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田园手札

33 堕胎药


    沈丹记得上一次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是在山上她不小心被蛇咬了,还是江寄北那个家伙背她过来的,她记得这个诊所里的姚医生就是小北的表舅舅,他最喜欢的那本药科书还躺在姚医生的书桌上。
    姚医生的眉眼间多多少少都能看得见小北的影子,沈丹记得曾经小北说过他基本上寒暑假都会到乡下的外婆家来玩,可是似乎自那次他救了她以后,沈丹再也没有见过小北,躺在床上吊水时沈丹很想问一问那个戴着厚厚镜片埋头写病历的姚大夫关于小北的一些近况,可是这样未免也太唐突了,况且就是前世里小北对她是那样好,毕竟在这重生的日子里,小北是不记得从前的她的,算起来,在小北的印象里,他们仅仅只是有过一面之缘而已,况且他是城里的小少爷,而沈丹不过是这乡下一个不起眼的泥巴妹,他搞不好早就把沈丹丢脑门后面去了。
    沈丹看到床边的床头柜上依然还摆着当初小北看的那本药理书,厚厚的书脊像青天白云下的粼粼瓦片,恐怕也只有小北这样的好性子才会看这种厚的像砖头一般的文献书籍吧,她微微笑了起来,刚好悬挂在铁杆子上的药水也吊完了,姚大夫过来给她拔针头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这丫头好像在哪里见过,见沈丹盯着那本小北的书看,才猛然想起来。
    “我就说你这姑娘见着眼熟,只是我们家小北啊,自从去年的寒假就没再来过乡下了,要不他见了你,准高兴地跟什么似的……”姚大夫带着厚厚的镜片,一看就像个冥顽不灵的老学究,然而打趣起人来倒也很是风趣幽默,并没有古板拘谨的感觉。
    沈丹倏地一下脸就红了,想起上一次她被毒蛇咬伤是小北替她吸出毒液保住了她的性命,这样亲密的接触,可是忽然想起姚大夫的话来,她才有些好奇疑惑地问道,“他是学业很重才没有来乡下过寒假的吗?”
    本来以为姚大夫只会轻描淡写地敷衍一下沈丹,谁知他忽然长叹了一声,负手而立,“家里出了点事,怕是以后也来不了了吧!”
    沈丹的心忽然‘咕咚’一声跌倒了悬崖谷底,小北怎么了?她的心里竟然会空落落地疼起来,她想打听出一丝蛛丝马迹出来,可是姚大夫却只是替她拔了手上的药针,也许是两人都心不在焉,沈丹看着手上的血珠子汩汩地涌了出来,青筋暴鼓,只有咝溜溜的疼传过来的时候她才猛然用手里的棉棒去按住针孔,血瞬间染红了那团雪白的棉絮,沈丹却只是一声不吭地趿上她的布鞋要走……
    姚大夫终是不忍,他以前就觉得这姑娘有一种不同于别家姑娘的坚忍的执拗,没想到这么大点年纪的小丫头片子,他甚至都觉得比自己的那个懂事乖巧的小外甥还多了几分玲珑剔透心。
    姚大夫本来以为她会等到家里人来接她回去,可是除了一开始的一大帮子人过来的嘘寒问暖,他到现在也没瞅到一个人影子过来,他虽然对沈家人一大家子不太和睦早有风闻,可是也没想到连逢场作戏的人都没有,他看着沈丹渐渐走远的背影,忽然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沈丹到家的时候,妹妹正好放学回家吃饭,妹妹走路总喜欢一蹦一跳的,只是因为心脏有先天隐疾的缘故,妹妹粉嫩的脸上总是泛着一种柔弱的苍白,随着妹妹的地渐渐长大,手术已经是迫在眉睫,而父母攥在手心里的手术费用却还是差了好大一截,问沈家人借钱早已没了指望,谁不是个嫌贫爱富的,就是五叔家条件好个个都趋炎附势地赶着去舔五叔和五婶的脚趾头,但到底五叔和五婶是个读书的清贵人,倒是看不上底下这帮子人的巴结,爷爷丧事一办完,五叔就领着五婶回了城里,虽然这样未免显得兄弟间太过薄情,但到底省了一门心思,爷爷的份子钱他丝毫不沾
    手,别人拿不得他把柄,况且爷爷进殡仪馆火葬和修坟墓的费用还是五叔拿出来的,这下更是把家里的这群惹是生非的不省事的人的嘴堵得死死的。
    在沈丹看来,五叔和五婶是个明白人,她倒有些钦佩起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温润儒雅的五叔来,只是五婶到底是城里的吃香人,眼角眉梢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鄙夷和清高,不过沈丹也从不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所以管你傲娇不傲娇,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只是有时候想想,对亏了自己的那个堂妹沈嫣没有学她母亲这般清高自许,目下无尘,只是那么个可伶可俐的丫头也不知道长大了会是怎样一副光景?
    想到堂妹沈嫣跟自己的亲妹妹沈青差不多年纪,那个却是众星捧月般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而青儿却是个病怏怏的无人问津的小花猫似的野孩子。她看着妹妹拽着书包带子蹦起来时一撅一撅的两个羊角辫子,忽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酸涩滋味……
    沈丹没有刻意去喊妹妹,然而只有青儿在路边的苜蓿花上逮花蝴蝶忽然回头的时候才看到精神有些萎靡的姐姐,她神采奕奕地把手放在嘴边做个喇叭状喊了一声“姐,姐姐,快看我逮着了一只蝴蝶……”
    她像只快乐的小喜鹊似地一蹦一蹦地跳到了沈丹的身边,也许是刚才的一阵风吹得太劲,她微微有些虚弱地站不住,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外冒,嘴唇也有些微微泛着雪白,她却顾不得那许多,张开掌心兴奋地对姐姐说,
    “姐姐,你看……”
    一只五彩翩翩的蝴蝶从起青儿的掌心里扑腾着翅膀忽地就飞了起来,这小丫头就喜欢逮蝴蝶玩却也从来不会伤害它们,哪像沈乐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每次逮一堆蝴蝶蜻蜓回来都会放在玻璃瓶里,然后往玻璃瓶里灌满水,看着蝴蝶和蜻蜓在里面痛苦地挣扎直至死去,有时候甚至还拿擦亮的火柴去烧它们的翅膀,烧得一片糊焦味后他才心满意足地把蝴蝶的尸体全都扔到小河塘里去,好几次妹妹青儿不忍心想去找沈乐争辩,可那家伙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青儿也一并推到池塘里去,结果大伯母却诬赖青儿不怀好心要推沈乐下水,却遭报应自己下了水,这种恶人先告状的把戏在沈家早已是习空见惯的事了,只是妹妹那时却还很小,就要遭受这样的人情寡淡世态炎凉……
    沈丹终是不忍,替妹妹轻轻地拭去了额角上的汗珠,虽有些嗔怪却还是很温柔地笑着说道,“这么大姑娘了还总喜欢蹦来蹦去的,小心将来可嫁不出去了……”
    沈青忽然撅起小嘴挽起沈丹的胳膊嘟囔道,“谁要嫁人了,我要一辈子陪在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身边呢!”
    沈丹被她的稚气和童真逗乐了,幸好青儿还只是出于豆蔻年华的懵懂姑娘,有那么一刻,沈丹真希望妹妹可以永远这样无忧无虑地活着,千万不要像她,在沈家宅子里的这个熔炉里渐渐地变得不再柔软和可爱。
    一对小姐妹在羊肠小道上有说有笑地聊着学校里的各种奇葩见闻,不一会儿就到了沈家的那个巷子口,母亲正在家里的大锅灶上煮饭,远远地就看见炊烟袅袅地升起,沈丹猜今儿个母亲一定是蒸了前儿个她们在菜地里的那个板埂上挖的红心山芋,妹妹猜的却是昨天她跟老妈一起去菜地里摘的豌豆和扁豆。
    其实生长于农村里的孩子生活条件虽然不如城里的那些孩子吃得穿得富贵,但是农村里孩子所拥有的童年快乐却是城里的那些孩子所无法比拟的。城市里的孩子所有的记忆大概只有规划完整的动物园和游乐园了,一切都是活得中规中矩的,而乡下里的孩子却多了一股野劲和冲劲,在宽阔的田野高粱地里撒野惯了,这种无拘无束的快乐,每天和一帮玩着过家家的小伙伴里坐在稻草田里的草垛子上唱着童年欢快的歌谣,很多年后,即使终于有了机会见到繁华都市的沈丹,却依旧怀念着这一方淳朴天真永远不会嫌弃她辜负她的田园故土……
    她总记得,春天一过完,盛夏的时候,菜地里各种新鲜上市的蔬菜和枝头上挂着的累累果实着实让人觉得老天的恩赐还真是太厚重了……油涸的紫色茄子,新绿泼辣的豌豆,熟艳的辣椒,金黄的玉米,还有篱笆上的扁豆花……
    那时候她总喜欢和妹妹将玉米上的胡须齐根拽下来贴在自己的下巴上装老爷爷老婆婆,还喜欢把扁豆剥开来留着壳用针线穿在一起放在米锅里蒸熟,然后挂在脖子上,边晃边吃……还有更好玩的是母亲剥豆子的时候沈丹也蹦跶蹦跶过去帮母亲剥,可是指甲短总是剥得两个手指头生疼,妹妹就总会笑话她喜欢啃手指头这下可遭罪了,沈丹憋着气以后一定要养长长的指甲,可是没养两天,沈丹就受不了了,这喜欢啃指甲的毛病丝毫没有改,直到长大了才稍微好转点……
    想着以前的好时光,老妈忙着挑着粪桶去菜地里浇菜,老爸则忙着搭着豇豆架子,那时候沈丹和妹妹都还小,她和妹妹总喜欢在玉米田里捉迷藏,青纱帐隐隐透着盛夏骄人的日光,她们钻的身上脸上都是玉米胡须的须须子,怎么抹却也抹不掉,一向操心不下的母亲便会对着那片玉米地喊道,“你们两个小捣蛋鬼,可别疯摔着了……”
    而父亲则会微笑着说道,“家有二宝,其乐融融。”
    微风轻轻吹拂着父亲母亲额角的绺绺碎发,一切都温柔地像能挤出山泉水来,确实是其乐融融的好时光,可是这样的好时光,沈丹总是会害怕会稍纵即逝,她总想着有一天赚了大钱可以带着父母和妹妹离了那样的豺狼虎豹的沈家,可是,可是终究一切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得偿所愿的。
    沈丹一路走一路想着以前的种种,到了家门槛的时候才嗅到了原来老妈蒸的是糯米莲藕,香喷喷的糯米软腻味,混杂着莲藕的清香味,原来是大舅舅早上打塘时挖的莲藕,趁着新鲜就赶紧送来了妹妹家,母亲想着沈丹因为病着身体虚弱正好吃点这个糯米莲藕补补。
    沈青早已垂涎三尺地跑出揭开锅要捞一截上来吃,母亲轻拍她的手,含笑嗔怪道,“就你是个小馋猫,没的让别人家瞧笑话……”
    沈青却早已捞了一截藕放在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兴许是真饿了,也兴许是饿得忘了烫了,零点零一秒过后才反应过来,烫的舌尖直打滚儿,她一边扇着通红的舌头,一边还不忘抱怨道,“老妈就是偏心,姐姐的吃相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怎也不见你也埋汰埋汰姐姐啊……”
    沈丹忽然‘噗嗤’一声笑着说道,“好了吧,有的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快喝口凉水,别把舌根子烫坏了,倒不好了。”
    母亲煮的糯米莲藕总有股特别温馨的香味,糯米塞在莲藕的那个洞孔里,一点点地熬,熬得糯米散发出阵阵的软糯的香气,听说很能益气补血。
    母亲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奶奶关在猪笼圈里的那对可怜的母子,她总是太过善良,可是沈丹不想去阻止,奶奶狠毒心肠是不错,但是旁边的人却不是死的。
    母亲其实还是忌惮奶奶的,正好今天奶奶不在家,母亲嘱咐沈丹悄悄地去给那对可怜的母子送去一碗还热腾腾的糯米莲藕汤,沈丹本来是不大乐意的,毕竟想起昨晚她被人闷声敲了一榔头的事还是拜昨晚她的好奇心所赐,她可不想再为了那个女人而遭遇什么不测,可是昨晚的那个男人却要惹起了沈丹的好奇心,她总觉得家里的这摊子事太过蹊跷,仿佛旁的人都在隐瞒着什么,况且奶奶的做法,就算她再是个心肠歹毒的人,到好歹薛晴也一直是六叔心尖尖子上的人啊,如果六叔突然想念这个女人回来怎么办,奶奶要怎么解释,而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这个女人一定是做了对不起六叔的事,而且还被奶奶抓住了把柄?
    沈丹越想越觉得蹊跷,纵使不想再闻那猪笼圈里难闻到令人作呕的熏臭味,可是好奇心,是的,就像陈小婉经常说她,早晚有一天她不得被她的好奇心害死,可是,可是此时此刻,她早已陷入其中,就算她想脱险,怕是早就有人开始伺机而动,饶不了她的,既然横竖都是一个死,那么就算到了阴曹地府,她也要死得明白。
    沈丹在铁锅里舀了慢慢一大瓷盆子的糯米莲藕汤,醉翁之意不在酒,沈丹每走一步都是非常小心翼翼的,而去往猪笼圈方向必须要经过二伯母家的那块菜地,沈丹几乎是蹑手蹑脚不吭一声地慢慢走着,就连呼吸都快屏住了,她顺着墙根子底下走,刚走到二伯母家的窗户的时候,本来还想弯下腰去的时候,却看到二伯母家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一丝光都漏不进去,她在心里忽然泛起嘀咕,这青天大白日的,就算怕强盗来了,也不至于搞得这么风声鹤唳吧!
    沈丹一向心思缜密,她一想一定是心里有鬼才拉上窗帘,她半蹲下身子贴在窗户边上,竖着耳朵认认真真地听里面两个人的对话。
    一个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虽然极力压着,应该是二伯父的,沈丹却听出了那低沉里的愠怒和不可忍耐,“当年你做的那件缺德的事我就不提了,如今她回来了,又被妈这样虐待着,我不过是做为一个长兄去看看她,你就千百个不自在,你说说,你说说你的心怎么会这么毒,今儿个我就索性一股脑跟你说出来,你烧了那么多年香念了那么多年佛,这么多年的忏悔到哪里去了,你折磨得她还不够吗?你想要她死,就先一刀捅了我吧,我看你早已不认得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了……”
    一个女人嘤嘤地哭泣着,满腹的委屈恨不得一股脑全部倒出来,“你当年做的好事,你倒开始为那个贱人埋怨起来我,要不是我帮你擦屁股收拾烂摊子我看你怎么还有脸再见六弟,再待在沈家,你说当年我灌她的那一碗堕胎药你也是知道的,不光是你,就连你那个妈也是知道的,好嘞,当初坏事要我做,如今你倒嘴一抹好人全让你当去了,沈子华,算我赵绮霞当年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们沈家的这一帮子人我也是看透了,看累了,说到底也就六弟稍微知点人性,却是让你们这么糟蹋着,好在那个孩子命大当年不死,沈子华,我告诉你,早晚你会遭报应的,你们沈家都会遭报应的……”
    ‘堕胎药’,怎么会,怎么会,一向菩萨心肠慈眉善目的二伯母怎么可能在当年做出这样毒蝎心肠的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整个脑子里都嗡嗡地回荡着那个女人嘴里恶毒的报应,报应,遭报应……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一个骗局,他们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六叔,沈丹忽然觉得手里的瓷盆怎么端也端不稳,心里像忽然冻住了一般,好冷,好冷,唯有眼泪‘啪嗒啪嗒’地滴在手腕上的时候,她才感受到一点点温热的疼痛来……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