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妃青荷传

52 新生(正文完)


青荷醒来时已在一架摇晃颠簸的马车上,身上不知何时已换上了一身青蓝布褂。
    “您终于醒了!”身边之人见她睁开眼睛便即刻低下头来,那人却是紫鸢。
    青荷虚弱地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去阴曹地府,你为何还一路为我送行呢。”怀中似乎藏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伸手取出,却是包裹得好好的那两瓣旧玉佩。
    “您并没有死,是有人花了连城的金银替您赎了命。”紫鸢解释道,“恭喜小姐重获新生!”
    是时,马车却停了下来。紫鸢伸手打开马车的布帘探出头去望了会,便回转身对青荷笑道:“这就到了!”
    及至下了车来,却是一条道路的岔口,一个久违的身影立于对面的一架马车前,身着青布长袍,那时她从未见他有过的穿着。
    “陶大哥。”青荷口中轻唤。像是很多年前琴箫和鸣时那般发自内心的娇羞钦慕从未改变。
    陶人定早在对面微笑,他大声说道:“我如今已是两手空空一贫如洗,你还愿意跟我一起浪迹天涯吗?”
    青荷也笑了,她毫不犹豫地大声回道:“无论锦衣玉食,或是粗茶淡饭,我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陶人定笑容灿烂,眼中满是宠溺道:“那么,快到我这儿来!随我去浪迹天涯!”
    承载着幸福与欢笑的马车从岔路的另一边渐渐远去。
    似乎一路上还留下渐渐隐去的那令人心醉的情话……
    巍峨的城楼之上,一个高大的身影遥遥望向远方。城楼之下是横贯而过的护城运河,护城河上的石桥联通着贯穿整座城池并一直通往城外的大街。护城河对岸是纵横交错的街道,两侧鳞次栉比的,是沿街而建的低矮的各式民宅建筑,白墙青瓦,煞是好看。
    思绪不禁回到了一天前……
    天牢侧一间密室。其内空空,仅有书案一张,文房四宝。背手而立的,是当朝的天子,赵懿。他默默对着那堵墙,情绪很有些阴郁。
    江公公垂手入,道:“皇上,那个人在门外候着了。”
    赵懿眼光微微一亮,道:“宣他进来。”
    陶人定抖了抖衣上的褶痕,缓步进入密室内。见了赵懿,他屈身行礼,一派正直之气。便是行礼时口中诵的福字也是咬字清楚,不吭不卑。
    赵懿转身注视着面前的男人,微微颔首,示意平身。青石垒成的隐蔽石室静得出奇,唯有烛光轻轻摇曳。
    陶人定在屋子正中垂手而立,却也不说话,只是与赵懿对视。他们在蜀地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今次再见,却是这般光景。
    默然对望许久,两人像是要把多年来点点滴滴或紧张或纠结或温暖或黯淡的心绪在对望的眼神中说完。许久,终是一朝天子先开了口:“陶人定,承祖上基业加上多年不断经营,如今的富甲天下,手中握有多条商路经营权。我西南第一富商,可是你?”
    “是我。”
    “乐善好施广交良友,声名远播的‘小陶朱’可是你?”
    “是我。”
    “林妃案发,广散金银,求得朝中各方声援之人,可是你?”
    “……是我。”
    “与林妃自幼相识,以玉佩定终身,青荷心心念念要去私奔要去青城山寻找的少年可是你?!”
    “是我。”
    “与青荷以琴会友,高山流水之人可是你?”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凝固。陶人定低下了头,拳头紧紧握起,沉吟了一会儿终是咬了咬牙,抬起头:“……是我!”
    “大胆贱民!林青荷当时是朕未过门的太子妃,你明知她身份却仍勾引于她,你该当何罪!”赵懿的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身前的案几上,将那书案几乎砸散,桌上笔架倒塌笔洗水墨泼溅。他的双目更是早已通红。
    “我与青荷自幼便有婚约,有玉佩为证,若要算起来,倒是太子殿下您夺人妻子了呢!”
    “荒唐!青荷与我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先皇钦定的婚约,哪像你们,儿时过家家的小把戏如何作得了数?哼,简直笑话!”
    “我与青荷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乃是前世之缘,如何作不得数!”
    “青荷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藐视先皇旨意犹如藐视先皇,其罪当诛!”
    “既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那便是陛下嫡亲的正室,却为何陛下封后大典上册封的正宫娘娘是出自太后娘家的千金程氏而原先皇钦定的太子妃只偏居咏荷宫?岂不是陛下自己也藐视了先皇的旨意藐视了先皇?!”
    “嘭!”书案再也承受不起怒火中的赵懿连番捶打,终于连带着案上的笔墨纸砚一起散落在地。赵懿怒火中烧:“陶人定!你好大的胆子!”
    “草民不敢!”陶人定恭敬地屈身行礼。
    “哼!”赵懿冷笑道:“你还有什么不敢。”
    “陶某自知冲撞龙颜罪大滔天,陶某愿意一死以荐!只恳请陛下放过无辜的林妃娘娘,珍惜眼前人,莫待无花空折枝!”陶人定重重的跪在地上,向眼前因不知是怒气还是醋劲而大发雷霆的君王磕下了头。
    “莫待……无花……空折枝……莫待,无花,空折枝……呵呵,好个莫待无花空折枝!陶人定,你是在教朕做人吗!”
    “草民不敢!草民只是就事论事。殿下对林妃娘娘的心意天地可鉴,相信殿下心中一定也舍不得娘娘如此蒙冤受苦的。”
    “蒙冤受苦?……”赵懿脑中连篇的浮现都是当年与青荷的点点滴滴:初雪时第一次遇见了十四岁的青荷的样子,一起爬树,一起看雪,天真烂漫;私奔去蜀地的一路上,活泼的善良的执着的温柔的脆弱的青荷;危机之后真正浓情蜜意两情相悦时的青荷……每一种都让他爱不释手着迷不已……
    是什么时候起,她的眼睛里再也没有过去的纯净与甜蜜,开始浑浊得像一潭死水?是什么时候起她变得不爱笑,总是闷闷的一个人发呆?
    他曾在心中暗暗发誓,绝不再让她受丁点儿委屈,他会爱她如珠如宝。可是,为什么没有做到呢?……
    他背过身去,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若换做你,会如何做呢?”
    “相濡以沫,生死相随!”
    赵懿沉思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陶人定,若朕要你用你所有的身家换林青荷一条命,你可愿意?”
    “草民愿意!”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没有了万贯家财,你就不再是人人传诵的蜀地第一富商‘小陶朱’”,而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了,你真的愿意?”
    “若能救得心爱之人一命,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在所不惜,何况钱财身外物!”其声琅琅,坚定异常。
    “好!”
    ……
    大风刮过,缀满金丝龙纹的衣摆被风吹着发出烈烈声响。身后的中官早已举起手中精致的孔雀羽织成的缂金大氅:“陛下,起风了。”
    他遥遥望着远方,略有些直愣道:“此刻故人,应该早已经出城了吧?”
    “一个时辰前,他们已出城向南而去。”
    “呵……”他的心中莫名的涌上一丝悲凉,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朕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却原来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只能放手让她远离,才算是给了她幸福……身为男人,朕真是失败。”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心系天下万民。为了朝廷政局稳定,陛下才不得已舍下了心中挚爱。有如此爱民如子的君王,实是万民之福啊!陛下的付出,定能为我朝换来千秋万代盛世江山!”
    “盛世……江山……”他口中喃喃。
    他望着城中那纵横交错的一行行一列列的街道,将这座城池交织成整片大陆各国各国间最繁荣的通商集散中心。那一行行一列列间熙熙攘攘的是安居乐业的百姓,那一行行一列列间各地商旅云集,士农工商空前昌盛。
    这是一个真正的盛世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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