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田园手札

31 翻滚吧,白莲花


    可是即使楚医生把自行车骑得都快飞起来了,到火葬场的时候依旧是迟了一点,还好遗体告别仪式没有开始,乌泱泱的人群里已经有一些人在隐隐地哭泣着,她只是觉得这个地方太过阴森,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因为早上来的急,沈丹穿得单薄,这会子一阵山风吹过,凉飕飕的,沈丹打了一个寒颤,楚今是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披在了沈丹的身上,可是沈丹心里明白,家里这边的亲戚一向最爱咬舌根子,她习惯了,可是不能带累了楚医生,所以她只是摇摇头,即使牙齿冷得格格打颤,却依旧倔强执拗地将西服还给了楚今是,“楚叔叔,其实我不冷的……”
    楚今是了解她的性子,所以也没有强求,只微微嘱咐她道,“别太伤心,节哀顺变……”
    其实对于生离死别,沈丹并没有觉得多么的恐惧,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是老天爷怜悯同情她,给了她再一次重生的机会,可是重生回来的她面对的依旧是那些她不愿再提起的可憎的面孔,就像村上春树说的,死只是生的一部分,可是说得轻巧,当遗体告别仪式终于开始举行的时候,沈丹才明白那种永远失去的心痛到底是有多痛……
    殡仪馆的那扇铁门终于缓缓拉开,爷爷安静德躺在水晶棺材里,那样慈祥善良的眉目,因为化过妆,显得格外地精神矍铄,只是苍白,死人的苍白,沈丹并不是没有靠近过死亡,可是旁人的死,她最亲最亲的亲人的死,终于在一片哭嚎声中,她再也撑不住,趴着那水晶棺材的台沿,搜肠抖肺地一般嚎啕大哭了起来……
    在沈丹的印象里,小时候跟着母亲来过一次殡仪馆,那是外公下葬的日子,那时候还太小,不太懂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她看着同样是躺在水晶棺材里面色苍白的外公,她只是觉得外公像安详地睡熟了一般,外公总是那样一个喜欢安静独处的人,他是那样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虽然外公不曾抱过亲过她,但她明白外公是害怕自己的病容吓到这个孩子,他被医院诊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肝癌晚期,肝癌具有很严重的传染性,即使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光,外公依旧倔强地不肯让外婆离他太近,他害怕自己的不幸传染到身边的每一个亲人,可是那时的他早已虚弱瘦削的像一截枯木,那样蜡黄的脸色,可是却走得极为安详……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要闹哄哄地去打扰他,为什么在铁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母亲和几个姨妈会哭得那样凶,而一向身体瘦弱的外婆却忽然晕厥了过去,她不明白,却感到了心底的一片冰凉,有泪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死了,就再也握不到的温度了……
    爷爷的墓碑砌在了镇上的一大块墓地上,一排排斑驳灰色的墓碑,在初春料峭的寒风里显得格外地孤独冷清。爷爷墓碑旁空置了一个放骨灰盒的地方,那是奶奶为自己预置的,爷爷走后,她的精神萎靡了一大截,她想的是自己死后,可以永生永生都依偎在爷爷的身畔,第一次,沈丹觉得,爱情可以让一个即使老得不太像话的女人变得美丽。
    此次爷爷的葬礼几乎就是二伯母一手操办的,大伯母只是跟着后面打秋风,后来沈丹才知道,大伯母那天那么殷勤地去送葬,原来是大伯母惦记这爷爷胸前的那块金怀表,那是沈家祖传的宝贝,太爷爷还在世的时候,非常喜欢这个作为家里长子顶天立地的小孙子,所以在爷爷很小的时候,这块金怀表就挂在爷爷的脖子上了,这在沈家算是无上的荣誉,那时候就是为了这块金怀表闹了多大的风波,后来一想手腕非常严厉的太爷爷一句轻微的咳嗽,所有人都不敢做声了,即使心里恨得紧,但表面上还不是毕恭毕敬地把爷爷捧在手心里……
    沈家人原本想着,因为这块精致得金怀表从爷爷小时候起就一直跟着爷爷,有一次爷爷淘气在草垛上打了几个滚忽然金怀表就不见了,爷爷就是因为这个而生了一场很严重的病,后来金怀表在草堆洞里找回来了,爷爷的病忽然就又好了,从此在沈家人的记忆力,这金怀表就是爷爷的命根子,而且爷爷一辈子戴着它,确实消了很多的灾。
    这块金怀表算是唯一一件对爷爷来说非常有价值的贴身之物,沈家几个儿子的意思就是烧了这块金怀表到阴曹地府里去继续陪着爷爷,可是二伯看了很多新闻说火葬场里那些烧炉工大多数时候都会把人烧了一半然后掏出来把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偷到自己的腰包里,这里面的猫腻让沈家人犯了难,烧也不是,不烧也不是,一开始的意思是金怀表继续由奶奶保管着,以后再做打算,毕竟家里这么多儿子,给谁都不是,但是大伯母偏说沈乐是沈家的长头孙子,不给孙子难不成还给那个歪瓜裂枣的孙女不成,可是自那次沈乐病了以后,大神说这孩子应该避讳金银这些富贵太甚的东西,否则就是犯了冲,可是财迷心窍的大伯母哪能丢了这桩赚钱的大好事,即使自己得不到手,其他几个小叔子也休想得到。
    沈丹不禁在心里一阵冷笑,这是何等的厚颜无耻才做得出此等禽兽都不如的丑事,爷爷辛辛苦苦了大半辈子无非是想把沈家这一大家子治理地妥妥当当,他扪心自问对这个大儿媳妇虽然没有特别大得贡献,却待她也是不薄的,逢年过节旁人送的礼品都被沈乐一个人给承包了去,别人就是吃一个子儿,她都能领着她的宝贝儿子把别人家给吵翻了天,可是冷笑过后呢,沈丹只觉得眼里啪嗒啪嗒流下的眼泪忽然变得好凉,好凉,凉得她的整颗心都在打颤……
    天井下的台阶上再也没有了六叔的身影,六叔忙着和那个女人絮叨,忙着给那个不明来路的孩子讲故事,沈丹望着不远处六叔窗户里三个人其乐融融的身影,她不知道那个叫薛晴的女人未来的路会是什么样的,奶奶是容不得她的,只是现下奶奶的伤心远远大于对这个贱人一样的女人的恨,只是很快,很快,可是那时六叔又会是什么样子呢,胡子拉碴的一脸颓废的模样,渴望着他那个一辈子强势的娘可以原谅这个他爱了半辈子的娘子?
    身旁再也没了可以陪她看星星的人了,她忽然黯然神伤地叹了一口气,刚想要起身回屋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有靴声橐橐的声音,因为是早春的季节,雪还没有完全化完,靴子踩在上面,‘咕吱咕吱’响,像嘴里嚼的一颗椰子糖,绵绵无尽头……
    沈丹不回头也知道这脚步声是谁的,楚今是看她衣服眉头紧锁垂头丧气的样子,轻轻地敲了敲她的额头,撒丫子坐在她旁边,一副优雅从容的姿态批评她道,“小小年纪,总喜欢这般唉声叹气,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沈丹拖着下巴撅着嘴不去理他,虽然她叫他楚叔叔,可是这叔叔一点都没有叔叔的样子,总是跟个邻家大哥哥似的,虽然有时候温润地能挤出水来,可就是嘴巴啊,有时候忒毒,其实沈丹倒很想问问他,你这般毒蛇该不会是跟我奶奶学的吧?
    她在心里喜滋滋地偷乐着,但面上却始终是冷冰冰的,冷不防地瞥见六叔屋里那其乐融融的景象,心里就跟攒了无数根刺一般,那种毛毛的令人浑身战栗的感觉,她又一次意味声长地叹了一口长气……
    楚今是不禁觉得好笑,为了逗这个小蹄子开心,他竟然拉着她的手要带她到屋顶上去看星星,沈丹顿时跟一只炸毛的小刺猬一般,丫的,这货到底要干什么?
    见沈丹犹豫着不敢上去,楚今是忽然攀着栏杆从阁楼的琳琳瓦片上蹿到了屋顶……
    靠,蔑视她胆小,沈丹再大的屈辱都可以忍下去,就是不喜欢服输,要知道她小时候爬树掏鸟蛋可是家常便饭,为这衣服上被树皮划了多少道长长的口子,没少被老妈揍过……
    爬就爬,谁怕谁啊……
    沈丹搙起袖子也学着楚今是刚才的模样爬到了屋顶上,嗬,果然是高处不胜寒,吹了一天的雪花落在了青砖瓦上,像结了一层银霜。
    楚今是依旧是眯着眼睛看着他,忽然身子慵懒地就往后仰去,直挺挺地躺在了瓦片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翩然洒脱的姿态看星星。
    难得的可以看见北斗七星,他顺着北斗七星勺柄样一笔一笔地画下去,然而只是瞬间得功夫,手指忽然停在了一处,仿佛很想触一触那些温暖却冰凉的光芒……半晌,他才缓缓说道,“以前父亲教我认北斗七星,我只是摇头晃脑地学着父亲的模样调皮捣蛋,似乎真的很久都没有好好看看这些星星,只是它们都还在,父亲却早已离我而去……”
    他像是喃喃自语,可是沈丹却听出了他语气里的难过和依恋,她总是看到他的是一副轻松自如淡如清风般的笑容,她以为他的生命里不曾出现过什么波澜,不曾像她这般都这样多奇葩刻薄的亲戚,可是原来,他也有他不可言说的伤心事……
    后来楚医生很少来过沈家,也许是医院里太忙,也许他觉得有些东西需要时间来慢慢磨合,然而在沈丹的心里却忽然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挂念,也许是白天学业任务重的时候,她可以忘掉很多东西,但是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总会看一眼阁楼一角的那方屋顶,她会记得他的脚步声,他微微眯起眼睛时慵懒的样子……可是她似乎真的明白,楚医生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她可以无限制地喜欢他,却不能对他有男女的情愫,他的家世和她的家世,实在是云泥之别,可是很多时候的不甘心,她觉得她靠他又是那样地近,她知道楚医生是喜欢她的,她的人生还有那样多的可能,她不能轻言放弃,她可以很努力很努力地去靠近他,去配得上他,可是这样高昂得目标性,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
    不过是她的一些胡思乱想,因为沈家乱了套早已是沈丹预料中的事,奶奶忽然间的精神抖擞,她容不得六叔和那个女人继续胡来,即使六叔一再对奶奶说薛晴的那个孩子就是沈家的亲骨肉,毕竟眉眼间的几分相像,明眼人都是看得出来的,可是沈丹却觉得那孩子更像极了另外一个人,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事情只会越来越复杂……
    奶奶终于使出杀手锏,趁六叔不在家的那段时间,她竟然把薛晴那朵白莲花和那个孩子关进了猪笼圈……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