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漫游童话记

五十八、与黑雾的赌约
    精灵湖的不远处就是里德尔的村庄。夜晚降临，小巧的萤火虫便从角落里探出身子，点亮了漆黑的森林。
    桌子上的美食发出诱人的香气。香醇的果汁在杯子里泛着可口的色泽。但可惜，柳絮一口都不敢动。
    柳絮觉得，这绝对是她有史以来最难以下咽的晚宴了。
    原因无他。任谁被一群人用充满杀气的目光盯着瞧，都不会有胃口和胆量享受美食吧？即便这群人长得无比清纯美丽。
    “怎么不吃？”公务告一段落的里德尔走了过来。顿时，落在柳絮身上的压抑视线便如阳光下的初雪般消失不见。
    “咳，正准备动手。”柳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自湖边那个少女出现后，伽德就不见了踪影。多利姆也紧跟着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虽然现在自己身上有着一柄短剑，但就她这三脚猫的功夫，如果周围的精灵真要迁怒起来，她可是会死无全尸的啊！他们也真是够放心的！
    里德尔扫了一眼回避视线的其他精灵，了然地笑笑。
    “请别在意。他们本性都不坏。”
    她知道，这句话你之前已经说过一遍了。柳絮心中默默吐槽，而后抓起一块面包，颇有些食不知味地嚼着。
    “恕我冒昧，请问你和伽德是怎么相识的呢？”里德尔为柳絮倒了一杯果汁，体贴地放到她的面前。
    柳絮感激地笑了笑，回道：“我们……是在女巫森林遇见的。”那时她初入这个世界，在高空玩儿自由落体来着。
    不过这个就不必跟别人说了。除了多利姆伽德和那个预见者外，她不觉得还有其他人知道这里不过是书中的世界。
    但也许那团黑雾也是知道的吧？柳絮忽然想起她好久都没见到那个人了。
    “女巫森林吗……”里德尔沉吟片刻，又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不久吧？”柳絮歪歪脑袋。她到这里的时间不算很长。划掉穿越回去的日子，其实也统共才来了两个月。
    里德尔笑了笑，“是么？那伽德等你的时间可真的是很长啊。”
    “有多久？”柳絮有些好奇。多利姆一直说他们在女巫森林等了她好久，却没说个具体时间。所以柳絮猜，他们应该至少等了一年左右。
    闻言，里德尔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柳絮有点惊讶。居然等了三年么？
    里德尔摇摇头，说道：“是十三年。”
    “……抱歉，刚刚风太大，我没听清。”柳絮木着脸看向里德尔，“你说多久？”
    “十三年。”声音被加大了几分。里德尔好笑地看着柳絮被震惊到面无表情，心中轻叹一声。
    自那天多利姆出现，把伽德带走后，他就再没见过这个弟弟。十三年啊……漫长的时间总会改变些什么东西。
    比如精灵湖的现状，又比如人心。
    另一边。精灵湖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波纹。薇忒站在湖边，静静地望着对面的伽德。
    “这一走就是十三年。你还好么？”薇忒轻声问道。柔柔的嗓音在夜里轻轻散开，带着数不尽的眷恋与思念。
    “……还好。”伽德顿了顿，又问道：“你们呢？”
    “只能算作勉强。”薇忒的笑容里带着一点苦涩，“你知道，族里没人比你更强，龙族那边……我和里德尔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话音刚落，她又充满希冀地看向伽德，说道：“这次，你会留下来么？”
    伽德没有说话。他看着薇忒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的暗下去，而后转身离开，徒留一声幽幽的叹息在背后的夜里消散。
    “你还是那么固执。”薇忒笑了笑，望着渐渐消失的伽德喃喃道：“和以前一样呢。”
    宴会的气氛依旧很沉闷。默不作声的精灵们自顾自地吃喝，没人看到柳絮此时脸上的震惊。
    十三年啊我去！这样算起来，他们两个岂不是在她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在森林里同床共枕了？！就这样还没发生任何不可描述的事谁信啊！而且自己是不是关注点放错位置了！
    反复深呼吸几次，柳絮才勉强找回自己跑偏了的脑回路。她清清嗓子，问道：“那这十三年里，伽德从没回来过么？”
    里德尔摇摇头，说道：“如果不是你这次带他回来，恐怕我们永远都不会有再相见的一天。”
    “为什么啊？”柳絮有些惊讶。
    里德尔苦笑一声。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饮下后才道：“你还是去问他吧。”
    ？？？柳絮顶着一脑袋问号看着面前颇有些憔悴的精灵。她怎么感觉这个故事不大对劲儿？说好的童话呢？这种“一人我饮酒醉”的感觉是要闹哪样啊！
    但不管柳絮有多好奇，里德尔都没有再开口的打算。她只能抱着满腹疑惑在床榻上干瞪着天花板。
    伽德当初离开精灵湖似乎是件被所有人反对的事。以至于现在见到自己这个让他离开的理由，都忍不住要刀剑相向。
    身为族长和亲大哥的里德尔虽然对她的态度最为友好。但柳絮总觉得那份友好下隐藏着什么东西。也许是不满，也许是厌恶，又或者只是她多心了。
    但无论如何，当初精灵族不肯让伽德离开的理由她还是不知道。只是因为情感上的不舍？那也不会因此就在十三年的时间里变为怨憎。那是因为利益？什么样的利益能持续十三年的时间让他们无法割舍？而且就伽德那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柳絮很难想得出他身上有什么值得整个精灵族为之心动的利益。
    “哈——”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柳絮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一片的森林，说道：“你还是出来吧。我知道你在这里。”
    一团黑雾凭空出现。它缓缓化作一团模糊的人影，站在柳絮背后的阴影里。
    “看来，你是在等我。”雌雄莫辨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意义不明的笑意。
    “新的故事开启了，我想，你应该会找上门。”柳絮耸耸肩，没有回头。多利姆和伽德如今都有自己的房间了。她难得落单，这家伙当然会迫不及待地找上来。
    相比于前几次的见面，如今的她心态平和，从容淡定。柳絮有自信，无论对方这次设下的是怎样的结局，她都会将之扭转，再次赢得胜利。
    “看来，你也成长了一点。”人影笑了笑，“之前的经历对你来说，也不全是坏处嘛。”
    柳絮冷哼一声，猛然转身快步走向人影。
    “我不管你这次想捣什么乱，但最后的结局肯定不会如你愿的！”
    “呵，好大的口气。”人影裂开一道缝隙，就像是在笑，“那么，就请你做好准备吧。看看这次的精灵骑士，能不能也好运地逃出我的手心。”
    处身的木屋蓦地被融入黑暗中。当周围再次出现点点亮光时，柳絮缓缓睁开了眼。
    森林还是那片森林。湖泊还是那片湖泊。唯一不同的事，翠绿的枝叶变成了焦炭，清澈的湖水变得浑浊而充满腥气。
    不用上前查看柳絮也知道那湖水里是什么。这个味道她闻过无数遍，是血的味道。
    双手被用力握紧，柳絮狠狠瞪着面前的人影：“你！”
    “嗯？怎么了？”她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人影。它说道：“你不是说有信心打败我么？怎么才只是看了结局的一角，就反应这么大？”
    柳絮深吸了几口气，终于稳定下心中的起伏。她抬手想抓住对方的衣领，又想起那只是一团黑雾，便忿忿地改为指着对方的脑袋，吼道：“你能不能换个花样儿？血海这招儿之前在拉里那个结局已经用过了！这么没创意，你的思想是有多贫乏！”
    “……”人影沉默了几秒。片刻后，比之前冷了几度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就只想说这个？”
    没等柳絮回答，周围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便倏地消散。冲天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包括他们面前的精灵湖。
    断肢残臂，削了一半的脑袋，挂着肉丝的眼球，还有似乎还在颤动的舌头。
    曾经清澈见底的湖泊里满是精灵的残骸。有儿童的，有女人的。柳絮认识那个被削了一半脑袋的主人，是弗莱克的。
    “如何，这下你可满意了？”人影踱至柳絮身边，重新化作一团黑雾，“你想不想看看是谁做的这一切？”
    “是伽德吧。”出乎黑雾的意料，柳絮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面前的血湖，轻描淡写地说道，“按照你的恶劣程度，能够毁灭整个精灵族的，当然只能是同样身为精灵的伽德了。”
    “你果然成长了。”黑雾感叹道，“若是以前的你，可不会像现在这般从容淡定，也不会如此快地猜中正确答案。”
    “那是因为，我知道这不过是场虚幻的梦。而虚幻永远都不会成为现实。”柳絮对上黑雾投来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瞪着对方。
    “很好，这样才有意思。”黑雾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等等！”还未等黑雾将柳絮送出梦境，柳絮突然一把抓住黑雾，制止了对方的动作。
    掌心的柔软触感让柳絮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自己会真的抓住黑雾。她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团空气。刚才的举动不过是情急下的下意识动作。
    黑雾猛地打掉柳絮抓着不放的手。它升到半空中，确定柳絮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它后，才冷哼道：“有什么事？”
    “呃……你知道为什么精灵族当初不肯让伽德离开吗？”
    因为没人肯告诉她原因，所以柳絮想着或许黑雾知道些什么，才一直等着它。但刚才的举动，似乎把对方给惹恼了？
    “想知道就去问别人。”果不其然，黑雾拒绝回答。雌雄莫辨的声音似乎带着微不可查的恼怒，“别忘了，我们是对手的关系。你觉得我会蠢到去帮你么？”
    那之前在瑞德那儿的时候，你不是帮了好几次嘛？柳絮心中咕哝着，却没说出来，任凭对方将自己送出了梦境。