太子了,她曾经心有所属,曾经逃婚,与太子,她已亏欠太多。
    冯少卿轻轻地安抚她:“去山中的庵堂里休息几天,等心情平复了,我们便再回来。”
    青荷干涩地扯着嘴角,似笑,亦非笑。暂住几天吗?如果除去了那“三千烦恼丝”,是不是可以永远留在那里。
    东宫,太子书房。
    程懿之手握着书卷在看。看着看着,书上的字渐渐模糊,竟浮现了青荷的脸,笑靥如花。他有些吃惊,定一定神,花容散去,那些模糊了的字,又一个个回了来。
    他冰冷的面庞,不禁浮出了一丝笑意:青荷这丫头,真是让他日思夜想啊……算算日子,今天又可以以母后身边侍卫的身份去林府探望飞云了,那么,就又能见到青荷了。
    他随即抬起了那张精致却冰冷的面庞,用他那一贯的华丽声线,唤道:“来人,更衣。”
    正在更衣中,白虎突然跑了进来:“殿下,太子妃突然离京了!”
    “离京?”程懿之的动作忽然僵住了,离京,是什么意思?
    “似乎……”白虎欲言又止。
    “似乎什么?”程懿之将头转向了白虎。
    “太子殿下,不好了……”正打算细问,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那是皇上身边的侍从,小顺子。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程懿之皱了皱眉。平生最讨厌吵闹了。
    “皇上……皇上快不行了!……”小顺子大喘着气,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什么!”程懿之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山中,一座小小的庵堂,厢房内。
    青荷在木桌边静静坐着。
    春晴从外面端进了一碟馒头来:“小姐,吃点东西吧!你都饿了一天了!”
    青荷面无表情地轻轻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冯少卿从屋外走了进来,见春晴端着盘子杵在那里,见那盘中的食物丝毫未动未动,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他示意春晴将食物放在桌上。
    春晴无奈,将盘子放在了桌上,退了出去。
    “在想什么呢?”冯少卿站在青荷身后,轻声地说。
    青荷也不回头,顾自微微一笑:“今后,我便要忘记过往,在这里重新开始了。只是,要麻烦哥哥和师太了。”
    “你放心,这庵堂是我娘当年出资建的,师太与我娘自是交情匪浅,如今你要住,便也是一句话的事。只是为兄实在不忍心你这般憔悴下去。”
    青荷又是淡淡一笑:“我吃不下。”
    “唉,”冯少卿轻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往厢房外去了。
    厢房外,一个小厮走了过来,对着冯少卿行了个礼,道:“主人。”
    冯少卿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回望厢房一眼,便摆摆手示意小厮随他去。到了僻静之处,他用低沉的声音问小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小厮小声地说:“回主人的话,事情办得很顺利。如今京城中正在为大行皇帝准备后事。”
    “很好,”冯少卿点点赞许,随即,他从袖中取出一封鼓鼓囊囊的信,递了过去,“把这个,送进宫里去。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小厮抱一抱拳,说了声“是”,便往庵外去了。
    望着小厮远去的背影,冯少卿英俊的脸上,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那笑容中,似是有四分得意,三分欣慰,还有三分,是似有若无的轻笑:“赵懿之,这么多年来,你和你爹欠下的,我如今一定会全部讨要回来的!”
    庵堂的生活,十分清冷。
    站在厢房外的小院中,青荷望见生在屋后的大槐树越过屋顶伸进小院的枝干上,树叶在微风过后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她伸手接住一片,摊在掌心。
    “这山里,秋天来得,可是格外的早啊!”青荷小声自语,这天,确实是有点凉了。
    “姑娘,外面风大,快进屋去吧!”红儿拿来青荷的天青色斗篷,替青荷披上。
    红儿是冯少卿身边的婢女,山里的这些日子,就由红儿照顾着青荷和春晴,是个很细心,很温柔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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