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青荷传

36 别离


“红儿!”
    在剑用力刺出后,冯少卿分明听见青荷声嘶力竭地喊着——“红儿”。
    为什么,她会喊出这个名字?他不禁睁开了眼睛。
    寒光闪烁的利剑,此刻正深深地刺入了一个胸膛。只是被刺中的,不是冯少卿原本所预想的太子,而是……他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利剑的另一端,是奄奄一息的朱雀。
    在利剑刺下的那一刻,她不顾一些地迎在太子前面,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剑。
    她的嘴角,冒出血泡,嫣红在她的嘴角绽放:“殿下……属下……爱上不该爱的人……是属下失职……如今……总算不辱使命……只求殿下能……宽恕……冯……公……子……”
    她用努力地望向冯少卿,眼神中,满是留恋。今生,他便会是她生命最后一刻的记忆了。如果可以,她希望来生还能记得他,她一定会找到他的……
    目光,开始涣散。眼皮,好重。恍惚之间,她恋恋不舍地向冯少卿伸出手去,费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她渴望再次触碰他的温情,至少,在她将要离开人世的那一刻,她希望她能记得,他是温暖的。
    那只举起的手臂,悬向半空,却终是缓缓地坠落了。朱雀微笑着轻轻合上了双眼,眼角,一颗滚烫的泪珠,轻轻滑落。
    能死在公子你的手里,红儿此生,已无憾了……
    冯少卿呆呆地望着含笑死去的朱雀,目光呆滞地松开手中的剑。他忽然想起了十年前他第一此见到她的情景:
    那天,尚不知自己身世的他因为贪玩不好学而被养父责罚,双手高举着家法跪在庭院中间。
    那时已经过午饭时间,他饿着肚子,着实难熬。
    是她走了过来,将刚刚拿到准备当作午饭的馒头一口一口喂他吃下,自己却饿着肚子望着他直咽口水。
    他当时在心里暗暗发誓,等将来长大了,他一定要娶她为妻,好好地疼她一辈子。
    在那之后,他们一直是很好的。他的心里,也是一直有她的。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为什么会在心中,对她生出嫌恶之情来呢?
    “只要公子高兴,红儿就高兴了。”他忘不了她说着这话时那笑靥如花的表情,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亮。
    如今,她依然微笑,却已经紧紧闭上了双眼,再也不会睁开了。
    自己,是真的失去她了,永远的,失去了……
    “红儿!”他不顾一切跪在地上,将她抱在怀中。
    她的身体,仍然柔软,只是,身体的温度,已经渐渐散去了。
    他将额头轻抵在她的额上,就像当年安慰因为害怕打雷而吓得嘤嘤直哭的她时做的那样,他轻轻地搂着她,轻轻地安抚她:“别害怕,有我在呢……”
    “别怕……有我在呢……有我在呢……”他的心中,此刻便已只剩下了这一句。
    “别怕……有我在呢……有我在呢……”
    别怕……有我在呢……
    “都别动!”是白虎率禁卫大军杀进了小院中。
    于是冯少卿的喽啰们便吓得纷纷缴械投降了。
    “殿下……”白虎望见青荷怀中的太子,胸口正插着匕首,重重地喘息,继而,他看见了冯少卿怀中的早已死去的朱雀。
    他不禁轻呼出了声音。
    “哈哈哈哈……”冯少卿突然仰天长笑。继而抱着朱雀,站了起来。
    白虎警惕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
    “放他走吧……”青荷望着仿佛熟睡中一般躺在冯少卿怀里的朱雀,笃定地说。
    “你也不过是个傻瓜,竟然真的会信,我是什么青城山少年。”冯少卿抱着朱雀在禁军让开的出院子的道上,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回头对青荷说。
    青荷愣了一愣,继而望向怀中的太子,那高挺的鼻梁和漠视俗世的双眸啊……她淡淡一笑:“谁是青城山少年,又有什么要紧呢!如今,我只要他在就好了……”
    因为受伤的关系,太子在庵中静养了一段时间,才回宫中去了。
    青荷则在那之后回到林府,安心地准备接下来的入宫事宜。
    此时,正是皇上大行的举国服丧中,而太子又要为监国和准备登基事宜而忙碌。因此这几日,便也无暇来探望青荷,只是常常会叫白虎送些礼物来哄青荷高兴。
    青荷便在家中,好好陪伴林家长辈们。毕竟,此去宫中,便不能常常相见了。
    闲暇时分,青荷便绣着一方绢子:白色的绢质,柔滑闪亮。上面亭亭立着一枝浑圆的荷叶,碧绿的叶片舒展开,中心盈盈着一团露水。
    绣着绣着,便会恍惚着走神:不知道,此刻,太子在做什么呢?身子有没有好一些?
    “你让我进去……”“不行,我家小姐不见客……”外面传来喧闹之声,是春晴吗?出什么事了?
    青荷便放下绢子,向屋外走去:“春晴,出什么事了?”
    “青荷姑娘!”那个声音很快将那主人带进屋子。
    眼前站着的,竟是当日里手握她送给陶人定的扇子向她宣战的赵涟儿。
    她,为什么会来……
    水榭中,青荷与赵涟儿倚石桌而坐。
    青荷倒是也开门见山了:“赵姑娘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我……”赵涟儿欲言又止,最后抬头望着青荷,“我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回蜀地了。”
    “哦?”青荷望着赵涟儿,“这便要回了吗?“
    “嗯……”赵涟儿点了点头,“你……真的打算,进宫吗?”
    “是……”青荷心中一笑。我进了宫,于你难道不好吗?
    “那陶大哥……怎么办?”赵涟儿的声音里,竟有些锲而不舍的劲头。
    陶大哥?青荷早已在疼痛中排空的脑海中,突然又闪现出了陶人定抚琴的样子,潇洒倜傥,抬头向她微微一笑。
    心中的疼痛,再次涌了上来。
    “那是你们的私事。”青荷扭头避开了赵涟儿灼人的目光。
    “可是陶大哥的心里,一直只有你啊!”赵涟儿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伸手摇摇青荷的手臂,继而声音有些低落,“其实,是我骗了你,我在他的心中……从来……都只是妹妹……”
    青荷睁大了眼睛,手指,开始纠缠起裙袂。
    “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嫉妒陶大哥对你的疼爱和关心,于是从中作梗。这些日子以来,陶大哥过的很痛苦,我能感觉到他有多么的难受。”赵涟儿顾自地说着。
    “其实,他还一直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你……可还认得这块玉佩?”赵涟儿从袖中取出一枚残玉,递到青荷面前。
    青荷惊讶得望着那枚残玉,用颤抖的手接了过来。
    那残玉,她是认得的,那便是她自小便当作宝贝带在身边的残玉的另外半块。她原本以为,今生她是不会再见到这玉佩了的。可是谁能想到,如今竟能再见到呢!
    她紧张地抬头望向赵涟儿,她想知道答案。
    赵涟儿苦笑着,望着青荷:“这玉佩,是陶大哥的宝贝啊!十年前,他将这玉佩的另一半,送给了他未来的新娘。这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她啊……”
    “别说了!”青荷抢着立了起来,背过身去,“请你……别再说下去了……”
    赵涟儿望着背向自己的青荷,叹了口气:“其实……你们才是真正应该在一起的啊……”她说完,便行了个礼,道了“告辞”,离开了。
    青荷攥紧了手中那久违的半块玉佩,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了下来,那是一种怅然若失的疼痛啊……
    真是个狠心人呐……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呢……
    入宫的日子,很快到了。青荷着好华服,向长辈兄嫂行礼拜别,继而便坐进了前往宫门的轿子。
    路过杏花楼所在的大街的时候,青荷在轿中,竟听见了外头传来的阵阵琴声。
    那琴声,是如此的熟悉。是当日画舫中,青荷与陶人定改编了的《高山流水》的曲子。
    当日的曲子,悠扬中带着知己相遇的欢乐与幸福,可是今日曲中,却满是别离的哀伤。
    青荷一动不动地坐在轿中,咬着下唇,拼命地忍住早已盈满眼眶的泪水。手中,紧紧握着的,是那两个半块的残玉。
    杏花楼楼上临街的雅座中,陶人定正抚着那把被青荷退回的绿绮宝琴。他疼爱地抚着那些琴弦,就像是在轻抚着青荷的头发。
    他想起那日当他从手下查出的关于冯少卿的真相后,火速通知白虎,领着白虎和禁军队伍进入小院时的情景。
    “你也不过是个傻瓜,竟然真的会信,我是什么青城山少年。”
    “谁是青城山少年,又有什么要紧呢!如今,我只要他在就好了……”
    疼痛,随着心的碎裂,蔓延全身。
    轿子,已经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大街的尽头。
    陶人定强忍着心中的疼痛,继续将琴曲抚完。泪,已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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