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木潇潇风似雨

  “师傅！”他们不该再相见，不该再有纠葛，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喊出这声师傅。他还没来得急后悔，就见那个女子转过了身来。
  “原来你就是天下第一风流小王爷君悦，长得的确比逍遥王叶沐遥那头猪更像个人。”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歪头露齿一笑，状似恍然大悟般道，“难怪叶沐遥怎么努力都是风流路上的万年老二。”末了还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纵然如此，眼里的幸灾乐祸她却毫不掩饰。
  君悦自然明白，她在告诉他她不是慕容华渊，可还是止不住向她靠近，他不信她。她看出了他的不信任，便又道：“介于叶沐遥看到你定会火冒三丈，我就勉为其难地跟你交一下朋友吧。我姓默。叫默浅影”
  这一句“我姓默”彻底地湮灭了他心里的火花，她姓默，她就不可能是慕容华渊，天底下没有人敢冒充默家的人，她说她姓默，她就一定姓默。
  这一冷静下来，他才发现，默浅影其实除了眉间与慕容华渊有三分相似和身上不时散发出的那种极淡的气息外，与慕容华渊再无半点相同。慕容华渊没有她眼眸流转间的灵动和无意间显露的寒光，她比慕容华渊更有生命的气息。
  “默小姐很像我的一个故人。”君悦这话一出口，默浅影荡在唇边的笑便收敛了起来。
  君悦第一眼将她看成了慕容华渊，冷静下来后就不可能再犯同样的错，那么这句话所指的故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她虽声称自己是默浅影，可实际上她却没有默浅影的记忆，只是一直在尽力地扮演着这个她一无所知的角色，以让默家的人相信她就是默浅影。默清音是唯一一个对她起了疑的人，不曾想，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慕容华渊爱上的人，果然不能小觑。
  “小王爷看错了，我不是你师傅，你师傅慕容华渊已经死了。”她不仅曲解了他的意思，又用一个足以使他崩溃的消息转移了他的注意。
  这个消息的确令他崩溃，可却没有让他失态于人前。这件事他早就有预感，所以才会将默浅影看成了慕容华渊。他是真的念她入了骨，才会用还好他们曾经拥有过对方，拥抱过美好的回忆来安慰自己。本以为，万千伤情人中他们已经足够幸运，不可伤怀。可是现在他才醒悟过来，他们的确足够幸运，怪不得命运残忍的安排，怪只怪他忘不了她，忘不了慕容华渊。慕容华渊何其残忍，独自离去留他一人面对现实，承受失去她的痛？
  辗转一生，爱了一世，他只剩下了回忆，想忘却不能忘的回忆。
  不久，君悦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默浅影以木代替赤炼，于谈笑间便收割了一条条人命，就是她下意识闭上眼睛的那个举动让他确定了她就是君寂月的猜测。
  他见过君寂月，这个让人心痛又生不起怜惜的女子。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怕血，但仅仅是蒙上白绫仍能在战场上穿梭自如缕缕立下战功这一点便让他赞不绝口。作为敌方最大的威胁的君寂月，他自然细细地查过她的生平。奇怪的是，这个女子有属于自己的出生，有属于自己的成长事迹，可他就是莫名地觉得，她像是横空出世一般。
  犹记得，他学到摄魂术的皮毛后忍不住跑到九冥国去卖弄一番。纵然只是皮毛，对付他们也足够了。可他没想到，这个一身煞气的女子从席位上站起来，一碗水便泼灭了他的摄魂境。
  这样的胆识，这样的率直，比男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默小姐，你这是不再在我面前掩饰了？”他抖开纸扇，笑的一脸风流，“你这么可爱，我可不可以说一句，我喜欢上你了？哎，现在我突然有些羡慕云临风了。”
  她从树梢上跃下，背对着那一片血腥睁开了眼睛，“我已经忘了云临风，他与我，不过是九冥国的皇帝罢了。”
  君悦看得出来，君寂月说她忘了云临风不是在自欺欺人，而是真的忘了。君寂月虽是五美之一，却不是五美之首。但从心而论，君寂月比慕容华渊更有资格被称为五美之首，她比慕容华渊还要无情，又比慕容华渊更为洒脱，曼珠沙华中的黑色曼陀罗，便是对她最好的写照。她爱时，她会为之付出一切，不爱时，她可以当其为过眼云烟。慕容华渊记住一个人要用一辈子，君寂月忘记一个人不过是在顷刻之间，她们是一类人，又有太多的不同之处。与黑色曼陀罗不同，慕容华渊的血色彼岸花诉说的是她一生的悲哀，她其实并不冷血，她只是不通世务，她其实不算悲伤，因为她不曾懂得。如果说慕容华渊是淡漠，那君寂月就是冷漠，慕容华渊是冷心，那君寂月就是无心。君寂月博而不专，慕容华渊专却不博，君寂月之所以没被称为五美之首，或许是因为她杀人时起的是威慑的作用，没有慕容华渊身为摄魂师的杀人视觉美，又或许是因为君寂月是杀手的身份一向很难被人们认可，去喜欢。
  她抬眼看向他，眼中尽是怜悯，“你喜欢的不是我，是我身上的这道影子；你羡慕的不是云临风，而是爱着云临风的我还活着。可我现在告诉你，爱着云临风的君寂月已经死了。君悦，你怎么可以因爱一个人而变得那么卑微？”
  他知晓她的事迹，却对这个悲哀的女子生不起一丝一毫的怜悯，她知晓了他的故事，却用这样的目光问他，怎么能变得这样卑微，他也想问，那个君悦是不是跟着慕容华渊一起死了？
  君寂月没有默浅影的记忆，却在不久前随着君悦的靠近而唤醒了慕容华渊的记忆。那颗血蝶丹内参了慕容华渊的心魂，是她用她的轮回机会换来了君寂月的再生。
  世间之大有多少有情人相隔阴阳两界，她不可能对这样一对已被命运眷顾的两人产生怜悯，她只是不忍，慕容华渊爱上的人，在前半生寻找她的人，在后半生寻找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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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寂月重生为默浅影是默家人都知晓的，但因为一场意外，导致君寂月没有了默浅影的记忆，所以她不知道慕容华渊的安排（详细情况看默清音篇）。
  
☆、第七章死当长相思
  草原上的男子都是莽夫，中原内的男子都是懦夫。这个伴随了乌塔娜二十五年的认知，于那个夏日，在索格迩的战场上，她见到那个身穿银白色战铠手握一柄银枪目露寒光不可一世的俊美少年时，倾覆了。
  “北国，索格迩部落，蛟龙枪苏格里那拉？乌塔娜前来会战，懦夫，报上你的名来。”炎日下，战马上，她举起长枪不屑地指着那个身姿修长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看来你们九冥国是没人了，竟派了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奶娃娃来对战我索格迩。”
  她的话瞬间就引起了北国战士的一片哄笑声，那个少年却连眉毛也没挑一下，“九冥国，楚宣王世子，容凌。”
  在他报出自己身份的那一刻，乌塔娜就觉得，这个少年与印象中的那些懦夫不同。然而事实也证明了他不是中原那些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所谓的世家子弟，她在他的手里过了十招，十招后，他手中的银枪便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败给了他，他却没有杀她。
  这是一个真正的英雄，乌塔娜爱英雄，她爱上了容凌，她要战胜九冥，得到容凌。
  这一次的对战，九冥军前方容凌的身旁多了一道冰蓝色的身影。那是一个身着冰蓝色战铠的手持通体血红如印了斑斑血迹的赤炼剑的脸上覆了白绫的三十多岁的女子，她的出现，夺走了容凌的所有目光。
  乌塔娜提起蛟龙枪，遥遥指向那个女子，气愤问道：“你又是何人？九冥国怎么会派一个瞎子来打仗？这是故意在羞辱我索格迩吗？而且，我记得你方主帅是容凌吧，你凭什么跟他并肩而站？”
  那女子也不恼，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覆在眼上的白绫，慢条斯理地道：“错了两点。第一，我覆上白绫是不想看到你，而不是看不见。第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与容世子并肩了，他明明比我高。”
  她话音一落，乌塔娜便清楚地看见容凌冰冷的眸光瞬间变得柔和起来，目露宠溺地看向那个女子的侧脸。她从不知道那样的英雄，那样冰冷的男子会露出如此温柔的目光，而那目光是看向别人的。容凌是她乌塔娜看上的人，她可以接受容凌不爱她，却不允许容凌爱的人比不上她，她是五美之一的烈火格桑花，自翊就算是五美中人也只有慕容华渊能胜过她，所以，她不服。
  “我只是副帅。”容凌这句冰冷的话语便表明了这名女子的身份——九冥军大元帅。
  乌塔娜觉得，九冥国皇帝才是真正的瞎了眼，放着容凌这样的英雄不封为帅，竟让一个瞎了眼的女子领兵。
  “哦，原来是我的错。忘了自我介绍。”女子淡漠一笑，缓缓道，“九冥国一品镇国将军，君寂月。”
  那时，乌塔娜只是觉得惊讶，惊讶于轰动五国的杀神寂君会在战场上遮住自己的眼睛。也因为她只是惊讶，才注定这朵烈火格桑花会如早谢的红梅埋葬在雪夜一样静静地凋零。
  这一战，她输的很惨。容凌用了十招胜了她，可君寂月不过用了一招半，她本来可以杀了她，赤炼剑斩下时，一把银枪横空扫来，拦住了赤炼。乌塔娜这才发现，君寂月根本就没想杀她，否则容凌的银枪不会那么容易将其拦住，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段白绫之下的紧抿着的唇没了笑意，变得苍白。乌塔娜突然想起不久以前煞罗阁阁主煞君的死，她突然明白了君寂月为什么会蒙上白绫，也终于知道之前容凌为什么没有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